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繁花》卿云醉梦

341、盛怒

　　带着浅淡的笑意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盘腿坐了下来，看着已被屏障阻隔的来时路，刘彤明稍稍有些出神。接下来的一切不需要她全神贯注，分散些注意力或许会让那注定的疼痛减轻一分半分。
　　没过多久，这分散出去的注意力就被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给强行拉了回来。

　　刘彤明第一次知晓原来先前碎掉神魂和后来千方百计完善的锻体之术所带来的痛苦竟是这么的不值一提。低头，看着那如玉般的肌理似老旧房屋中受潮的墙皮般不规则的下掉，转瞬便露出了脆弱的内在。刘彤明十分清楚真切的看到了自己的皮下组织的身体构造状况，这种全然区别于内视的清晰和时刻不停地剧烈痛楚混在一起，给人一种巨大的冲击。

　　一个不好，也许自己又要在疯上那么一次。

　　妈的好痛！

　　自从炼体之术趋近圆满之后，她就再未真切的感受过那种叫人疯癫的痛楚了。

　　该死，真的好痛！！

　　未想这还不是一切的尽头，她的肌肉经脉纷纷断裂，却非是那种痛快的割裂而像是有人在拿钝刀子慢慢磨出一个口子，再顺着这个缺口一边生拉硬拽的想要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抽离，一边继续用那钝刀子加速攻势的歹毒手法。

　　“痛就喊出来吧，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够看得到你的狼狈与痛苦，此处的声音也传递不出去。”一道温柔悲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乎说话那人就趴在她的肩头低语。

　　刘彤明的神志已然被这痛意模糊，没有人能够清晰地承受这可怕的一切，此时的神志不清对她而言反倒是件好事。可这声貌似悲怜的低语却又将她早已飘散模糊出去的神志重新拉拢回来受刑，叫她清晰的承受着这份痛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内府被看不见的力量给掏了出来在她的面前一一碾碎。

　　刘彤明没有出声，若非粗重的喘息和那暴走的力量波动一直在昭示着一切，早已失去人样的她甚至看不出来此时正在忍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托这强行将自己神志拉拢回来的声音的福，刘彤明隐约觉得这暗含巨大恶意的话语背后，似乎藏着一份她有些陌生的相似，她——
　　好像在哪里曾听到过这个声音。

　　“为什么不宣泄出来呢？你明明已经痛成这样了不是吗？”那道刻意模糊过的声音似乎有些费解，可刘彤明并未理她。

　　眼见自己渐渐只剩下个标准的骷髅架子，那力量却还不放过她直接将她碾成了细碎的粉末。

　　真是不容易，这种情况之下自己竟然还能够拥有意识。

　　从一个罕见的美女，短时间内化作了摊全然看不出来历的肉糜，其中所用的时间也并未有多长，只是隐隐叫人窥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果不其然，只听一声暴喝乍然响起，本该在外面静候着刘彤明出来的女子在这狭小的空间当中浮现出身形。

　　“小小蝼蚁竟也有胆敢妄自吞噬日月！”女子气的一头秀发微微有些反重力的飘起，脸色一时难看至极。
　　女子红纱一挥，驱了那些原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东西，双手结印又弹出一道光芒目标明确的直奔虚空之中，同时，仍旧在盯着屏障发呆的杨陌颜直观地看到了刘彤明方才所经历的一切。
　　做完这一切，女子浮于半空垂眸看着已经成了一团肉糜的刘彤明，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是我先前不察叫你今日多受了此等罪孽，但此时并非叙事解惑的时机，待你成功之后出去之前我会再度来此。”
　　说罢，她也没有帮刘彤明恢复，就这么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身下的阵法渐渐缓发出了光彩，刘彤明的力量开始快速流失，短短一霎的时间内竟叫人已经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渐渐地，刘彤明神志即将不复，那阵法却越见光芒，此时，属于孟刲的力量便如那久旱的甘霖一般及时而痛快地解了刘彤明的燃眉之急。
　　随后，刘彤明似乎成了个转换器，将孟刲那边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生机与力量化为己有，却又在下一刻便会被这阵法给吸纳完全，只是这般行为却稳住了她即将消失的性命并在输入和夺取间恢复了刘彤明的生机还了她一份气劲与力量。
　　可这行为终究非是简易，刘彤明这边渐渐的回复同时也昭示着孟刲的虚弱和源源不断流逝的生命。

