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似骄阳》恋北顾

7、天意

　　正月二十五日，点点繁星照夜深，凛冽的寒风又带来几阵鹅毛大雪。陈亦安在沉湘的再三催促下，十分不情愿的起身洗漱。

　　“沉湘，现在不过子时，起这么早干嘛啊！”

　　沉湘莞尔一笑，替她裹好栀子素缎漳绒夹袄，又忙上忙下的清理饰品。

　　“小姐，今个儿是入宫复选之日，万事需准备好。老爷和夫人已在正厅等候了。”

　　陈亦安困的睁不开眼睛，昏昏沉沉的倾听着屋外风雪低沉的怒号，眯着眼随沉湘打扮。

　　“小姐天生丽质，倒是不用听那嬷嬷吓唬您，今个儿再次记名儿那可不是板上钉钉嘛。”

　　陈亦安意识混沌，随意“唔”了一声。

　　沉湘为她套好了绒毛斗篷，扶正陈亦安睡斜的身子，“小姐，准备好了，请随沉湘出去吧。”

　　一推开门，寒风直灌入陈亦安的袖口，冻的她一哆嗦，瞬间头脑清醒。她挽住沉湘的手臂，脸埋入沉湘的脖颈，这才闷闷的说了声：“沉湘，我们走吧。”

　　此时正厅灯火通明，阿玛长叙和额娘爱新觉罗氏正端坐上坐，一齐语重心长的叮嘱两姊妹。

　　“阿玛虽然不敢肯定你们两个都能再次被选中，但我只求你们万事要做好，不要得罪他人，一步小心，万事皆小心！”

　　爱新觉罗氏虽膝下无所出，但她早已把两姊妹当作亲生女儿来看待，她牵起云善和陈亦安的手一齐交叠在一起：“深宫中，你们两个才是打断骨头，依然连着丝的亲姐妹！需相互扶持，勿忘本！”

　　“宫中不可无亲信，韵心、沉湘，你们一直尽心服侍着四小姐和五小姐，此次选秀，若两位小姐选中，你们可愿入宫陪同？”

　　韵心和沉湘相看一眼，连忙跪下以示忠心：“奴婢们愿意进宫服侍小姐！小姐们对奴婢们一直很好，奴婢们感激不尽，此生愿为小姐们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爱新觉罗氏满意的颔首，再次嘱咐。

　　遂后，云善和陈亦安一齐向阿玛和额娘郑重磕头：“谨记阿玛和额娘的教诲！”

　　“去吧！”

　　和亲娘赵氏等一众兄弟姐妹道别后，陈亦安回望这座府邸，暗夜笼罩着上空，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摸不着前方的坎儿，她顿时心中盘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挽紧姐姐的手，一起朝府外走去。

　　府门前，插着专属镶红旗的马车已经到了，镶红旗参领、领催领着她们上专车，车上坐着形形色色的镶红旗女子，大家互不说话，只用眼神打量着对方。车后跟着两列丫鬟。上车前，陈亦安偷偷塞给了韵心和沉湘各自一个小暖炉，让她们好生照顾好自己；云善则暗地塞给她们一些小点心。

　　陈亦安撩起一角珠帘，伸出手接着粒粒雪，晶莹的雪在她温暖的手掌心中化为滴滴水珠，云善瞧见了，把她的手拽了回来，放进缝好的暖袋里，蹙眉教训：“做什么傻事，莫要因此生病！”

　　被训斥的陈亦安只觉得心里涌入阵阵暖意，她明白此时只有亲情才是最靠得住的，一朝穿越清朝，与云善姐姐朝夕相处，姐姐的细心、温柔都让她感受亲情，骨子里的血水浓于亲，她和姐姐才是彼此在未来相互依靠的人。
　　姐姐性子柔和，面善，不会花言巧语，却是一个稳妥的人，这也是陈亦安最依赖她的原因。
　　只不过……
　　陈亦安依偎在云善怀里，抬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云善，她总觉得姐姐好似是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心事，眉间总盘旋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特别是今天，整个人像是有些抗拒，眼眸总低垂着。
　　既然姐姐不愿意开口，她也不好过问。只是紧紧的靠着云善，想多给她些温暖。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寅时准时到达神武门。

