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繁花》卿云醉梦

338、甘愿去死的理由

　　四周一片苍茫，放眼望去尽是半人高、干枯，边缘还有些锋利的荒草。这周围廖无人烟，近日来更没有什么人到访过的痕迹。很难想象，这里，是夏哈甫多次探查并确切锁定的地方，毕竟他们走了这么大半天甚至就连虫子也没有看见一只。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冬天嫌少会有虫子出来活动。

　　楚军魂回过头来质疑的看向夏哈甫。“你确定是这？没有搞错？”
　　对方点了点头，已是有些懒得回答这每隔一段时间就一遍遍上演的相似问题了。

　　楚军魂叹了口气，有些可怜巴巴的看了眼寒若晴曦，更是显得委屈非常。

　　“我你就别想了，恐怕现在的刘彤明对于我们姐俩的气息比之你们还要敏感上些许的呢！”耸了耸肩，寒若晴曦无奈的一摊手。“我们现在拼命隐藏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愚蠢的自毁，叫她发现。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通常意义下非战斗人员的实力，强悍到能够逃得过刘彤明的敏锐？”

　　楚军魂无力的塌下肩膀，回过头去，有气无力的继续前行着。没走多远，只见一束光拔地而起自不远的前方开始快速扩散开来。

　　寒若忆雪见状，第一时间便下意识的将身上所携带的，由大哥的力量构建起的屏障媒介打破，将所有人都拢了进去。
　　一种陌生的力量波动自屏障外面一扫而过，寒若忆雪有一瞬的愣怔，随即见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在肉眼可见间迅速的难看了下来，来不及同旁人解释，她撤了屏障便纵身飞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远方的天际。

　　竟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突破了自己之前的速度极限。

　　寒若晴曦微微有一瞬反应不及的呆愣，然而感受到空气当中那种奇妙而鲜明的波动，思及近乎所有异族典籍之上都会记载的，有关于献祭仪式的描写。心中，隐隐一个不好的念头不可抑制的浮现出来，微微扯了下嘴角，环视一圈，她干涩着嗓音神情难看的说道：“刘彤明她这不是在逞强夸大，她这完全就是在找死啊！”

　　说完这句，周围的枯草便焕发了生机，疯了似的开始猛长不歇，缠住寒若晴曦便向着其姐所行的方向高高的将人给抛了过去。未置对方落地，前方又一枯草迅速增长到足够的高度，向后疯狂延伸，在半空之中便牢牢地接住寒若晴曦并重复着方才的动作，将人向着远方抛去。
　　也难得对方能够在这种被抛来抛去的不稳定情况之下还可以保持住平衡和速度。

　　楚军魂茫然的和师兄弟对视一眼，还未等说上些什么，就毫不意外地被君莫邪给一脚踹了出去。由于君莫邪的着力点是在楚军魂的尊臀之上，故此身体前倾、失去平衡的他很难和寒若晴曦一样在空中稳住身形。虽说……
　　人家在被抛掷间稳住身形要比他这个难度系数大上太多了。

　　一时间，眼看着自己不断下坠，即将于那荒草丛生还遍布碎石的地面来上个亲密接触，楚军魂只好双腿同时向后用力借着那点未尽的惯性于半空之中翻了个跟头，这才使得自己没有脸着地的下落，落地的同时屈膝一跃，也不停歇，干脆就借着这股惯性再次向前冲去。

　　“我知道我的身法相较于师兄弟几个就显得有些拿不出手，但老大你下次在这么简单粗暴之前能不能先和兄弟我稍微说一下，我可还没娶媳妇呢，要是方才一个没稳住脸先着地了那可咋整！”眼看着师兄弟几个接二连三的越过自己，楚军魂哀嚎一声，不禁抱怨一句。
　　当然，待他说完这话之时君莫邪早已没了身影，其余师兄弟几个也早早便将他甩在身后，环顾四周，也就只有夏哈甫还在这周围了。

　　“我看，要真是那样也只能怪你平常偷懒，不将身法和隐匿这等学问看在眼里，到时候回去再和那些对此不甚熟悉的黄毛小子一起加训呗，还能咋整？”一旁故意顿了一下维持着和楚军魂相同的速度，夏哈甫笑嘻嘻的冲着对方做了个鬼脸，撇下这一句话后，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气的楚军魂是想骂都找不到人。

