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自强》小叉

9、回家斥妻

　　人说娶妻当娶贤，咱们李校书倒是另辟蹊径啊……
　　可不是吗，通房肚里爬出来的，连这种生的女儿都要娶，这堂堂赵郡李氏倒真是不挑啊……
　　听说早几年就住进他家了。先头那位夫人不好的时候，就是如今这位当的家呢。
　　呦，敢情是生米煮成熟饭了？这就难怪了啊……
　　听说新夫人长得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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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他怎么努力，污言秽语的嘲讽声始终在耳边萦绕着不肯散去。而当家中的采买跪在他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求时，李珪心里那把邪火终于爆发了出来。
　　他面色阴沉着大步穿过抄手游廊，进了前堂后想也不想就直接跨进了正房。
　　正房里……
　　居然还是满儿他娘在时的模样。
　　虽然已经足足有一年无法踏足这间屋子，但是在跨进来的第一个瞬间，过于熟悉的感觉就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紧紧包裹住。而在最初那一刹那的怀恋过去后，余下的就是让李珪再熟悉不过的悲伤。
　　何谓物是人非，他今生是再也无法见到那个会等在这间屋子里的……
　　屋子的中间站着一个穿着布衣的陌生背影。
　　是哪个丫头？
　　她虽然没有碰触到任何东西，仅仅就是站在屋子中间的地面上然后抬头四下打量，但这种行为却几乎让他勃然大怒。
　　“谁让你进来的！”
　　那个纤瘦背影的主人显然没预想到这么一声大喝，身体微微一抖，顿了下才慢慢转身过来。她下意识捂着胸口，面色煞白，显然被吓到了。
　　那张脸初初落入他眼中的时候只是陌生，待过去了好一会李珪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是谢谨，她是敏儿的堂妹，是他……
　　新娶的妻子。
　　李珪一愕，顿时就尴尬起来。
　　她自然是有资格站在这里的，因为在他们成亲之后，这间屋子就已经属于她了。
　　谢谨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就连头发上也只系了一根蓝灰色的发带。她仿佛本来就气血不旺的样子，刚才被他那么一惊，瞧着更是苍白了。她咬着发白的嘴唇，一双乌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谢谨这样子，不由让李端想起了昏礼那日。
　　他当时只是触景生情又想起了上一次的昏礼，于是想到院子里走走而已。谁想他信步走到凉亭之后听到一声“夫君”，当时他因为太过沉浸在思绪里所以下意识回了一句“敏儿”，虽然在出口的时候他已经觉得不好，果然等他转身之后就看见她站在亭外。
　　昏礼自然盛装打扮。而灯笼那样幽暗不明的光，居然丝毫不减她的艳色。旁人若像她那般把什么金的玉的插满一头只嫌俗气，偏她那张明媚端丽的脸居然生生将所有的饰物都压得黯然失色。
　　只是当时她的表情，却实在与寻常才嫁人的新妇相去甚远。
　　想到这里，李珪心里多出几分歉意。
　　他虽然向谢家求亲是因为看在她对满儿好的份上，但他没有把她当成敏儿替身的意思。而刚才他也只是因为没有认出她来，以为是哪个仆妇丫头才会大喝那么一声。
　　“为什么要打发赵大走？”
　　无论如何，至少得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谢谨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似的抿了下唇，只一双眼睛看着他，却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从小就跟着我，”李珪看着她，“有再大的过错也不能就这么打发了。”
　　她的眉头轻轻下压了几分，虽然远称不上皱眉，却叫她的表情染上了几分并不怎么愉快的情绪，“郎君说的是。”她再度开口时，依旧是那种轻软到十分压抑的声音。
　　但是其中的内容却叫他足足地一愣。
　　她叫他……
　　郎君？
　　她怎么可以……
　　不，她曾经是叫过他“夫君”的。
　　难道她这是在生他的气？
　　李珪心下一阵微恼。
　　他只是一时失口，她用得着记恨到现在吗？
　　“但是他……”就在李珪以为她不会再说别的话时，谢谨轻软的声音再度响起，“买了鲤鱼回来。”
　　鲤鱼。
　　一个词就让李珪皱起了眉。
　　读书多年又入朝为官的李珪当然明白其中的关窍，作为赵郡李氏的嫡子，还没学会走路就已经开始学规矩的他，当然会比眼前这个人更明白在国丧期间吃鲤鱼到底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但是在恼恨赵大几乎可以称为背主谋害的行为前，他心里首先升起来的是一股释然的情绪。
　　原来，她不是在无理取闹。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念头滑过脑海的时候，他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不过理由虽然明白了，她处置的方法却仍然不妥。
　　“现在是国丧，又有御史来过。”李珪慢慢说着，希望对方能够明白，“就算他犯了再大的错，如今这个时候打发出去动静就大了。”
　　好好跟她说，或许她也是能明白的。
　　然后，李珪就看见站在他对面那个虽然该算是年轻妇人，但看着更像是少女的谢谨仿佛十分不解似的眨了眨眼，模样瞧着有点呆呆的。
　　还是不懂吗？
　　他忍住想叹气的欲望，只得细细地解释起来，“赵大有错固然是他自己不好，也是主人家没有教好规矩。你若打发他出去，一来别人也只会说你没有管家的本事，二来反而更容易把这事给漏出去，反而不好。”
　　对面那人眨了眨眼，微微张了嘴，好一会才露出点恍然的样子。她想了想，又用刚才那种小心翼翼的声音轻问，“那就留着他？”
　　能听进去话就好。
　　李珪松了口气。
　　其实一个采买的去留根本无足轻重，可如果他娶回来的妻子是蠢妇，硬要跟他拧着过日子，那下半辈子只怕也没多少安生日子好过了。
　　“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心情放松了下来的李珪，朝前走了两步。
　　起先因为心里不爽快，其实李珪与谢谨两人之间离得还挺远。若非屋子里实在安静，大概都要提高嗓门来说话了。如今气氛缓和下来，李珪不觉得两人有离那么远的必要，就朝前走了两步，离谢谨近了些。
　　但是谢谨却不知怎的，肩膀微微一压，仿佛整个人突然绷紧了似的。
　　她很……
　　紧张吗？
　　有一瞬间，李珪是错愕的。
　　但是下一瞬间起，一股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恼怒，又或者也还有失望的情绪弥漫起来，叫他生生止住了脚步。
　　然后本来想说“来问他”的，出口时也变成了“多看些书。”
　　“看书……”她仿佛有些愕然的，大概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那么说，但是在一瞬的呆怔之后却突然欣喜起来，“我可以看书吗？”
　　这反应有点奇怪。
　　李珪心里模模糊糊滑过这个念头后，不由得又想起刚才她下意识的反应。
　　他的靠近居然会让她紧张。
　　清楚意识到这点的李珪，只觉心情乱糟糟的没个是处。在原地站了一会之后，既然连靠近都会让她紧张，更加不要说留下来了的李珪只能说一句“我回书房了”。而在看见她果然松了口气之后，更加不是滋味的李珪只能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