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繁花》卿云醉梦

227、姚鸾的过往

　　姚鸾的父亲是个妖怪，是个有能力有野心还十分负责任的好妖怪（至少在妖族眼里是这样的），而他的母亲，却是一个对他父亲痴迷到极点的人类女子，一个模样就连清秀都称不上的普通人类女子。

　　这似乎是他一切苦难的源头，生而注定的原罪。

　　因为他是个血统不纯的半妖，因为他的出生昭示着父亲在与白慧梅交往时所犯的错误，所以他合该忍受半年一次，脱筋换骨般的疼痛，以换取旁人生而便拥有的能力，合该在旁人的冷眼，嘲讽，鄙夷与捉弄下像个奴隶一样的活着却不知为何。

　　是不是……
　　若他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是不是若他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母亲便不至于被赶出家门无枝可栖，父亲就不至于将一切怒火尽数迁怒到母亲的身上了？

　　在姚鸾还小的时候，他就时常会思考这个问题。
　　他觉得母亲是因为他才会受这么多苦楚，以至于英年早逝最后竟落个连家里的祖坟都进不去的地步。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一直以来都十分疼爱他，未曾叫他却少过半点爱意的伟大母亲。

　　这种想法与愧疚时刻萦绕在姚鸾的内心深处，渐渐地，竟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撕开了一道裂缝。本来，这裂缝也不是不可以愈合的，毕竟他有着那么毫无保留爱着他的一个善良的母亲。

　　然而，就在姚鸾快要想通，即将走出这段童年阴影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总会被母亲以各种美好的修辞加以修饰的亲生父亲，那个他曾经无比渴求出现的英雄。
　　尽管那个英雄太过冷漠了些许，完全不似母亲形容的那般完美，可这并未阻止当时心思尚还单纯孺慕情深的姚鸾。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姚鸾那时本以为亲生父亲的出现是为了拯救他于苦难当中，谁知他竟是为了将他从人间推往地狱以代人受过。

　　为了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亲生父亲亲手安排了母亲的死亡和他这些年所受的痛苦与挫折，而这一切仅仅……
　　仅仅就只是为了抹平他所有的棱角，割断他与这个世界的羁绊！
　　仅此而已！

　　当姚鸾无意间知道这一切时，已经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他唯一清楚的是，从此以后，他心里的那条裂缝再也无法愈合了，他永远都无法在全心全意的去信任一个人了。

　　他开始不断的怀疑，母亲之所以会对父亲那般情根深种，他之所以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外公之所以狠心将百般疼爱一手带大的母亲赶出来，甚至不让她归于祖坟，这些事迹的背后，是否也有算计的成分？

　　会不会……
　　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以他父亲对那对母子的爱护，以那女人能够将大半妖族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得以保存名声的手段。以他父亲对自身妖王之位的在意程度，和当时族中长老对他二人结合这一事的反对程度。再联系起他这位好父亲在外那近乎完美无缺的好名声，为了逃避那无可推卸的责任，为了和心爱的人相守一生，玩这么一手空手套白狼也是有情可原的情理之中啊！

　　出于这种想法，本该被打磨光滑的姚鸾反而开始渐生棱角。

　　不过那时，还不愿相信心中猜想的姚鸾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蛰伏了下来，然而就是这次的蛰伏，使得他再无逃出去慢慢发展自己势力以图将来的机会。
　　他努力的完成父亲安排的所有任务，忍受着由已经身为正室夫人的白慧梅所给予的磋磨与打压，积极的扮演着自己这块用来给弟弟铺路的踏脚石这一身份，表现的就是像是个傻乎乎的，单纯想要赎罪的善良孩子。

　　然而，这世界似乎总会对他满怀最大的恶意。
　　在被迫不得不加入这个组织以保全性命之前，姚鸾从他的亲生父亲口中得知，当初他意外听到的消息是他和白慧梅商量好的对策，为的，就是要他短时间提升自己的实力突破自己的极限以到达“组织”要求的基本高度。
　　他被亲生父亲明码标价，全然不在意性命的卖了，他那个异母的弟弟靠着他卖身得来的利益登上了妖王的宝座，洗净了血脉，强大到一种他不能够反抗的地步。

