20、第十四根头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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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阳一下子慌了神，他一点也不想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特殊能力，他转头向沈空求救，却见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周明阳磕磕绊绊地编理由：“没，没谁，我们在吵架，马上就走。”
他拉着沈空，低着头就想开溜，却被那位老师拦住了：“等等，你哪个院的学生，叫什么？我听见你说的话了，什么消失不消失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没什么……” 周明阳心虚得不行，声音都低了下去。
“我认得你，你是上次来我这儿找猫的学生，你们说里面的门可以开，我试了分明还是坏的，你们为什么要说谎？”
“我……”
许瑞说过这老师不太对劲，周明阳这回终于有点相信了。此刻这老师拦在路中间，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两个：“今天早上被关在大运场里面的还是你吧，你怎么进去的，过来跟我说清楚，不然就跟我去保卫处看监控！”
周明阳快被这个越来越大的嗓门整哭了，他真不会应付这种场合，上次许瑞拉着他找机会偷溜出去，这回倒霉的变成了他，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鉴于昨晚他和沈空溜进器材室，监控还真不能去看。
“不走我叫人来了啊！”
那老师见周明阳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也不说话，直接上手想要拉住周明阳，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对方，就被拦在了半空中。
沈空还在一手翻手机，另一只一手稳稳地截住了老师的手：“稍等，我还没看完。”
周明阳完全没看清沈空什么时候过去的，眼前一花就被挡住了，他见那老师望过来，缩了缩脖子又往沈空身后躲了躲。
“又不吃了你。”老师嗤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遍沈空，“低头族啊，沉迷手机荒废学业，还一点礼貌都没有。”
“您也挺没礼貌的。”沈空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说，“您想问张绫的事情就好好问，别动手。”
“！”周明阳吃了一惊，从后面探出了个头，“这位莫非是张绫的父亲？”
沈空知道他是往妖怪的方面想岔了，解释道：“他是王礼之。”
周明阳如遭雷劈。
“刚刚玄月查到了消息，他档案还在那所小学，但人三年前就离开了，按照知情者的说法，他来到了这个城市。我猜他可能会回到原高中旧址，而缚……她也在这儿，就随便搜了一下我们学校教工人员名单，没想到真能找到。”
沈空把手机屏幕给周明阳看，上面是眼前这位老师的证件照，底下名字一栏写着“王礼之”。
十五年前的王礼之还是年轻有为的老师，如今应当是刚步入中年的岁数。但眼前的这位老师却头发花白头，面容苍老，像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周明阳间有点不太相信，看看手中鲜明的证据，又不得不信。
王礼之曾经阳光的气质被消磨地干干净净，看起来疲惫又阴沉，周明阳看着这样的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在沈空刚开口说话的时候，王礼之就沉默下来，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扯出了个干涩的笑容：“学校这么多年就出过这一桩大事，好奇打听的学生不少，没一个人能找到我。”
沈空没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
“当年的事连警方都没能查清楚，更没有别人知道。但我一直明白，我是躲不过的，是她告诉你们的吧？”王礼之抬头看了看小窗子，叹了口气，“差不多也该来了。”
周明阳差点以为他能看见张绫，但当张绫不再扒着高处小窗户，慢慢飘了下来，停在了王礼之的面前时，他依然没有把目光转回来。张绫和王礼之距离很近，几乎一抬手就能碰到彼此，却一个在此世，一个在彼世，间隔着的鸿沟永远无法逾越。
周明阳这才想起来，那扇小窗户正对着器材室的小办公桌，往里看是能瞧见里面的人的。
王礼之自顾自地说：“小绫喜欢坐在天台上，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家。她其实是个很恋家的孩子，别人都往外面大城市跑，她却一直想考本市的大学，好就近照顾父亲。她还偷偷出去打工补贴家里，我偷偷跟了好几次，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在眼里。她走之后，我就想着，她会不会还在这儿，守着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不肯走。”
周明阳听见张绫轻轻 “哼”了一声，却也没那么嘲讽了。
“那栋楼拆了，大概的位置我还记得，就在这附近。那间器材室以前是能打开的，我来了之后就没办法开了，我就想，她会不会还在里面。你们也许会觉得我很可笑，但我就是这样想的。我试了很多办法，但门就是不肯开，为什么不让我见见她呢……”
沈空忽然出声：“里面挺危险的，她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王礼之怔了怔，自嘲地说：“我这样的，还有什么好护着。她总是这样，嘴硬心软，挺好的一个女孩子，老天却非要让她过得坎坷。她没什么朋友，整天跟老师作对，竖起浑身的刺来掩饰脆弱。我想帮她一把，但我发现我做错了，想改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周明阳眼前一花，眼角看见自己肩上垂落下长长的发丝，他听见张绫的声音叠在了自己的声音上：“那你后悔吗？”
“……怎么不后悔。”王礼之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浑浊的眼中溢满了深得看不见底的痛苦，“怎么不后悔，她才十几岁，那时候她已经不那么叛逆了，成绩也上去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我当时要是回头看她一眼，她就不会这么早的……”
“死”字就像某种可怕的禁忌，王礼之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这个字说出来：“那之后好几年，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站在我面前，说她明明很早就告诉过我，没有人会在意她，她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了，问我为什么还是一走了之。我听人说，她那时候还能动，但我太害怕了，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让她一个人躺在地上。我现在回来了，我回来了，小绫，你看看我啊……”
