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繁花》卿云醉梦

128、可怜，可悲，可恨

　　依柔，原名王焉，住在一个稍微有些偏远的乡镇，是家中的独生女，奈何一生下来就被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严重的疾病使她几乎从未出去过，甚至就连过年都不得离开医院。
　　那个时候，由于从小接受治疗，她的脸和身材都有些发胖，是那种被激素催起来的胖。
　　本来这种体型也不是不可以减下去，但她是个先天性心脏病的患者……
　　不能够激烈运动，甚至就连用药方面也要极为小心。
　　在这种情况下，这人极为渴望外面的生活与美丽的外表，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刘彤明那般，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如何，这一点，就连气质脱俗曾高洁到不似凡俗之人的寒若忆雪都做不到。
　　只是当时的她怕是永远也想不到，这种日复一日强大起来的执念，会在今后的生活里，给她招来多大的祸害！
　　在她十六岁生日前夕，一个长得有些妖孽的男人突然凭空出现在她的病房当中，“你想不想拥有一张美丽的面孔，和一副健康的，会令人窒息的身材？”，那人当时笑得温和无比，配上那张极具欺骗性的面孔，简直就像是书中所说的，受上帝的指引从天而降拯救虔诚而苦难信徒的天使！
　　于是，未曾多与外人接触，全凭父母拼死累活打工兼职挣来的钱维持住生命，还傻傻不自知的依柔信了。当时，尚还不知世事险恶的她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天使，记得她这么说道：“只要你能够改变我的现状，能够让我摆脱现在这副鬼样子，我什么都答应你！”
　　陷入狂喜与兴奋的漩涡之下的王焉，甚至都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撒旦的前身也是天使！
　　“什么都答应？”那人玩味的笑开了，手指不住地转弄着自己的长发，满意的眯起了那双狭长的眸子。“我可是有条件的！”
　　“答应，我什么都肯答应！”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识外面的世界，想要摆脱这无尽的治疗和每天那吃不完的药，想要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冲着父母撒娇，想要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去听上一堂课，想要沐浴在阳光下看看书里记载的山的巍峨海的壮阔！
　　“你确定？”
　　“确定！确定！”王焉疯狂的点头，当时尚还单纯且狂喜无比的她并不知道，这个她自以为的上帝，其实就是个毫无人性的魔鬼！
　　那人利用了她的单纯与天真，将那该死的咒法刻进了她的脑海里，形成了个难以破解的阵法，在赋予她美丽的外表的同时，也使得她永远都无法去违背他的命令，说出关于他的一切，甚至只能按照他想要的样子去成长，去改变，就连自己的心性都无法做主。
　　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事。
　　可怕的是，那人所说的条件是指控制着她的身躯，保留着她的神智，叫她亲手残杀了那不停为她奔波劳累，致使华发早生的，全心全意爱护她从未有过半点嫌弃，半点抱怨，甚至怕照顾不到她而一直未再生养的父母，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眼睁睁的看着……
　　然后……
　　当着她父母那死不瞑目的尸体，将她扒光炼制成了个一次性的鼎炉，等到时机差不多了，还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唤出了她父母的灵魂，这才侵犯了她……
　　听到此处，慕宸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毕竟活的时间长久，各种善恶是非，甚至比这更为恶心万倍的事他也不是没见过；吴远却是满脸的心疼，甚至都毫不在意依柔所说的，她曾被人侵犯过的这件事；就连一向冷淡势力的苏逸听罢，也不禁暗啐了一声畜生！刘彤明更是双拳紧握，不住的颤抖，甚至被气得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歌声和那好不容易形成的，消耗极大的屏障。
　　她平生最恨那些不顾女生意愿只会一味施暴的人渣，更何况这人当初才十六！还是个未成年人！
　　十六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是个该被人捧在掌心好好疼爱，肆意绽放的岁数！
　　刘彤明微微合目，歌声不停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那个什么合欢宗的狗屁宗主，她记住了！
　　随后，依柔缓缓的诉说着她之后的悲惨遭遇。
　　被那人侵犯过后，她曾经被扔到一个不堪的地方学习怎样用自己的身体去讨好取悦男人，然后在学成之后被派出来勾引陷害别人，甚至身上还背负着一些杀死旁人的任务……
　　这期间，她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只是每次反抗过后的代价都沉重到她承受不起。另外，无论她遇到了多好的人，只要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些人最后一定都无法安然的活下去。
　　亲情，友情，甚至是她从未奢求过的，好不容易得来的爱情，都被那人给亲手灭了个干净！
　　当然，依柔的爱情对象并不是吴远，据她所说，那是个阳光帅气极为善良的男孩，是个十足十的好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了她所有过往还不曾嫌弃过她的人。
　　然而——
　　那么好的一个人却因为她！因为她而被万虫分尸！扬灰挫骨！！
　　到最后……
