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石靖邪

9、扶桑海倭

　　内书堂与文华殿靠的很近，只有一墙之隔，东宫则在两者后面。太子和诸位皇子平时都在文华殿读书，由于在内书堂和文华殿教书的老师有时候会是同一个人，有时候老师会将皇子太监们聚在一起听课。内书堂让宫中奴婢们眼馋的就是这个，要是哪个奴婢表现出了才能，被哪位皇子看上记在心里，将来那可是前途无限，毕竟大明的皇子大多封去地方做藩王，他们这些奴婢能被派去王府做管事也算不错了。

　　等他到了内书堂，才发现这座看起来颇为简朴的小院已经合上了门，零零散散的小太监走在回寝的路上。得，自己还没报到，它就关门了。

　　“咦，是镇南王世子朱玉堂，他身边跟着的是？”

　　许婴瞧见了一个熟人，是昨天早上才碰到的朱玉堂，他立刻躲到了边上一块假山的后面，观察着前面的动态。

　　镇南王世子周围还跟着一个许婴没见过的年轻人，此刻正一脸愁苦，低着头好像沉浸在自己的脑海中，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本宫真是烦死了！今天杨师父提的问题，大家都没回答上来，五哥走神了，连问题都没听清，六哥向来喜欢打瞌睡，更是没法回答问题。我还好歹说了几句，杨师父却说我朽木不可雕，难道我回答错了？”

　　许婴心中一震，这与自己年纪看起来差不多的惆怅少年，竟然是东宫的太子！当今圣上后宫妃嫔众多，但是对于皇后还是极为敬重的，他有十几个儿子，但是只有与皇后生下的七皇子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

　　只是他听说太子并非同先帝幼时一样聪明和努力，太子性子有些内向温顺，读书也不怎么用功，这些年来常常有大臣上书要求皇帝严格要求太子，隐隐透露了朝野之中对于太子的不满。许婴知道，这些明里暗里打压太子的人，无非就是其他皇子的母族或者同党，皇位之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朱玉堂拉着太子的衣袖，一脸古怪的笑容：“太子，你就别管杨师父的问题了，大家都没回答上来，不如我们偷偷摸摸出宫？怎么，别装了，上次那个翠微楼的头牌，你明面上没说什么，眼睛却总是往人家身上瞟，啧啧......”

　　“我！我没有！你胡说！”太子朱允涨红了脸，他年纪不大，性子又温吞善良，哪里经得起朱玉堂这样的刺激。

　　“那，去不去？”

　　太子一咬牙，说道：“不行！今天杨师父留下的功课还没有完成，我不能去！还有，我偷偷摸摸出宫，若是被父皇知道了，他必定大怒！上次和你出去，我就担惊受怕了一整天，要是被那些文官大臣和读书人知道了，非得在给父皇的奏折上把我骂个狗血喷头！不行不行!坚决不能去！”

　　朱玉堂一脸遗憾，耸了耸肩，说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听说白柔姑娘今天夜里就要卖出初夜了......既然如此，看来太子爷是没这个福分了，只能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一脸茫然，又有些不甘地说道：“真的吗？白柔姑娘，她不是卖艺不卖身吗？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这有什么？妓院里不卖那个东西，还卖什么？你不去算了，那我先告辞了，有空再见啊。”

　　朱玉堂作势要走，留下太子在原地满脸纠结，在他走了没多远以后，太子终于投降了。

　　“行行行！都依你！只是，我出去的事情若是被厂卫的人发现了，你要像上次一样，让东厂的督公魏千叶替我遮掩，千万不可告诉父王！”

　　“放心吧！东厂厂公魏千叶与家父交好，这么点小事自然不会惊扰皇上.....”

　　许婴听见了朱玉堂的话，心里送他一个不知死活的词。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本身镇南王身份就敏感，居然还敢交好东厂督公魏千叶，帮助太子在陛下面前遮掩出去寻欢作乐的消息......

　　“要么真的是个无知的浪荡子弟，要么就是所谋甚深，想把太子变成寻花问柳的浪荡子弟......居心叵测啊！”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先回东宫，我先去打点侍卫和番子，咱们落日时分，在紫禁东门不见不散。”朱玉堂拱了拱手，便匆匆离去了。

　　留下太子一人，在原地面有难色，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许婴联想起宫中传闻的太子性格，心中又生了一计，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便咳嗽了一声走了出去。

　　“你是什么人啊？莫非是哪位大臣家的贵公子，我瞧你好像有些纠结，是不是在这里迷路了？”许婴上前，一脸热心肠地问道。

　　太子先是一愣，半天没缓过神来，竟然有些语塞了：“我.......我......”