眼前的老人泣不成声，而周明阳的眼前再一次闪过不属于自己记忆的片段，片段里的王礼之总是笑着，年轻而温柔，会用那双拿着粉笔的手轻轻摸张绫的头，教她题目；会趁她逃了体育课在天台上睡觉的时候，开玩笑地把她头发系在栏杆上；会和她分享同一杯咖啡，在纸巾上写下他们的名字，写上充满力量的话语，偷偷夹进她的书里。
肩膀上的发丝渐渐变淡，最后化作一缕风，消失不见。
“她已经走了。”周明阳低着头，轻轻地说，“我一直不明白，张绫的愿望到底是什么，是重新挽回她的恋人，还是让伤害她的人遭到报应。现在我知道了，我想得都不对。”
周明阳抬起头，他的眼瞳很黑，看向那扇小窗户里，那里有着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他挂着一丝淡笑：“她确实是一个很洒脱的人，那些爱啊，恨啊，她都不在意。她只想再看一眼所爱之人，看看他的脸，而不是远去的背影。”
……
恍然已经到了傍晚，下课铃一打，一大波学生从教学楼里涌出来，又散落在校园的各个地方，夜市很快开了起来，小店放着洗脑循环的广告词，夕阳倾斜地铺散着，每个人都拉着细细长长的影子。
周明阳走在路上，看着地上长得一模一样的影子，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总觉得没什么实感。
从昨天早上开始，他经历了躲在顶楼卫生间里毁信，丢猫，找猫，迷失在幻境里差点回不来，最后被沈空拉了出来。后来他做了可怕的梦，下决心想解决这些事，一个人四处乱撞的时候又在废楼里遇上了沈空和玄月，还认识了满嘴跑火车的檐龙和有着毛茸茸猫耳朵的财神妹子。
沈空真的挺厉害的，周明阳想，他只能无头苍蝇地瞎转悠，要不是吴思诚恰好知道点消息，他什么办法也没有。而沈空早早地就摸清了关键人物的名字，也没做什么事，带着他在奶茶店消磨了两个小时，就什么事情都有着落了。
现在缚灵实现了愿望，消失了，再也不会无休无止地让他做走向死亡的梦，周明阳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然而他只觉得浑身疲惫，只想马上窝回去，睡个昏天黑地。
“王礼之没什么时间了。”沈空走在周明阳的旁边，忽然出声。
周明阳一怔，转过头看沈空，而沈空只是看着远方，眼中没什么情绪地印着绚烂得要烧起来的云霞，淡淡地说：“他的气息不太好。”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呢。”周明阳喃喃地说，“他们都不是什么坏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搞得一个死在了没人的角落，一个四五十岁却看起来像个老人。如果张绫的死能让王礼之活得好好的，奔向他的大好前途，我都能接受，现在这样算什么，两败俱伤？”
“人和人的相遇本来就是这样。”沈空说，“谁也不知道，跟你相交的人，未来会不会捅你一刀，有意的那就没办法了，识人不清，最怕的就是无意的，最后只能两败俱伤。”
周明阳默然看了他两秒，忽然笑了：“那你觉得，我以后会不会捅你这一刀？”
“谁知道呢？”沈空也笑了一下，很快笑容就消散了，他看着远方的天空，平静地说，“阳阳，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我希望你是故意捅的，不然伤人伤己，没什么意思。”
周明阳觉得这话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吐槽打断聊天的走向：“我觉得在我捅你之前，就会被玄月先生咬死。”
“玄月不咬人。”
周明阳：……这种仿佛介绍自家狗狗不咬人的语气略有点耳熟。
“啊，对了，一直想问你，好像你老早之前就在喊我阳阳了。”周明阳念这两个字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耳根悄悄地红了一下，“也没见你这么喊别人，我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沈空看了看他：“我这么喊你是因为你好像不太喜欢你的姓。”
周明阳脚步顿住了：“你知道了？我是周明家的人这件事，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空也停了下来，回过头，两人从并行变成了面对面。夕阳似乎是有些刺目，周明阳拿手挡了一下阳光，挡住了眼瞳中浓黑的色泽。
沈空无声地看着对方，在周明阳念出“周明”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像是摁了某个开关，他的周身瞬间被黑色的障所笼罩，藏得好好的障缠绕了上来的时候，游荡在附近的飞灵也被吸引得渐渐靠了过来，妄图挤进周明阳的身体。
沈空手指动了动，驱散了这些不成形的小妖怪：“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以前见过你。”
周明阳被这个回答打得措手不及。他的“以前”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他甚至妄图逃离那些乌七八糟的过去，为此特地选了个偏远的学校。他也确实成功了，这里谁也不认识周明家的人，他安稳地度过了大学的第一年，就是这第二年过的不太平静，又是缚灵又是威胁信的。然而现在告诉他，有一个人可能一开始就认识他，知晓他的过去，偏偏这个人和他一样拥有异于常人的秘密，还有着那么温柔的气息，让他忍不住靠过去。
话说这个展开好像很狗血的样子？
所以他到底应不应该扒上去？那可是一条大粗腿啊！
周明阳低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沈空，弱弱地说：“你的话，我觉得我见过了之后就不太可能忘……”
“你果然不记得了。”沈空凉凉地截住话头。
“等等先让我想想……不行我黑历史太多了，想想就头痛。”
“你慢慢想，我先走了。”
“慢着，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沈空看向周明阳，见他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聚拢在他身上的障慢慢又自己散开了。周明阳迎着夕阳，眼中亮晶晶的闪着光：“我一直想找个正式一点的机会，但好像老有别的事情打岔，就现在说了。”
他憋着一口气，想绷出一个严肃的表情，被沈空清泠泠的眼神一看，这口气就散了，只好带着点不习惯和不好意思说：“那个，谢谢你，你帮了我好多好多次了，我都记着。”
沈空看了他半天，把周明阳看得坐立不安：“嗯，但是你给我造成了很多麻烦，这个怎么算？”
周明阳：……半天就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弱声弱气地问：“我我我请你喝奶茶行不行……”
“贝申吗，那边我也能免单。”
这天还怎么聊得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四根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