　　她跪在那个毁了她的男人的脚下，心甘情愿献上了自己的身体，被玩弄得残破不堪，却只换来了一个“依柔”的新名字！一个另一种意义上的烙印！
　　依柔，以后都要温柔，都要如此温柔，乖顺的像条狗般的“温柔”！
　　她就连想要给那个男孩收尸，这么一个卑微至极的愿望都无法做到！她只能勉强保住那个男孩的家人，这一切还是建立在宗主对这些事情完全不感兴趣，而她又用身体讨得了那人的欢心的前提下！
　　可那个男孩也是个独生子……
　　是她，是她毁了这个男孩一家！！
　　理所当然的，依柔绝望了，甚至慢慢的变坏了，她的手上开始沾染上不同的人的鲜血与生命，而这仅仅这是为了向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证明，证明她还有用，还有利用价值，还能够活下去继续为他卖命……
　　活下去！
　　这几乎是依柔最大的希望与要求了，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活下去应该干什么，或者说在漫长而残酷的时光中她渐渐地迷失了所有，甚至就连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都不知道。她就只是僵硬而麻木的活了下来。或许，她一直在期待着些什么，可她现在就连这期待到底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就像若非是慕宸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激起了这人灵魂深处的记忆，而刘彤明又舍不得慕宸操劳受累，直接用阿依古稀家特有的天赋，暂时构成了一个不归属于天地的，完全“真空”的密闭空间，并用歌声安抚稳定住了依柔的话，她怕是连自己原本叫做王焉都不记得了……
　　可怜，可悲，却也可恨至极！
　　人的生活都是自己选择的，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去负责，从她决意要杀害旁人，毁掉别人的幸福生活去讨好那个什么狗屁合欢宗主以换取活命的机会时，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就像刘彤明上辈子最后的结局一样，甚至，当初若非是为了让那些幸存者好好的活下去，她大可不必将自己的神魂撕裂化作灵力来滋润这山脉湖泊，修补这方天地的裂痕。
　　尽管那逆转时空的法阵太过逆天，可当时的天道已然破碎，寒若忆雪神魂未散又是气运之子，再加上有那些剩余的，为数不多的“神明”作为养料。和她这位彻底完成了“祭灵转生”，浑身上下都是宝的鲛人一族唯一存在于世的，还继承了王族血脉的族人作为阵眼，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当然，若非是她当时那么做了，身上有着些许功德又得旁人相助，她也不会安然至今。
　　所以说，世事变幻莫测福祸不定。虽说当初刘彤明不但单单只是为了让寒若忆雪回去，也从未想过要救那些已经和她全无关联的世人，她大可以不必撕裂神魂彻底放弃轮回的机会。但……
　　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至亲好友，爱她的，恨她的，她爱的，当所有人都已经逝去，那么她也没什么好惧怕好伤心得了。但晴曦终归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所以，自认无颜面对亲友的刘彤明甘愿用自己作筏子助她脱离苦海还这乾坤一个朗朗。
　　想到这儿，刘彤明下意识的看了眼慕宸，随后抿唇一笑，豁然间就这么顿悟了。
　　往事如云烟，抓不住也够不着，纵然是身在其中亦无法好好把握，既然如此，何必让那些云烟障住自己的双眼和心窍呢？
　　逝者已逝，生自当如斯。
　　刘彤明突兀的笑开了，也不管旁人如何，就这么自顾自的笑着，乐不可支。
　　妄她一直自诩心胸开阔，却被上辈子的那些旧事一直困到如今，甚至还滋生了心魔险险守不住自己的本心。
　　哈哈哈——
　　当真是好笑至极！
　　笑着笑着，刘彤明便撤了自己的魂力，突然间盘腿坐了下来。奇怪的是，之前她靠着歌声与魂力作支撑还仅仅只是能够勉强维持住的湛蓝色屏障，此刻离了她的魂力与歌声，反倒变得更为坚固了，那如水般不固定的薄膜竟渐渐变得如同金属般坚不可摧了起来。
　　慕宸见状，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似乎是在担心些什么，但很快又笑开了，记忆中那个梳着高马尾张扬而自信的女子嚣张的话语一下子就跳了出来。
　　“你以为我是谁？”那女子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问道，却又在下一秒瞬间破功笑了出来，自信而又嚣张的说道，不自觉间，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便已然涌出。“我可是刘彤明啊！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我决定要做却做不了的吗？”
　　一个时辰过后……
　　多次询问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苏逸席地而坐，百赖无聊的放着手表不去用，人工计算着时间。
　　而吴远还在紧张着此刻依旧神志不清却不在开口的依柔，看那样子好像是丝毫也没受到依柔方才的那番话的打击，依旧是满脸的担心与心疼，就连半点厌恶嫌弃之色都未有，竟是丝毫都不带变得，看得出来，这人对依柔的感情倒是深得很。
　　刘彤明睁开双眼，意外的同恰好有所感应的慕宸对视上了，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歪了歪头，刘彤明天真而甜美的笑了，那笑容单纯而简单，没有旁的意思，此刻，她仅仅只是觉得开心而已。
　　慕宸也笑了，他看得清楚，刘彤明原先眼底深藏着的忧虑与患得患失都消失了个干净。
　　他知道，那个原本的肆意妄为的刘彤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