　　一时间，在那无处发泄的冲天怒气加持之下，楚军魂的速度反倒还有些突破性的提升了。
　　当然，尽管如此，毫不意外的，最先被人一脚踹了出去的楚军魂依旧是最后一个到场。

　　只见四周一片苍茫，寸草不生干净的只有沙土，一束面积可观的光柱拔地而起全然看不到尽头，似乎将这天与地都给连接了起来。
　　光柱内是散落着一头长发坐在地上的刘彤明。

　　“你这又是想要搞什么鬼，现在敌人就快消失了，你的孩子回来了，慕宸也在你身边呢，大家也还都在呢，眼见着幸福就要来了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啊？”寒若忆雪苦笑着劝慰道，那双眼睛要哭不哭的已经挂满了雾气，聪慧若她，心中实际上早已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始终不敢宣之于口，似乎这样便能够自欺欺人的逃避事实一般。

　　刘彤明似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赶过来，一时间竟也不知该怎生开口。

　　趁着这空档，虽说有些活泼，但性子绝对算不上火爆的寒若晴曦便已经指着刘彤明的鼻子骂上了，当然，骂的十分文雅且半点不牵连旁人。

　　刘彤明见状就笑，完了看着寒若忆雪就说了一句。
　　“咱们上辈子其实一直都搞错了，你才不是什么钥匙呢，我是！”

　　寒若忆雪愣在原地，虽说早已对此有了些许猜测，可当她亲耳听到刘彤明承认的此时，却依旧不可避免这注定般的冲击。转眼间，她便想通了刘彤明搞上这一出的原因之算在，至此，眼睛在不能够够承受泪水的重量，一向文雅娴静的她疯了一般的开始攻击着光柱，口中念念有词的说道。“出来……你给我出来！”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办法的，一定有的！你出来！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也是还能够找出什么别的办法的啊……”

　　一旁，君莫邪和倾滟对视了一眼，终于想通了关窍。
　　君莫邪运足气力一拳砸在了那光束之上，然而，凭借着他的实力，这看似薄弱的一层光束竟然没有动摇分毫。

　　见状，倾滟眸色一暗，双拳下意识地攥紧，却没有上前去白费力气。他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刘彤明，嘲讽的开口问了一声。“你这算是什么？自我牺牲么？还是什么英雄主义？”

　　刘彤明摇了摇头，却无法真正同他们言明，除了孟刲之外，在此事完结之前，她无法向任何一个人坦言。

　　“你平常各种甩锅也就算了，现在这又算是个什么？你无非也就是觉得自己死了，我们会替你照顾好家人是吧？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嘛，你不仅是身为人子，还是个孩子的母亲，你们之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相处一场，你真的就这么舍得吗？”难得的失去了冷静，倾滟赤红着双眼，半是气愤半是恼怒的看着刘彤明。他气她如此不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生命，又恼她为何留下这般明显的痕迹不悄然死去，一时间，两种情绪交杂，冲动之下那冷然的，简直可以化作利刃戳入人心的话语已然出口。

　　“妈——妈妈？！”一道微弱且稚嫩的童声突兀的传了过来，杨恒知松开一旁始终给予自己温暖的刘晓蝶的手，哭着跑了过来，跌跌撞撞的，将身上弄出了不少口子。孩子的肌肤本身就娇嫩，稍稍破了点皮便有鲜血涌出，看得刘彤明犹如被刀剑加身一般难受。至此，刘彤明一直维持的冷静面具就这么被那尚不具备任何攻击力的小孩子轻而易举的给破了。

　　被阻拦在光束外面，小家伙可怜巴巴的拍打着那透明的阻隔，一遍遍的问着。“你要不要我了么？你要不要我了吗？”脸上被枯草坚硬的边缘破开的口子甚至还在蜿蜒着血迹，和着泪水交融在了一起，混成了凄厉的色彩。
　　而这孩子，甚至就连泪水划过伤口所带来的刺痛都忽略了个干净，只一遍遍地重复的询问着。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滞了动作，如江景然这般，早已将头偏至一边，不忍再直视。

