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自强》小叉

56、金吾城卫

　　“娘子，”约莫八九岁的女孩子慢慢走近过来，与其说是浅笑，倒不如说是带着点怯意的讨好对谢凤莲说，“小姿会写名字了。”
　　女孩子虽然左眼是不正常的灰白色，可她头发梳成两个小鬏，衣服也干净整齐，乍一眼瞧着倒是更像是个贫穷的良家孩子。可若是再仔细一打量，就能发现她不仅面黄肌瘦，神情里也总是带着点草木皆兵的惊惶，仿佛有点什么大响动就会吓坏她一样。
　　女孩子手里拿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敲下来的扁平石板，上头已清水写就的字迹正慢慢变干。
　　谢凤莲看了眼只剩下一点水渍轮廓的“霞姿”两字，伸手在女孩的头顶上摸了一下，“霞姿好聪明，写对了。”
　　女孩先是浑身一僵，随即才慢慢放松下来，抬起头对着谢凤莲露出了显然比刚才真心许多的笑容。
　　谢凤莲如今赁的这院子前堂后房一应俱全，就只一个人住着实大了些。何况前后围墙也没高到让她足够安心的地步，因此在她兜里的银子不够买下一个丫头，也不可能让叫个半大小子住进来的时候，余下的选择当然就不会太多。
　　“娘子？”
　　谢凤莲没有立时回答，这个名叫霞姿的孩子声音顿时就降了下去，带上再明显不过的紧张意味。
　　谢凤莲朝她安抚地一笑，却显然没有多大的作用。
　　这个孩子因为眇了一目，所以人人都叫她小瞎子。谢凤莲自然不好这么称呼，便改了个名字叫她“霞姿”。
　　谢凤莲既然是打算养个搭伴过日子的人，就不想挑那些小到连自己吃饭穿衣都不会的孩子，只是年纪大到霞姿这样的，显然被过往的经历影响太深。虽然谢凤莲已经努力温和亲切了，但是想要霞姿卸下心防，渐渐像个普通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只怕是难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其实真是有点想念另外一个孩子。
　　另外的那个，会对着她哭，会不舍得她离去，会对她笑的孩子，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会生她的气？
　　毕竟她那么一声不说的就离开了那个孩子……
　　想到这里，谢凤莲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辈子，她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嘭嘭嘭——”
　　前头陡然传来打门的声音。
　　沉浸在思绪里的谢凤莲一惊，不由得抬头看去。
　　霞姿也是被唬了一挑，下意识就就是一缩肩膀，整个人都朝后退了一步。但是当外头猛烈的敲门声之间传来“娘子，霞姿——”的喊声时，她顿时表情一松，不由自主扬声答应，“哥哥……”只是她原本人已经朝前冲了几步，后来一想不对，猛地回头看着谢凤莲，“娘子，哥哥来了，霞姿去给哥哥开门可以吗？”
　　霞姿的哥哥？
　　谢凤莲点了点头，霞姿便急急忙忙地去了。
　　都是一群乞儿，哪里来的兄弟姐妹，不过是凑在一处抱团取暖过日子罢了。别看那些孩子自幼见惯世间冷暖，对于身边人却都很好。
　　不一时，霞姿领了一个人进来。
　　谢凤莲定睛瞧去，顿时大惊，“这是怎么了？”
　　走进来的少年不止满身灰土，额头上竟还有一道明显的血痕。他神情惊惶，整个人都发着抖，只有在瞧见谢凤莲的时候才仿佛松了口气，露出了一声几乎带着哭腔的“娘子——”
　　“霞姿去拿干净的巾子，打点清水过来。”谢凤莲看了一眼显然也是紧张到不知怎生是好的女孩，声音微沉，“快。”
　　霞姿慌忙去了。
　　谢凤莲这才把那少年拉到自己近前，仔细看了看伤口，见只是个小口子，也不再流血了，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她看了看依旧面色惊慌不定的少年，一边拉他在椅子上坐下，一边柔声道：“发生什么事了？说给我听。”
　　“街，街上的士兵冲，冲进来，把冬子他们都抓走了！”
　　士兵把乞儿抓走了？
　　为人引路绍介这门生意，首先讲的就是一个脸面和信誉。就跟人家不会相信一个灰头土脸浑身恶臭的乞儿能知道货物的好坏一样，在东市做生意的商家自然也不会愿意跟一群被抓进过大牢的罪犯有什么来往。因此谢凤莲对着那群乞儿三令五申、反复强调的一点就是，绝对不能违反律法。
　　乞儿就没有天真懵懂不知世事的，又亲身见证谢凤莲的法子的确有了效果，因此不要说什么欺瞒谢凤莲不知道就敢踩线，反倒是他们自己更着紧些，若有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大底自己内部就会先处置了。
　　谢凤莲眉头皱了起来，“有说是为什么吗？”
　　“说，说咱们捣乱东市，违禁……”少年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惴惴不安地看着谢凤莲，满脸羞愧之色。
　　捣乱……
　　扰乱东市吗？
　　谢凤莲差点忘了乞儿们从没读过书，但凡旁人说话文雅些就半懂不懂的。
　　难道指的是引路的事情？
　　但是这事……
　　就在这时，门上又响起“嘭嘭嘭”的声响。
　　少年吓得浑身发抖，求助似的看着谢凤莲。谢凤莲心下只觉奇怪倒半点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想了想，先示意少年稍安勿躁然后起身到前去应门。
　　门外居然真的站在几个穿着盔甲的兵士，瞧那形制……
　　“金吾卫？”
　　负责守卫长安街道治安的金吾卫，怎么会来抓捕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