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恋爱脑小皇帝我死遁了》谷人云

41、重逢

　　阿蓁站在一条独木舟上，依旧穿着件浅绿色的襦裙，纤盈的身姿在冬日的水汽中显得十分单薄。

　　她平静的视线扫过面前排成阵型的船列，扫过如临大敌的士兵们，扫过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墨君，最后落在萧容身上，清冷的眸子却连一丝的情绪波动也没有。

　　“你来了，小容。”她的声音淡淡的，像河上氤氲而寒凉的雾霭。

　　萧容心中本有千般想说的话，可此时面对着淡薄如雾的阿蓁，却一句也说不出。

　　他轻轻抬起了手。

　　周围士兵立刻严阵以待地张开弓、拉满箭，对准了薄雾中那个淡绿色的影子——士兵们都知道，这看上去柔弱无害的女子如今是赤眉军的军师，带领赤眉军处处戏耍清阳军，更不用说她屡次忤逆陛下，冒犯天威，令陛下龙颜震怒。

　　如今陛下布下天罗地网，定要将这名为非作歹的女相士亲手捉拿，士兵们都想好好表现一番，却又担心女子有什么神秘莫测的实力，是以各个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牢牢握紧了手中的弓。

　　可萧容见状，下一刻，却又狠狠按下了手掌。

　　士兵们一愣，这是让他们放下兵器的意思。虽然有些不解，但他们还是立刻遵从了命令，“呼啦啦啦”，周围又是一片细碎的摩擦声。

　　在这细碎的声音中，那条翩然的独木舟距离萧容越来越近了。

　　萧容本就站在船队的最前端，此时眼看着日思夜盼的人影就在咫尺之前，恨不得立刻就拥之入怀。

　　一声极轻的“咚“，是独木舟终于磕在了萧容所在的船帮之上。

　　萧容又向船头踱了半步，抬起右手——却并非下令攻击，反而掌心向上，朝女子伸了过去。

　　“上来。”

　　萧容抿着的唇微微翕动，用惯常的姿态说出了这两个字的命令。

　　但周围的人却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何时见过陛下伸手去拉什么人？更别说萧容此时微微俯身，恨不得半个身子都探到了船头外。这女相士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竟让陛下如此屈尊下顾？

　　而萧容呢，他面上平静，却是因为他甚至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阿蓁。他死死咬住牙关，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右手僵在半空，左手死死握住了怀里的藤枝。

　　他还是给了阿蓁机会的。

　　此时此刻，再没有神都卫，或者路晔，或者任何人从中作梗，他给了她自己选择的机会。

　　……如果阿蓁还是不肯和他离开，他就只能……

　　过了不知多久，可能只有天地初开的一霎，阿蓁轻轻拎起裙角，把右手搭在了萧容的手上。

　　冰凉的触感宛如冬天的河水，让萧容心中一颤，然后猛地合上掌心，握紧阿蓁的手腕用力一拉，将阿蓁拽上船来。他想张开左臂抱住她，可理智还记得左手里藏着一支秘密的藤枝，等把藤枝掖进腰间再想拥住阿蓁时，阿蓁却已经灵活地避开了他。

　　他们隔了不过一尺多的距离，萧容却觉得这一尺距离有千万里远。

　　但她的手腕还在他的掌心中。

　　这让萧容心中稍安，又觉得距离仿佛近了些。他终于能清清楚楚看到阿蓁的一纤一毫。

　　阿蓁半侧着身子，微垂着眼睫，睫毛上雾气凝结出的露水便顺着滚至她的面颊。她的面色纤嫩苍白如水雾，一丝血色也无，黑色的秀发并不挽起，随意披在肩上，也沾满了清霜。她的柳叶的眉、柔嫩的唇……

　　竟似同四年前没有分毫变化！

　　萧容却还没心情猜测其中缘由，只是端凝着这咫尺间的面容，喉头发紧，呼吸闭塞，许久终于沉声开了口：“阿蓁，你为何不肯见朕？”

　　阿蓁却微微歪了头，双唇轻启，平静道：“我这不是来见你了吗？”

　　萧容一滞，不知该喜该气，心中凝了一团阴霾，咬着牙又问：“既然你早就自由了，在永鹿时为何偏要朕去神都找你？”

　　“我骗你的。”

　　阿蓁回答得连丝毫犹豫都没有，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眼神依然轻飘飘地落在斜前方的船篷上，毫无波澜。

　　可周围听到她话的士兵却都倒抽一口气。

　　这是毫无顾忌的欺君重罪啊！

　　众人皆以为陛下忍着雷霆之怒，今日绝不会放过这个胆大妄为的女相士。

　　萧容却依旧死死拽住阿蓁的手腕，猛地将她身体掰正过来，直视着她的面孔，眼尾泛起猩红色，胸口几度起伏，终于哑声开口道：

　　“好，你处心积虑地骗朕，这没关系。朕知道你想要什么，溥天之下，滔天荣华，如今，你要的东西朕都有了，可以和朕回去了吧？”