　　许婴却哈哈一笑，上前搂住了对方的肩膀：“小老弟，你可要小心了，皇宫可不比外面的府邸，到处都是禁地。你说你万一走错，走到哪位娘娘的宫里，又不小心瞧见了人家正在沐浴更衣，岂不是彻底玩完了？？不如......你给我百八十两银子，我再教你出宫，这样你免了被陛下砍头的罪过，我又能赚一大笔银子，岂不妙哉？”

　　朱允张大了嘴，一低头发现对方的手已经搂住了自己的肩膀，他从出生便贵为太子，身边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哪里有人敢搭着他的肩膀？

　　“干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我生的有这么丑吗？要说英俊潇洒，我在宫中的宦官里可是出了名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咦，说到底，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许婴一阵挤眉弄眼，似乎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哼。”朱允挣开了他的手，瓮声瓮气道：“我心中有烦心的事情，一个问题舅舅围绕在我心中，我百思不得其解，你要是知道，我就赏你一百两银子！”

　　“是什么问题？”许婴继续装傻，拉着他的袖子就坐在了内书堂门口的台阶上，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两人在暮色之中开始闲扯起来。

　　“你知道东瀛扶桑国吗？”

　　“知道，就是那个喜欢穿白色的开裆裤的国家？”

　　朱允听见开裆裤的这三个字，不由得想起一些东瀛扶桑武士的打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这小太监，什么开裆裤，那是人家的衣服......算了我继续问。”

　　他顿了顿，有些沮丧地问道：“你说为什么，东瀛扶桑不过蕞尔小国，国土与人口都只有我大明的百分之一，为何东南沿海一带倭寇聚集成患。上个月倭寇登陆邰苍洲，上万倭寇攻破了十几个县的防守，当地官兵面对敌袭竟然手足无措！最后这上万的倭寇在在掳掠过后，留下我大明满地疮痍，百姓死伤无数，房屋被大火烧毁。等到几个卫所的大军聚集，那倭寇却如风一般彻底消失在了海面上，这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许婴一愣，没想到太子竟然问他这么一个问题，这应该就是他刚刚口中所烦恼的杨师父提的问题吧。这个问题过于笼统，又牵扯到了大明军政的弊端，实在是不好回答啊。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不能说。”

　　朱允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哼，什么不能说，明明就是不知道。”

　　许婴反唇相讥道：“什么不知道，我不仅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还知道，我要是乱说话，那是要被砍头的！我人微言轻，你要是转头把我说的话在外面乱传，到时候我岂不是要掉脑袋？”

　　朱允面色涨红，抓住了他的衣襟，说道：“你说！我替你保密!”

　　“你不如去查查，这些倭寇究竟是哪些人？你以为他们真的全是东瀛扶桑人？十年以前，东瀛扶桑国众藩并起，争领霸权，唯独藩主丰臣秀吉能够力压群雄，一统东瀛岛。”

　　“不错，父皇......”朱允声音立刻弱了下来，咳嗽了一声，“我父亲曾经说过，丰臣秀吉乃一代人杰，不论军事和武功都是世间顶尖的。十年之前丰臣秀吉还曾想参加中原的华山论剑，最后因为与德川家康的大军作战脱不开身，这才没有来。可惜的是，他生在了东瀛，终生只能为了方寸的土地打生打死，几千人的会战便称得上是载入史册的大战，终究是东瀛太小了。”

　　“部分战败藩属武士不甘屈服，集结大明东南沿海一带，等待复国。并勾结当地权奸，另有所图……这些人就成了倭寇。你觉得，倭寇之中，有多少东瀛武士，又有多少我大明的子民？”

　　“什么！？”朱允满脸震惊，“怎么可能有我大明的子民！这些倭寇，在我大明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们都是落草为寇的匪类吗？”

　　“不，恰恰相反，他们是我大明的中坚力量。宗门世家，武林豪强，甚至是官府......咦，不能再说了，要被□□了。”

　　“什么？□□？这是什么？”朱允听得入神，对方却突然止住了言语，他顿时心痒难耐地很。

　　“真够烦的，不想说就不说咯，我走了！有缘再见！”许婴起身就跑，一眨眼就没了影子，留下朱允在原地一脸呆滞。

　　“是他们......怎么可能！我要去问杨师父！不行！我要去问杨师父！”朱允当即忘了和镇南王世子的约定，赶忙向东宫赶了回去，他要派人立刻请杨师父入宫！

　　许婴在小路尽头的柱子后面，神情冷淡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引起这位太子的兴趣，随缘而为吧。东瀛倭寇乃是大明的肘腋之患，虽说棘手却终究无害于国体，因此始终没人肯花费巨大代价把他们铲除干净。东南一带的利益集团过于复杂，想要动刀，得先看自己的手够不够稳，只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足够的决心。

　　......

　　“海公公，既然如此，日后咱们便以盟友相交。我保证，等我日后身居高位，一定发动手上的力量，将蛇岛连根拔起，免了你的忧患。”许婴说完了来意，却发现酷似达叔的海大富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眼里闪着诡异的惆怅的光。

　　乖乖！不会真把我当你死去的儿子了吧！

　　“哈哈哈，蛇岛高手如云，想要覆灭又哪里这么简单？当年我身为蛇岛的右护法，得罪了教主，才沦落到逃亡天涯的地步，最后隐姓埋名进了宫中才抱拳了性命。想我入宫已经快十年了，远去江湖纷争和恩怨情仇也已经十年了，你居然能发现我身怀武艺，也是不容易。”

　　海大富从卧室里拿出了一个箱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打开了箱子，里面是许多瓶瓶罐罐。

　　“这是我......早年间得到的一枚，少林的大还丹，你拿去吃了吧。你身上毫无武学根基，却强行修炼了一门刚猛强烈的武功，已经伤了经脉和肺腑却一无所知，吃了这枚丹药就好了。”海大富叹了口气，“你不该一开始就修炼这样的武功的，你的身子骨弱，又没有平和中正的内功做根基，修炼这门刚猛的掌法，只会伤及自身。”

　　许婴沉默了半晌，的确，这几天他半夜睡觉的时候身上会有说不清的疼痛，这伤痛时好时坏，他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看来，是他强行修炼铁掌功伤及自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