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自强》小叉

36、招贤旨意

　　李珪虽然与谢谨一言不合拂袖而去，人才走到门外叫冷风一吹就冷静下来。他又不是那等蠢到不开窍的，自然只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谢谨是为他好。只是他才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叫他立时转头回去说些软和话又觉得拉不下脸来，因此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晚间回来再与她好好说。
　　所以，当李珪把艾坡庄名下管的最后几家佃户都走完以后回来看见一个空荡荡的屋子，着实懵了好一会。
　　谢敏是不会这么做的……
　　不，应该说，李谢都是世家大族，对正支嫡出的教养大底也不会有多少差别。因此不要说谢敏与他意见不合之后怎么样，便是“意见不合”这回事都是没有的。
　　只是，或许这样也不坏。
　　想象着谢谨气恼着吩咐人备车的样子，李珪极其难得地失笑了一回。
　　比起少见他一会仿佛都会愁病了的谢敏，还是谢谨这样活泼的性子叫人舒心些。
　　虽然艾坡庄问题重重，心情却实在说不上不好的李珪次日启程回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要早些见到谢谨的李珪下意识拒绝庄头提供的马车，一路疾驰在午前就回到了老宅。
　　因为这回李珪出门是奉命查账，虽然事情只开了个头，九个庄子才看了一个艾坡，但既然回到家里总该交代一声。李珪素知他伯父并不喜他表现出色，本以为这回不过说过两句话就能回去的，却在踏进屋子时瞧见满屋子的人唬了一跳。
　　伯父李铨、仍然在世的叔公、隔房的伯父、庶叔，除了他那个久病的大哥近十位长辈，满屋子的男人都在李珪踏进屋子的时候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李珪心下虽然奇怪，但仍然规规矩矩地先朝屋内众人行礼问安。除了伯父李铨看不出喜怒外，其他人倒都是一副……
　　“慈爱”和“期盼”的表情。
　　李珪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差点没皱起眉来。
　　当年李珪之父过世后，李铨以培养侄儿的名义将李珪送至长安读书，这个做法面上看着仿佛开明，其实十分阴损。要知赵郡李氏能称当世第一等名门世家，自然不是空口白说的。仅在管城这一支，历代就有出过司空长史、尚书郎、东宫舍人乃至于于中书侍郎，至于才学出众之人根本就只能用“不知凡几”来称量。
　　这样人家的孩子，谁敢拍胸口说自己教得能比人家自家好？
　　至于拓展人脉之类的，更加是一句笑话。
　　本朝太宗皇帝推行科举，倒是叫一大群田舍郎披上官袍。可能站在朝堂上的，绝大多数还是那些世家大族里的父子舅甥。李珪去长安读书，寒门同窗只会当他异类，而本来该是幼年时一同读书，长大后互相扶持的堂表兄弟只剩了个面子情。
　　小时候不懂的李珪，不代表他长大以后还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所以虽然他知道每家都有每家的难处，却仍然忍不住想当年这些叔伯若是愿意为他说句话，那么他不是就不必孤身一人在长安那么多年了？
　　“四郎，是听到消息了？”与李珪面容有五六分相似的男人，虽然一脸病容，却是其中最真心的一个。他先给了李珪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道： “吏部调令昨晚上才到，你今天就回来了。”声短气弱，却仍然掩不住其中的喜悦。
　　同辈之中，李珪因小时候多受照顾，所以对这个大堂兄十分亲近。只是他虽然听李晔说话才放了半颗心下来，后来一听“调令”两字，心蓦地漏跳一拍。
　　“吏部调令？”李珪看向居中正坐的李铨，“是给……我的？”即使他再克制，声音仍然不由得带出了一丝微颤。
　　上一回吏部发来的文书，罢了他的官。
　　虽然不过是个九品的芝麻小官，虽然伯父十分看不起，但是对李珪来说那却是他在长安辛苦读书多年的成果。拜官后他自忖做事也尽职尽责，却毫无理由地，甚至轻轻巧巧地剥了官袍。
　　说他不介怀，那绝对是在骗人。
　　“授了你太子舍人的官，着令即时上任。”李铨难得地亲切起来，语调十分柔缓“你拿去看看吧。”说着，他把一卷纸递了过来。
　　太子……舍人？
　　本朝的太子舍人近奉东宫、掌令书表启，乃是毫无疑问的东宫重臣、太子心腹。而考虑到太子的“将来”，这个官职可以说是预订了未来的朝廷重职，实打实的一条青云通天路。
　　李珪一时间心内大乱，什么滋味都有，就是没点真实感。
　　他愣愣地低头去看手里的文书，却只能看到各种扭曲的纹样，甚至都辨认不出来那凑在一起才两三行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瞧这孩子，欢喜傻了。”
　　旁边有一道似乎有点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响起，这才拉回李珪几分神志。他抬头朝那发声的人看去，苦笑一下，“二叔祖莫要取笑四郎了，实在是这回事出突然。”
　　“四郎到底年轻。”
　　“不过这样就好啊。”
　　“是啊，我管城李氏这一支祖上何等显赫。传到我们这一代居然无京官，莫说死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便是现在对着宗族里其他几支的人都……”老人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
　　“如今不是好了？叔父且放宽心。”
　　屋里众人三三两两说起话来。
　　李珪犹豫了下，看向李铨。
　　本想问是不是他出手疏通关系，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管城李家也不知怎的，上一代做官的虽有，却没一个在长安。李铨当年送李珪去长安求学而没有遭到反对，多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珪不信天降大运，只信凡事有因。他看不透其中的关窍，所以只会觉惶惑不安，半点欣喜都感觉不到。
　　这个官，他是不是辞了比较好？
　　但是瞧着堂中众人欢天喜地的模样，他又觉说不出口。
　　“四郎一路奔波回来也辛苦了，快些回去休息吧。”还是李晔心疼他。
　　李珪瞧着满屋子的人，张了张嘴也没法把心下的一团乱说出口，只是行了礼后告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