　　陈亦安靠在姐姐身上稳稳的睡了一觉，此时只觉神清气爽。她跳下马车，扶着姐姐，兴奋的环视四周，发现不远处停靠着一排排马车，还有一群群被搀扶下车的，身着华服的俏丽少女们。

　　映入眼帘是庄严的红墙，太阳初升，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闪着光泽，只觉气势恢宏。

　　陈亦安仔细打量着神武门，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一百多年后的她时时经过此处，一百多年后的紫禁城早就变成了故宫博物馆，供人们感受历史，感受文化美；时过境迁，在这个百年前人人向往的紫禁城，在她看来就是个巨大的牢笼，无数鲜活的生命在这里寂寞的凋零，成了历史的一粒粒尘埃。

　　不等她多思，在内监的带领下，余下三十多名秀女已噤声集合，云善一把拉过她，跟着大众进入神武门，穿过门洞，一齐在顺贞门外等待挑选。

　　几位户部官员负责把她们分成五人一组，领到太监面前，排开站立。

　　“李总管来啦！”

　　不知是那个太监突然一吼嗓子，把陈亦安下了个大跳。

　　来者一脸奸诈，浑身散发着一股狡诈之魅。他打了个千儿，“各位小主，奴才李莲英在此见过各位！”

　　李莲英！？西太后身边的大太监！陈亦安惊掉了下巴，此人惹不得啊！

　　“公公有礼了！”一众秀女也客气道。

　　李莲英吧啦吧啦讲一大堆，说什么奉太后旨意前来，表明太后有多么重视复选，一定要认真对待，再讲记名儿以后就会怎么样……他嘴巴一张一合的，过了许久才切入正题。

　　“点名儿就此开始！”

　　太监们一排一排细细审视，李莲英时时摇头，时时点头，搞得秀女们紧张兮兮的，虽说早已记名儿了，但要是再被刷下来也不一定。

　　“留牌子。”

　　“河道总督王清大人之女，正红旗人，年十五！”

　　“漕运总督索绰罗棱知大人之女，正白旗人，年十七！”

　　“大理寺少卿马佳克兴大人之女，正蓝旗人，年十三！”

　　…………

　　陈亦安和云善并排站，云善在左，她在右，李莲英正走到陈亦安面前，目光似刀子似的上下打量，她目不斜视，心中鼓气，实则内心早已打乱了阵脚。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留牌子！”

　　“户部侍郎他他拉长叙大人之女，镶红旗人，年十三！”

　　好吧，她又通过了，心中倒也没泛起什么波澜，既定的历史，是想改也改变不了的。

　　随后……只听李莲英尖尖的嗓音不断传来。

　　“留牌子！”

　　“户部侍郎他他拉长叙大人之女，镶红旗人，年十五！”

　　云善身子一颤，双手紧紧篡着帕子，眼里一片晦暗。

　　…………

　　“三等承恩公叶赫那拉桂祥大人之女，镶黄旗人，年二十一！”

　　…………

　　现场突然出现一些嗤笑声，她们自以为的小声交流。

　　“年二十一，哈哈哈，没人要的剩女！”

　　“就是！哈哈哈！”

　　陈亦安侧头望去，她这一排最后一位名叫静芬的女子听到这些嘲笑后，本来有些微微坨的背弯的更深了。陈亦安看着那些娇俏的秀女们，有些无语。人身攻击什么的，最讨人厌了。

　　“不错不错！”李莲英此时走向另一位女子，审视后大赞道，“是个天生丽质的主儿！”

　　“谢谢李总管！”那女子矜持的道了谢，心里乐开了花儿。

　　一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她吸引，那相貌的确是楚楚可人，着实是个矜贵的主儿……

　　“留牌子！”

　　“江西巡抚富察德馨大人之女，镶红旗人，年十六！”

