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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李珪回家 ...

  •   砚台墨池里的墨汁快要用完了。
      李珪放下笔,然后拿起衙门派发的墨条开始细细研磨起来。官廨里静悄悄的一片,后头的园子里就连声鸟鸣都没有。
      研磨又实在不需要多少注意力,以至于李珪磨着磨着,思绪就飘远了。
      不论谁说起如今世上的名门大族,都免不了要提起赵郡李氏。李珪出自李姓嫡支,往上数几代都是风流秀逸的人物,而到了他这一代,堪与他比肩的族兄弟几乎是没有的。他的才学还得过国子监祭酒的称赞,甚至上呈御览,得过一个“好”字。
      如果这样的人还不能志得意满,那什么样的人才能?
      所以曾经的他意气风发,直到……
      晴天霹雳将所有的美好劈成碎片。
      他的妻子,他的敏儿,满儿他娘撒手人寰,永远地离开他了。
      只念及那个温柔又笨拙的女子,缠绕了他整整一年的悲伤又蠢蠢欲动想要反扑回来。
      李珪习惯性地皱起眉,闭上眼睛来阻止自己露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表情。
      这里是衙门。
      不是他可以随便放任自己情绪的地方。
      李珪放下墨条,抬头朝书案另一侧看去。
      那里叠了有十来本书,每一本不是脱了线就是纸张发黄,看上去十分老旧。即使离他一尺有余,他还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校书郎听着仿佛怎么文雅,其实就是整日与那些霉烂旧书打交道。
      初时自也憋屈不甘,可是自从敏儿过世之后,他居然也在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里品出一股宁静来。
      在这里,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哎,你听说了吗?”打开的窗子外传来些窃窃私语,“那个谁被弹了呢,说他国丧期间失仪。”
      李珪眉头一皱。
      公务时间,身为官吏便该尽忠职守,偷偷躲懒已经不好了,居然还乱嚼舌头。
      他起身走近窗边,想要关窗。
      “是吗?不过他好歹出自赵郡李氏,平常对着咱们虽然冷着个脸十分惹厌,但是规矩上头还能叫旁人查出什么不是来?”
      李珪已经快要碰到窗子的手一顿。
      赵郡李氏……
      他们是在说他?
      “谁叫他得罪人多呢,”之前那人嗤笑一声,“我听说已经被捅上去了,只怕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瞧他还蒙在鼓里,日日摆个高高在上的脸来衙门应卯,简直笑破我的肚皮。”
      李珪心里“咯噔”一下。
      国丧失仪可是头等大事!
      而且若是现下就有御史去他家,连个当家作主的人都没……
      不对。
      李珪心下一凛。
      不对,他家现下可不是没有当家人。
      他前几日刚刚娶了新夫人。
      只是一想到那个几乎连脸都想不起来的女人,李珪心下顿时慌乱起来。
      新夫人虽说一样是陈郡谢氏,可庶支哪比得上族长嫡孙?就李珪印象所及,他新娶的夫人可不是什么识大体的人。她要说些什么不合适的话,只怕立时就是大祸临头!
      平时再淡然的人这会也平静不下来。李珪匆忙向主官告了早退,牵出马匹就要回去。偏长安城内禁止疾驰,这不长的路直走得他冒出一头急汗,待终于到了府门口只见几个虎背熊腰的官府衙役守在那里,李珪顿时觉得胸口压了块石头,闷到几乎透不过气来。
      “站住,”衙役阻拦李珪,“御史台奉懿旨查证李宅,外人不得入内。”
      “某正是弘文馆校书郎李珪。”
      其中一个衙役面露惊奇,打量了李珪好一会,到底见他一身官袍才终于信了。然后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他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原来是李校书回来了,请进请进。”
      李珪懒得与这等人计较,便大步进了门口。长安到底寸土寸金,因此他这间宅子拢共不过四进而已,不一会他就走到了正堂外。
      “廉御史这么说,可就不对了。”
      他还没踏进屋子,就听里头传出一道颇为陌生的女声。李珪怔愣了会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从打开的窗子里朝里头看去。
      堂上正位坐着一个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面生得很。而男人的对面站着一个看背影几乎能用纤细来形容的女人。瞧她姿势,应该是正面直视坐着的廉御史。再加上刚才那声响亮的声音,如今这府里能与御史当面对话的,也只有他的新夫人了。
      不过,她这是……
      李珪仔细打量了一眼。
      从背影看,他的新夫人只穿了一套半旧的麻布衣裙,发髻上也没有插任何的簪钗,至少衣着打扮上没有违制的地方。
      李珪暗暗放下几分心。
      如果他的新夫人要跟刚成亲那晚一样,不管不顾地把什么金簪玉钗都插满一头,那他还不如直接自请下狱等圣裁还省事些。
      “哦?”廉御史虽然试图平稳语调,可是他额头暴出的青筋到底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还要请娘子指教,国丧期间饮酒,难道还有道理了?”
      “饮酒”……
      李珪心里一紧。
      是了。
      他前几日才刚刚将谢谨迎娶进门,府内肯定为了喜事买了不少酒。但是一来因为他现在还无心饮酒作乐,二来也是因为谢氏族亲一个也没有来,所以酒几乎就没有动过。
      难道御史就是抓着这个……
      “谁家是想喝酒才去街上现买的?一次多买些在家里存着才正常。”背对着他站立的女人,人虽比那肥壮的御史整整小了一圈,气势倒是半分也不弱,“还是说廉御史家买酒的时候就能算出来什么时候国丧,能按着要喝的分量仔细秤好斤两来买?”她略顿,“这种本事咱们家是没人有的。”
      “你,你……”廉御史被噎得不轻,瞪圆了眼睛。
      “咱们家人您一个个看过了,地窖您也看过了。”女人继续用那种气势十足的语调说,“接下来您还想查什么?难不成还想看看我的卧房?”
      她这话说得,不止廉御史涨红了脸呵斥一声“不可理喻”,就连窗外听着的李珪也皱起了眉。
      如此粗俗。
      “本官不与你这等无知妇孺多言!”廉御史喘着粗气半天,到底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说罢,他起身一甩袖子,大步朝门外走去。
      李珪心下一动,闪身避到游廊外台阶下。
      不一会,只听到门卫吆喝的声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到底安静下来。
      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的。
      李珪看向大门那里愣了会神。
      但是……
      他又转向正堂看着那个全然陌生的女人,眉头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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