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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意见分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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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法书虽然枯燥到让人看一眼封皮就想睡觉,却在恶补常识方面有奇效。不过填鸭式的死记硬背模式最多也就是留个大致的印象,谢凤莲还不至于连某一项罪名的具体量刑都能搞清楚。
所以她最多也就是知道庄头虚报国家税收数目这种损公肥私的举动,应该是打打板子算完,不至于流放而已。也所以庄头的娘子说的“一家子的前程都毁了”就更有趣了。
农家内室简陋,自然不会有李家那种软榻。所以谢凤莲直接拿着本管城的县志直接倒在床上。
按照唐代的文化普及率来看,钟庄头和他媳妇大字不识一筐的概率极大。所以他要想多弄点钱,让自己一家子过得舒服些,最好的办法其实还是干好庄头这个活。能把田种好的本事无法与田地割裂开来,也就是说,他的能力使得他只能依附李家。
想要摆脱这种境况,除了天上突然砸馅饼之外,最合法的途径便是读书。阿碧卖身为奴的经历或许会让她的儿子无法成为官员,但只要通过科举考试就可以去做官员的幕僚清客,再不济,去富人家里教书也总比在田里刨食轻省些。
谢凤莲看着毫无任何雕饰的床柱与素色床幔,咧开嘴。
所以这夫妻两在想些什么,就真的不难猜了。
也所以,谢凤莲倒是松了口气。
中饱私囊当然不是好事,但是与杀人放火那种犯罪不同,谢凤莲以为还是更加稳妥地解决这种事情才更为合适。
揭发出来有什么好处?
把庄头送进县衙打一顿板子,责令他把多余的钱吐出来,再选任新人上任吗?
先不说新人是否能廉洁奉公,搞不好来个更欲壑难填的,事情是不是能立刻上手就是个难事。
此外,庄头虽然不姓李,李家至少也要担个监管的职责。自己属下的庄头做出这些事,想来姓李的都不会觉得面上有光,或许还要反过来责怪李珪多事。
再者,这个庄头能娶着老宅后院的丫头显见也是与李家有些联系,或者这个叫阿碧的庄头媳妇侍候过李固的伯母,她要去哭求一番,到时候难做人的反而是李珪。
所以,谢凤莲更倾向于怎么风平浪静地把这件事给抹平了。
他们要只是求财倒是难了,如今既然知道他们别有所求,倒是好办许多。瞧他们表现如何,若真是能够改过自新,给他们的儿子一个机会也不难。给李珪添个跑腿的书童,想来并不苦难。
问题是,她要怎么跟李珪说?
正寻思着,门口一阵响动,有人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而入。
谢凤莲抬眼看去,居然是李珪回来了。
他这几日去探访民家,为了避开白日里干活的时候,总是午后出去深夜才回。谢凤莲夜间睡得踏实,总要到早上才会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太阳还没下山的时辰居然能见到李珪,还是这几天里的头一遭呢。
虽然与李珪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谢凤莲还是没有多少做妻子的自觉,因此也没有起身相迎,反而直愣愣地瞧着那人从门口一路走到床边。
李珪满脸倦色。
他素习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现下眉头微蹙,肤色晦暗,眼下发青,配上那双略嫌冷清的眼睛,看上去愈发不好接近了。
他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把她拿在手里还没翻几页的书抽出来一看,“《管城志》?”
“打发时间罢了。”
“抱歉。”他回身看着她,“以前听说这里附近有个野槭林子,想带你来看看的,结果忙到现在。”
他说话时声音极轻,仿佛真是累极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这话落在谢凤莲耳里却蓦地让她脸上飞起一抹嫣红,“嗯。”
李珪把书放回她手里,收回手时极自然地抬手将她鬓边一缕碎发拢到耳后,然后就作势起身要走。
“玉则。”谢凤莲想起她刚才还在想的事,连忙唤住他。
“嗯?”他抬眼看她。
谢凤莲坐直身体,盘起腿。“到这里第二天的早上……”说起早上就不由得想起那天早上的前一个晚上发生过什么,一时间不由有些赧然,“有个艾坡庄的农家娘子来过这里,她想要跟我……我们套套交情,减一点她家的田租。”
李珪眉头皱了一下,虽然立刻就恢复平静,但是语气听上去就比刚才冷淡很多,“你答应她了?”
“这倒没有。”谢凤莲抿了下唇,“我只是想知道,这里的人家日子过得很艰难吗?”
李珪一见她咬唇,立刻就放松了表情,连声音也柔和起来,“不会的。好歹种的是李家的田,总不能叫人家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以往荒年的时候,还曾经替他们缴过朝廷那份田租。”
这么难得?
谢凤莲的表情显然出卖了她的心情。
李珪略顿,仔细说道:“我这回去了大约有十来户。所见到的人无论大小都没有特别瘦弱的,身上穿的衣服不说新旧,至少都整齐厚实。住的房子都是实墙,屋里都很干净。”
知他这几日成日忙进忙出的,却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脚踏实地。谢凤莲瞧着李珪的一脸倦色,几乎有点难以置信。
她还一直以为这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怪不得看上去这么累。
“玉则辛苦了。”
所以接下去,她就直白地表达了一下自己观感。但是没想到李珪居然结结实实地一愣,随即眸中闪过一丝暖色,就连表情都比刚才柔和许多。
“嗯。”这一声他应得极轻。
“那农家娘子说话间漏出话来,说朝廷收的田租比二石还多,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所以今早庄头娘子来见我的时候,我诈了她一诈。”谢凤莲接下来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她起先还装呆,后来被我一吓,就说庄头假说田租是两石三斗,昧下这每人三斗的粟米来。”
李珪面色一凝,皱起了眉。
“他虽做得不对,也不能小事化大,更何况还不知道除了伯母之外连着老宅的谁,所以我想把庄头的儿子收下来给你做个书童好吗?”
谢凤莲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又因最近与李珪越来越亲近,所以毫无保留地把所有想法都说了。但是没想到李珪脸色突然一沉,低喝一声,“胡闹!”
前头还气氛好好的,这陡然来的低喝吓了谢凤莲一跳,一时间连心跳都乱了一拍。她不由得伸手捂住胸口,表情也有点发呆。
“如此贪赃枉法的小人,怎可纵容?”李珪显然很生气,“你不想着训诫,居然还想包庇?”他说:“这样的人倒要把儿子送到我身边来做书童,你让那些老实干活的人怎么想?”
谢凤莲涨红了脸,“我,我只是……”
“简直胡闹!”李珪显然是被她气得不轻,起身之后居然还朝她一甩袖子,仿佛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似的,然后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