　　刘彤明心头一痛，猛然间竟是无法呼吸，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连忙解释。“没有，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这……”话已到了嘴边，可刘彤明无法解释，有些事情注定只能她一个人背负，也最好只有她一个人背负。
　　偏头狠心略过这个话题，刘彤明焦急地询问着。“恒儿，恒儿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不止恒儿，我们两个老骨头也过来了。”说着，刘志国和程美珍便从那片荒草之中现出了身形。

　　“爸，妈！？”刘彤明呆愣的看着前方，泪水趁着她不注意的这个空当擅自便坠落下来，惹得一众人等心疼不已。“你们怎么来了？”
　　然而，未待对方作答，刘彤明看着这渐渐开始加深颜色的屏障，一下子就慌了。
　　“回去，快！回去！”她焦急地冲着父母嘶喊着，手忙脚乱的想要做些什么最后却只得无能为力的困在这方寸之间。

　　“忆雪，哥……算我求你们，将我爸妈带走行不行……”低头，捧着脸，任由泪如泉涌。“求你们了——”

　　刘彤明无法想象接下来的景象，如果她的父母留在这，如果她的恒儿留在这……
　　那将是何其残忍的画面啊！

　　让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一对已经不再年轻的夫妇亲眼见证他们最亲近的人就这么——
　　死无全尸！

　　哪怕这场恐惧未必会变成真实，但未必始终不是一定，谁也不能够确切的预知未来，就像她明明和孟刲替换了，却依旧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一样。

　　刘彤明开始疯狂的挣扎了起来，外面的众人也没有迟疑，依言想要带走刘志国夫妇和杨恒知两个小孩，然而，无论是哪方面的行动都没有什么用。
　　对方的身上有着很深的禁制，除非他们主动有想走的意识，否则任何人都没有那个能力将其带走。更糟糕的是，知晓了刘彤明即将面临危险，这四个人里无论那一个都不愿离去。

　　刘彤明看着对方身上出自一人手笔的禁制，看着刘志国二人一开始出现的地方那道若有似无的模糊身影。

　　原来是这么一遭，最后的记恨呐！！

　　刘彤明似笑非哭，眼神有些直愣的盯着那道飘忽的身影，口中翻来覆去带着怨气呢喃着“孟刲”二字。

　　“你这可是叫人算计了才会如此？”寒若忆雪见状有一瞬的顿悟，焦急地询问出声。

　　刘彤明如忽然间被定格住的画面般停止了动作，好半天，才如同老旧僵硬的机器一般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存在任何算计，我甘愿。”

　　“甘愿去死？你就这么想死？”倾滟双手环胸冷冰冰的看着刘彤明说道，这一番话又弄得两个小孩止不住的落泪，刘志国夫妇互相搀扶着叹了口气，恍然间似是老了十岁不止，他二人将两个孩子揽到怀中来，从始至终都未问因果，似乎早已了然了什么。

　　“能活着谁人想去死？能有别的方法我又何尝想要出现在此时此地？”刘彤明惨然一笑，扯了扯嘴角。“我他么从一开始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是为了今时今日，你怎生知晓我就没有为此努力过？”

　　“能好好活着谁人想去死？这世界那么大，美景数不胜数，我有许多地方至今还没见试过呢——”有些激进的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刘彤明渐渐轻缓下语气，也不知是怕吓着孩子还是想起了什么美好到不愿被破坏的场景。

　　“可我若是不死上这么一趟，不按照那早已既定的命运于此地死上那么一趟。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就连忆雪你们两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也逃不了。所有人都要死。所有人！还不只是你们。”刘彤明就笑，越笑越惨淡，越笑越悲凉，然而眼中却是无泪了。“哪儿个愿意死上这么一趟，我可是那么怕痛的一个人啊——”
　　猛然止住笑意，刘彤明看着面前众人，面无表情地问。“但是我不死你们怎么办啊？”

　　“我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死啊！”

　　“我不能够明明有能力却无动于衷吧？”

　　“所以……”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刘彤明微微睁大了眼睛，只见慕宸一手攥着个与她衣服同色系的发带，一手捂着后脑。“你就混账的打算瞒着所有人来上这么一遭？”
　　看了下慕宸手中明显属于刘彤明的发带，又看了下对方后脑的伤势，众人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对方之前没有出现而刘彤明又披头散发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