　　于孟刲而言，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啻于慢性自杀，但凡他有些许犹豫或不坚对刘彤明而言，都将是场灭顶之灾。

　　渐渐地，那传输过来的力量少了。
　　这意味着一个生命将代替自己逝去。

　　可在这之前，一道强横的，不管不顾的力量切断了二人之间的联系。杨陌颜就此出现在了刘彤明的面前，没有间断的补上了孟刲的空缺。
　　或许这个形容并不准确，毕竟刘彤明此时都已经成了一滩肉糜了，有那还有什么面不面前的区别。说实话，如果刘彤明现在不是这个状态的话，或许一时间气血上涌的冲动之下，她是宁死也不愿接受杨陌颜的帮助的。

　　刘彤明这个人心大，很多事，很多伤害其实她都可以一笑而过，唯独这个人，唯独面前的这个人，她恨到了骨子里面。若非不想叫仇恨障住自己的双眼毁了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若非杨陌颜数次出现的时机都十分完美的掐住了她的软处，若非君莫邪十分贴心的在察觉到不对之后将杨陌颜驱逐，恐怕刘彤明能不能够控制得住自己不要一口一口的撕了对方都尚不一定。

　　“我知道你恨我，也清楚在你眼里我的爱早已变得可笑之极，其实在我眼里，这份对你的爱也很是可笑。是我亲手将你弄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并以此达成了我的目的，却又在多年之后发了狂的寻找将你复活，将一切倒流重置的机会。”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那一滩肉糜，杨陌颜此时的表情竟然可以称得上是温柔，或许极致的疯狂尽头便是平静。而刘彤明则在他开口之时便猛地想起那个被他称作为“小时”的女子。
　　想到这，刘彤明不得不感慨一声杨陌颜哪向来高明的手段，竟又一次在给予自己深邃的痛楚之后，还敢出现在她的面前，长篇大论的说他那廉价到粪坑里的蛆都不屑于去要的爱情。

　　“我似是我又似是从未有过我。我嫉妒你和慕宸的现状，嫉妒恒知明明是我的孩子却抱着那人的腿脆生生的叫了一句爹，可我早已没有了嫉妒的权力。如今的一切也皆是往日埋下的果，一份看似可以避免却早已注定下来的苦果。我不得不去尝，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尝，这果子似是时刻都在散发着那致命的诱惑，叫人一口吞下便尽尝疯癫……”杨陌颜似是有些恍惚，盯着刘彤明半天都未曾言语，只是任由着自己生命与力量的双重流失，似乎察觉不到什么一般。

　　“我该对你说上一声对不起的，该在此刻对你说上一声对不起的，可我不想说。我就连这是不是我的错，自己是不是真切的存在都搞不清楚。这声对不起，就算是说了也不能够抹平你的伤痛，就算由我此时说出也不能够证明些什么，或许还会叫你倍感愤怒。”
　　“我应是迷茫的，可又清晰着所有。”杨陌颜蹲了下来，专注的看着阵法之上的那摊肉糜，全然不怎么在意这双重流逝背后所带来的痛苦，反倒因此而有些安详。

　　这种安详刘彤明其实是有些熟悉的，或许在受尽磨难的前世，她就是带着这种表情赴死，可这表情由杨陌颜做出来时却全然激不起她的半分同情。

　　她不想要说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屁话，要是深究起来，这世上的所有人哪儿个没有可恨之处？当然，她也绝不会大度到因着对方那似是而非的信口之辞就忘记了之前的一切，有些伤痛始终都是无法衡量的，有些恨意是强大到纵然转世轮回也会被铭记在灵魂之中的。