　　…………

　　待点名结束后，时间已到正午，被淘汰下来的十几位秀女已由专车载回。再次通过的女子要入宫进行测试。选中的秀女们依然不敢松懈，若测试淘汰，将要被撂牌子送出皇宫。

　　李莲英请过来一位苏姑姑，据说是宫里的老人了，在仪态、女红方面资质很硬。她要求复选秀女换上花盆底儿，捏着娟帕，弱不禁风的小步走。

　　只要有人步履不稳，走路歪歪扭扭，姑姑不管身份直接训斥。

　　陈亦安在府里的习教嬷嬷的管教下，已经习惯了花盆底的走法，她觉着和现代的高跟鞋差不多，只是受力点不同罢了。

　　“嗯，不错，下一项。”苏姑姑带着她们走至御花园凉亭处，每一间席位已摆好针线活计，“限你们一个时辰内绣好你们最满意的绣品。”

　　陈亦安盯着琳琅满目的针线，有些不知所措。其他秀女已得心应手的起绣。陈亦安只好稳住心性，准备拿出绝活儿。

　　自那次嬷嬷批评她后，嬷嬷便放弃了复杂的锦绣，天天只教她绣花儿。陈亦安经过特训后私以为这就是她的绝活儿。

　　一个时辰眨眼就到了，苏姑姑开始验收成果。

　　陈亦安坐在第一位，自然是要被第一个检查的，她有些正襟危坐。她绣的是一朵吐蕊的百合，旁白缀以形态各样的小百合，倒是很清新脱俗。

　　苏姑姑拿起帕子，细细看过后，道了声“尚可”。

　　陈亦安悄悄松了口气。

　　旁坐的叶赫那拉静芬采用苏绣，绣了一只绚烂的七彩锦鸡，靚的陈姑姑夸赞连连。

　　一派和谐的环境下，却有一道突兀的酸话响起。

　　“呵，这有什么好的。人长得不怎么样，绣品再好有什么用？姑姑倒不如看看我的呢。”富察蓝逸不屑道。

　　“啧啧……”

　　“你什么意思！”

　　“有些人啊，不过就仗着有点儿姿色，在这儿显摆什么啊！妄想进宫魅惑皇上，你也配！”索绰罗俞念翘着精修着指甲，上下打量着富察蓝馨，嗤笑一声，“也不看看别人是什么身份，她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儿！你阿玛不过区区江西巡抚，莫不要因你这一番话，让我们这一众姐妹都掉了脑袋！”

　　“就是！”余下秀女附和着，只有富察蓝馨胞妹羞红了脸。

　　“你！你们！走着瞧！”富察蓝馨一气打不出来，坐在位置上生闷气，瞪着索绰罗俞念。

　　姐妹，再翻就把白眼翻出来啦。陈亦安撑着小脸儿看着这一场闹剧，有些想笑。这进宫有什么好的，怎么都赶着进呀，没听说过一入宫门深似海嘛。哎呦喂，这些女子……陈亦安可惜的摇了摇头，不禁"啧啧啧…"起来，皇上是个什么狗屁稀罕物呀，姐妹们独自美丽不好嘛！为了富贵，出口伤人，不值不值，这得罪的可是西太后的亲侄女啊喂！

　　苏姑姑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再说话，继续检验。

　　叶赫那拉静芬呆坐在椅子上，有些暗自悲伤，一幅无主见的样子，看上去又安分又老实。她知晓自己的容貌确实不算太出众，要不是姑爸爸……

　　陈亦安也许是身为现代人，知晓她的结局，不禁有些唏嘘，陈亦安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静芬，你的绣品很棒，加油要相信自己！管她说什么，你就是最好的自己！”

　　静芬有些意外，良久后，她小声的道了声谢。

　　须臾，苏姑姑拎着十几叠绣品，欣慰道：“大家还是不错的，经过层层筛选，各位秀女就静待佳音吧！”

　　“是，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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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湉湉子马上出现(≧ω≦)
载湉:什么叫……狗屁稀罕物?朕在你心里就是这个形象嘛(泪花泪花)
亦安:嘤嘤嘤，不要翻旧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