　　阿蓁垂着睫安静片刻，似在思考，半晌手上忽然作势轻轻一抽，可手腕依旧被萧容死死握着。她终于抬起眼眸，目光中的氤氲雾气渐渐散尽，只剩冷若冰霜的乌黑的瞳仁。

　　她直视着萧容，疏离的目光仿佛看向一个陌生人：“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话罢，阿蓁对萧容瞬间沉下的目光全无反应，再一轻轻用力，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便好似光滑的冰鱼般从萧容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她的视线没有半分黏着地从萧容身上滑走，声音清泠泠地响起：“对不起，我从始至终都在骗你。”

　　阿蓁转身欲走，视萧容及身边的一圈士兵如无物，缓缓迈出船头，一只脚落在了她来时的独木舟之上——

　　突然，手腕被用力向后一拽，她低头看去，只见一条青色的藤蔓已经牢牢缠住了她的手腕，还在不断向她的手肘方向蔓延，而顺着藤蔓的源头望去，藤蔓另一边也正牢牢缠于萧容的手腕上。

　　“这次，朕不会让你想走就走了。”

　　阿蓁微微一怔，年轻的帝王却已经一步踏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把她罩在自己的阴影中。他的眸色深沉浓烈，满满映着她的冰肌乌发，方才的犹豫气愤已全然消失，却带着奇异的光彩。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面上却微笑得从容而自得。

　　萧容看着面上终于出现些许诧异表情的阿蓁，微微一笑，抬起同样被青色藤蔓缠裹的手腕，手掌插进阿蓁柔软顺滑的乌发中，从她的头顶抚至她的耳边，在她的冰凉的耳垂上轻轻地摩挲着。

　　他忽又凑近了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你不是要骗我吗？那就来继续骗我吧。”

　　“只要留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姐姐。”最后两个字的音韵仍残留在唇齿间，带着辗转周旋、酒酿般的甜香余味，教他忍不住在她的耳朵上轻轻落下一吻。

　　炽热的喘息落在阿蓁咫尺，她睫上的霜雪纷纷融化。

　　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震惊地望着他们从来泰然自若的新帝。

　　可是，哪怕萧容用阿蓁无法挣脱的藤蔓禁锢住了她，哪怕萧容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耳边，阿蓁的表情却再没有丝毫变化。

　　阿蓁眨了眨眼，视线越过萧容，落在了不远处的墨君身上，见墨君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终于垂眸，注视着那根青色的藤蔓，喃喃道：“是楚木啊。小容，难为你费心了。”

　　萧容听到她淡漠的、听不出是失望还是嘲讽的声音，胸口的一团热火仿佛登时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浇灭了。

　　自从路晔口中得知阿蓁早已自由后，他再不曾想象过阿蓁满心欢喜地等待他。萧容想过阿蓁会想方设法地避开他，想过阿蓁会和他翻脸甚至对抗，却唯独不曾预料到阿蓁会对他如此冷淡。

　　萧容咬紧了后槽牙，突然抬手，将阿蓁拦腰抱起。

　　或许是萧容的动作太大，在抱起阿蓁的瞬间，她外面披的那件绿色的棉衫竟然就从肩上滑落了半分，露出了雪白的脖颈。萧容立刻将她的衣领拉上，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紧紧裹住了阿蓁，随后将阿蓁打横抱起，大步向船舱走去，冷声道：“回桐阳。”

　　。

　　不管面对萧容的拥抱，还是他裹上的衣服，阿蓁都既不挣扎反抗，也没有任何顺从相迎，宛如一件轻飘飘的襦裙一般，不带任何重量，也不带任何感情地偎在萧容臂间。

　　船队散了阵型，顺流而下，士兵们也随之退回各自舱中，这船上只余萧容的部分心腹。不过萧容贵为新君，身边服侍保护者众，虽则纷纷低着头，但也有那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的人，用余光偷偷瞥向萧容怀中的女子。

　　不是来捉拿敌军神棍军师的吗？陛下怎么直接把敌军抱回船舱了？

　　萧容右臂轻收，将仰面的阿蓁转向了自己胸口。

　　这动作中有一瞬间的放空，让阿蓁失去了身下力道的支撑，甚而有向地面坠去的趋势，可阿蓁却连半点想要抓住萧容以保持平衡的意思都没有。

　　萧容心中恼火更盛，可身边犹有众人簇拥，只得大步迈进舱中一个主间，不待下人进入，就直接踹锁上了门，抱阿蓁到床前，轻轻松手。

　　阿蓁依旧毫无反应，毫不动弹，宛如一片浮沉飘摇的叶子，翩然落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