　　如果刘彤明现在不是这一摊肉糜的状况，哪怕全身都无法动弹，但只要那双目还睁得开，杨陌颜就决不会有这等安详的情况存在。当然，哪怕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和地步，刘彤明依旧很是完整的将自己的不屑与厌烦传递了出去。
　　就是不知，这种情绪的传递到底是有意弄出来的，还是应为情绪太过强烈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就是了。当然，不管是这两种情况的哪一个，结果都很明显的导致了清楚接收到了这一信号的杨陌颜再度不正常了起来。

　　他来回的踱步，口中不停地碎碎念叨着些听起来有些惊悚的话语，就这么在刘彤明周遭范围内光明正大的想要决定对方的生死，看上去，甚至还打算叫对方不得好死再无轮回。
　　如果可以表达自己，那刘彤明此时定然是嘴角挂着抹不屑的笑意，嘲弄的看着那个先前还口口声声说爱的男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在不遮掩的情绪波动，杨陌颜如突然被定住身形般停滞在原地，过了好长的一会儿，也不知这段时间当中他又想了些什么癫狂的念头，只见他缓缓回到了刘彤明的身边，蹲了下来，好似深情的注视着阵法之上的那摊肉糜。
　　也真是难为了他，对着这样一滩辨识不出形状的肉糜也能够深情至此。

　　“我不知道这种想法是否正确，或者说干脆错的彻底，我想要你记住我，恨也好，恼也罢，我总得留下些什么的。”那双清明的眸子渐渐又染上了疯癫，原本明亮的眸子就此浑浊了起来，双眼更是在短时间内布满了血丝，可他的表情并未怎么改变，看上去有些可怖，那是种近乎于清明的疯癫。

　　“我知道你并不想要我给的这份，也不愿在沾染上我……”
　　后面杨陌颜又说了什么刘彤明压根就没听，只是那最后一句，那句轻的快要就此飘散在空中却出奇坚定的话语怎么也无法避免过去。

　　“你一定要恨我，一定！”这话说的，就好像如此才能够证明他来过这世间，证明他的存在与意义。

　　这是杨陌颜死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说完，他便如愿消散在了这世间，徒留刘彤明一人火大异常却无处发泄。

　　也不知是因着被杨陌颜挑起的怒气太盛，还是那深邃的恨意从未消退，刘彤明并未察觉到，她的精神力和魂力纠缠在一起凝出了她的模样。而她此时正专注地看着杨陌颜消失的地方，眼中是从未掩饰过的恨意眉目间流露出来的尽是烦躁，对于杨陌颜的擅自作为更是嫌恶异常，这一如既往的直白映衬的对方之前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诚然，对方之前的言论无意间给刘彤明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她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是否，先前重生回一切都未发生之时和如今的这份“圆满”，仅仅只是为了将她逼到这个正确的道路之上来的软刀子呢？

　　刘彤明开始深思过往，并作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如果杨陌颜那个烂人形容到位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天道诞生出了属于自己的意识，并将某些注定会惊才艳艳大有作为心性又相对薄弱的人掌控在手中去获取某种利益。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原本注定会和天道并驾齐驱的孟婆大神的陨落就变成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刘彤明思索一阵，又觉并非如此简单，但思来想去又理不出一个头绪便将此事暂时放下了。

　　想到杨陌颜，他先前的作为又不禁叫刘彤明格外恼火。
　　虽说，刘彤明并不想要自己的儿子去接触这个烂人，但对方除了被那可笑的嫉妒冲昏头脑后处于极度危险的状况之下有注意到杨恒知的存在外，就连死前都没有提到过她儿子一句！尽管知道这是个烂人，尽管全然没想要对方去接触她的儿子，但刘彤明还真没想到对方烂到了这等地步，都到了这种时候，提都不带提上杨恒知一句的！
　　可见对方全然没有半点正常感情可言，可见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话语不过也都是分情况和人的屁话。

　　怎么说呢？

　　真不知道重聚灵魂之后还能不能对着魂体鞭尸？

　　暴躁且愤怒的刘彤明认真的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并仔细计量着其中的可行性与艰难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