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长街》印怀玄

1、无

　　我朝着冻僵的手呼了口气，冬天了，可长街的喜气、热气都快溢出来了。

　　我身边的这棵树不算高，老夫不用踮起脚跟也能拽住树枝，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颤抖着身子用已经有了冻疮的手指解下树上系着的红绸带。今天有人要成亲了，故满城树上都系上了无数的红绸带。看到如此景象，我笑了：大户人家的公子要成亲了，这可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呀。

　　我曾是一个船夫，我为这新郎官渡过船，与他经常同行的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而巧的是我认识那位女子，可如今他的新娘子却不是我所认识的。

　　我将红绸带收起，慢吞吞地走向了沈府——施粥棚在那里。当我端着破碗喝粥时，刹那间眼角闪过了一抹白，没办法，它太显眼了，因为所有人都穿着喜庆的衣服，就连我这个老乞丐都穿着自己最干净的衣服。我坐不住了，可能是我这人爱管闲事吧，哪怕我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但这也阻止不了我的脚步。

　　终于我靠近了那抹白，因为年老的关系，我的眼睛不够用啦，靠近使我认清了那抹白——是那女子，是与现在的新郎官一起同游过多次的女子，我唤她苏姑娘，我有些震惊：曾经的爱人要结婚了，你怎么会穿成这样出现？不过细想，可能是这苏姑娘伤心过度想来看看吧？

　　不解不解，老夫虽然活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是未能理解这所谓的情爱。

　　其实现在看见这苏姑娘，我还是有些忌惮的，毕竟我的一条腿就是因为多管她的闲事而被废掉的，我欲转身离开，却发现这苏姑娘早已泪流满面，嘴中喃喃自语，她拿出一个荷包塞在了我的手里。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姑娘早已进入了沈府，我想：怎么就没人拦着她呢？没看见这姑娘一袭白衣？

　　我看着依旧热闹的沈府，叹了口气，把荷包塞在口袋里，而这时我摸到了被我装在口袋里的红绸带，我紧紧地捏着它，最终还是没把它丢掉。

　　多日后，长街恢复了宁静，此时还未到严冬，幸而不是太冷，所以我躺在还算暖和的墙边享受着这温暖的阳光。我眯着眼，在心中对以后的生活做了点规划，希望今年冬天可以好过一点。

　　“大爷。”

　　一道影子挡住了我的阳光，我有些不悦地拉了拉眼皮，瞥了瞥来人。哦，原来是苏姑娘啊，等等，我虽年老，却又不至于老眼昏花，这苏姑娘身着灰衣，戴着帽子，她分明已经是一个尼姑了！

　　想我老汉活了这么长时间，对于世间红尘不能说看破却还是了解一些的，怎地一个小小的女娃现在就成了尼姑？！

　　我有些慌，我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眼看着那戴着帽子没有头发的尼姑凑上前来。

　　“大爷，我来看您了，苏丫头对不住您！”这尼姑眼泪掉下来了，说了一堆我听得懂和我听不懂的，放下些银子就又离开了。我咂咂嘴，有些惋惜，这姑娘怎地如此想不开。

　　沈家是长街大户，而沈公子长得极俊、文采也高，他是很多女儿家恨嫁的对象。而这苏姑娘虽是一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奈何身世名声不好。按理说这两人的交集不会多，可巧的是，他们相遇的那天我就在一旁。

　　长街春雨多，而他们相遇那天正是春天，虽是春雨，但这雨却不得不躲。我从湖上回来，不巧赶上了这雨，我无奈下只得躲在一个小茶店里。不过一会儿就进来一个姑娘，她浑身湿透了，店长心好，递给了她毛巾和热茶，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一侧，老夫太过无聊便和她搭话。这是我俩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我是认识她的，我连她的娘也是认识的，可是由于上一代原因我并没有与她们联系。

　　气氛终于有些活跃，我自信自己是一个较为健谈的老头子，想当年我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如今虽已年老应当算不上难看。可就在这时又进来了一位躲雨的人，我和苏姑娘同时望向门口，而那人也收起了油伞，露出了俊美的容颜。

　　我发誓，我真的在那苏姑娘的脸上看到了红晕，甚至于让我以为她对这公子一见钟情了。那位公子显然也看到了我们，他微微一笑走向了我们这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