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自强》小叉

20、大嫂如姐

　　“瞧这水嫩嫩的小脸，”斜倚在谢凤莲对面榻上的女人一笑就露出眼角细纹，“连我都觉得心里发痒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登徒子似地抬手虚撩了一回谢凤莲的下巴。
　　谢凤莲一呆，面上微红，眼眸流转间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也不顾周围仆妇丫头围了一圈，故意娇声软语，“那谨娘就辞了四郎，与大嫂日夜相伴可好？”
　　“这敢情好，”那女人笑声爽朗，“如今我这嘴皮子功夫也算是练出来了，这么三言两语就能撩回一个美娇娘来。”她扬了声吩咐，“来人，赶紧把谨娘的东西从四郎那儿挪出来，省得她后悔了。”
　　旁边有丫头上来凑趣，“只怕四郎要恼了。”
　　“有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谁还顾得上他恼不恼？”
　　女人浑不在意地回了句，周围顿时一片呵呵轻笑，就连谢凤莲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谢凤莲原是因为李珪发了话不能不听，却不想他嘴里的“大嫂”，李氏嫡长子李晔之妻沈氏却是个难得的爽脆性子。头回见面就能一脸毫不见外地说“总算见到了”了的人，相处时还能透着几分细心，比起那些个除了嫁妆再没问过其他的人，实在是由不得谢凤莲不喜欢，因此虽然拢共也没见过沈氏几回，却是她一遣人过来请，谢凤莲立刻就带着满儿一起来了她的院子。
　　不远处独自蹲地上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的满儿听见笑声回头，起身风一样地一溜小跑过来偎在谢凤莲身上。
　　谢凤莲眼睛正看着沈氏，冷不防有个暖呼呼软绵绵的东西糊上来，也不低头，只眼角余光扫过去，先摸了摸他的后颈，虽然热烘烘的却不见汗，又把茶杯送到他面前，见他摇摇头不肯要便也就不理他了。
　　但是沈氏自满儿跑过来就一双眼睛看着他，此时见谢凤莲不肯在他身上分心，便从榻桌上拿了点心递到他面前，“满儿饿不饿，尝尝大伯娘这里的核桃酥？”
　　谁想这孩子看到点心竟然不接，眨了眨那双大眼睛，反而先抬头看谢凤莲。
　　谢凤莲瞥他一眼，“满儿想不想吃？”
　　满儿又盯着点心看了会，皱着眉一副很难决定的样子，好一会才仰起脖子对着谢凤莲摇摇头。
　　“不想吃也要谢谢大伯娘。”谢凤莲揽着他，低下头去在他耳边说，“大伯娘对满儿好呢。”
　　“谢谢大伯娘。”满儿极听话，立时就对沈氏绽开一个笑容，童音软软嫩嫩。
　　谢凤莲脸一转在他脸颊上亲了口，“满儿好乖。”
　　满儿顿时喜笑颜开，又跑到一边去玩了。
　　谢凤莲扫一眼见满儿不走远，也就不再多看他，但一转头却见沈氏一双眼睛几乎就粘在满儿身上，那一脸的渴望和羡慕简直是连瞎子都看得到。
　　“……大嫂？”
　　谢凤莲瞧着不对，不由得轻唤了一声。
　　沈氏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真是个好孩子”，只是语气却又透着一股子羡慕，她仿佛怕谢凤莲错会了意思似的补了句，“是你教得好。”
　　教得好……吗？
　　谢凤莲抿了下唇，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概她的前身真的是很疼爱这个孩子，以至于谢凤莲虽然认识满儿的时间没比沈氏长，但是却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孩子的，但是在面对满儿的时候，却自然而然地照顾起他来了。
　　反正……那孩子是真的漂亮又乖巧，看上去就叫人讨厌不起来。
　　谢凤莲不由得转过眼去看那个蹲在草丛边还时不时回头看她在不在的孩子。
　　再一想到他年纪小小就死了亲娘，真是愈发可怜了。所以谢凤莲对“这孩子能多看顾些就多看顾些”的想法是毫无半点抗拒地就接受了下来。
　　不过，沈氏这样……
　　没到李氏大宅以前，她就把大致人口构成给背下来了。李氏这一代的长子李晔虽然比李珪大了十几岁，可如今却是一个孩子都没有。但是旁的事就算能宽慰，不孕不育这个却是没法劝了。
　　或许是谢凤莲的眼神太过直白，沈氏假装出来的轻松一敛。她只一垂眸，脸上那种明快的笑意淡去后，整个人突然就苍白寂寥起来。她嘴角一撇，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我眼馋孩子这个毛病，大概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用得着眼馋什么，大嫂若不嫌这小子烦人，我就常带他过来。”谢凤莲放软了声音说。
　　沈氏听后却是一笑，“怎么，前头说自个过来还不够，连儿子都要一起带来？四郎这回真要恼了我了。”
　　“没事。”谢凤莲也是被周遭这气氛压得心里难过，只顾着宽慰沈氏，一时不防顺嘴就说了出来，“平时也见不着他。”
　　她这话一说便觉得不好，再听四下里一片死静，谢凤莲顿时无措起来。她瞧沈氏惊讶得连哀伤都忘了，干笑一下试图补救，“在长安的时候他还要去衙门的，差事多了忙起来得住在衙门值房也是常有的事……”
　　仿佛是接受了她的说法，周围丫头们仿佛表情轻松起来，唯独沈氏表情越来越严肃，她倾身过来，拉起谢凤莲的手，“谨娘，四郎对你好吗？”
　　或许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关切太过真实，以至于那句应该脱口而出的“好”字竟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口，叫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吃得饱穿得暖，晚上有屋子，床上有被褥，没人一天照三顿打她，怎么都说不上是不好吧。
　　但是要说好，谢凤莲又不由想到谢谨的屋子。
　　柜子里的衣裳都是素色且半旧，小部分还有裁改的痕迹。
　　钗环簪佩、胭脂水粉之类的几乎没有，衣服上米糊果泥的痕迹却哪里都是。
　　至于李珪，他大概是连她晚上睡在那间屋子都不知道。
　　所以说“对她好吗”还真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人家都没怎么“对她”，哪里说得上好与不好呢？
　　“谨娘？”许是谢凤莲许久没有说话，沈氏又催促了一声。
　　“有吃有穿，有瓦遮头。”在这双难得真心关心她的眼睛前，谢凤莲不想说那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虚话。她对这沈氏浅浅笑道：“以前还缺个说话的人，现下有了大嫂，就真没什么缺的了。”
　　沈氏看着谢凤莲，眉头皱了起来。
　　“四郎……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许是因为看着李珪长大，所以沈氏的话里倒颇有些拿李珪当子侄看的意思，“前头那位二夫人去得早，四郎早早地就一个人过着，与人亲近得就慢些。”她拍着她的手，“你还年轻，给他点时间，慢慢来。”
　　给他一点时间……
　　谢凤莲看着沈氏关切的眼神，在想起那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有一瞬间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他要个管家理事照顾孩子的女人，我求个安身立命之所。”过了许久，谢凤莲弯起唇角，笑得温和，“至于我与他之间，看缘分吧。”
　　沈氏张了张嘴，却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