　　更可怕的是，之前他听到的一切，他所一直游疑的猜测……
　　都是真的！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父亲亲手设下的圈套！

　　当时的姚鸾看着那一直将自己当作棋子的一对儿璧人，想着临死前还执着于自己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毁了人家的幸福，丢了自己这一族的脸面，历经苦楚却依旧对整个世界满怀善意的母亲，心下酸涩极了。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么想要将那两个罪人的头颅割下来在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他没有，他父亲身上那股身为王族的威压使得他无法动手，甚至一直在压制他的不臣之心，消磨他对父亲所作所为的仇恨。他只能按照二人之前的设想与筹谋，将自己的性命赌上，以期望能够在那个他压根就不知道任何情况的危险组织当中存活下来。

　　彼时，他就连未来的某一天或许能够报仇都不敢奢望，那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活下去。

　　这种情况一直到遇见了小影才有所改观。
　　在漫长而又痛苦的过往当中，玉影这个并不干净也不纯粹的光芒照亮了他往后的人生，也激起了他好好活下去念头。

　　若非玉影一时心善，本着想要收获一种纯粹的助力的情况之下，却选了他这个半妖。这个能力不强，心性也不纯洁，甚至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内心深处还埋藏着极难拔出且体积不小的心魔的半妖。这个一个不小心，无意间都有可能成为白眼狼的小可怜。还极其耐心的为他铺好前路淬炼好体质，计划好未来并为他将那心魔的影响降到最小。
　　现在，恐怕他早已如同父亲计划的那般，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然，他其实也是知晓玉影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以来，对他都仅仅只是利用而已。他无比清楚这一点，因为当你全身心地投入进去，甘愿献出灵魂以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换一个爱她的机会时，对方爱不爱你其实就已经是很明了了，但他无法克制住自己。

　　从她意外地选中了自己，并毫不掩饰将自己当成一个工具去培养的目的，还笑着给与自己选择的权利时，姚鸾就清楚，自己跌进去了，后来她在自己身上花费了不少时间精力，耐心的将自己培育成今天这般可以独当一面，在组织里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物，只不过是叫他越陷越深无法自拔而已。

　　这甜蜜的深渊，他甘愿永坠不起。

　　哪怕，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清楚，玉影是一个怎样无情的可怕人物！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玉影那个狠心隐瞒了她身份，使她自小便背负上一切苦楚，甚至不能够光明正大的以自己真正的身份和模样行走在阳光之下，以最严苛的训练将她培养成今天这副精密绝情恍若机器人般模样的娘亲在内。

　　没有人会比他更为清楚，就像没有人像他那般小心翼翼的爱过她，不择手段的想要了解她，却还要在所有人的面前装出一副完美的叛逆而不顺服的模样，来伪装自己那几乎无法掩饰的爱意，以奢求留在她身边的时间能够再延长些许。

　　尽管……
　　他早已知晓，他的那点小心思压根就瞒不住像玉影那般聪慧的女子，也知道她早已以自己的方式作出了拒绝。

　　可……
　　总归她是没有点明的，若是自己不道破的话，那么，是否就意味着自己可以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呢？

　　姚鸾不敢奢求太多，但他又止不住的幻想，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为此，他情愿放弃那些深入骨髓狠绝到将他的心活生生剜出一块的仇恨。
　　他情愿放弃报复的机会，留在她的身边做一个听话乖巧的小宠物，被她招来喝去，为她所向睥睨，给她营造出最舒适贴心，能够激发出她幸福感的优越环境。

　　可就算如此，他也得不到她的爱，甚至，他就连做个小宠物般的玩意儿留在玉影的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从来都没有打算要有爱情这种东西，一心只扑在族群的未来和自家外甥女身上的玉影向来都不会玩什么暧昧。若非是不确定，若非是一直觉得姚鸾是因为缺爱，所以对自己这个将他带出来的“师傅”格外亲近，以至于时常会模糊界定和距离的玉影，怕是第一时间便会与之隔开距离，甚至有可能使得二人永不相见。

　　其实姚鸾无数次的想要将先前对古英姒所说的那番话付诸于行动，可他不敢，他怕这样做了之后就连如今这般待在对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