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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回:乌夜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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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吴睿发现李锦年的时候,他的尸身已被火舌燃去了大半,那连他偶尔为之晃神的面容,也难逃此劫。
姑苏城中有宅户走水,司焰军迟迟不出动,若非派去保护李锦年的暗卫拼死回来禀告于他,他还不知道吴衮竟如此狠辣,才进宫受训,就敢动杀机。
这无名火势,大得有些不寻常,司焰军之事必然与吴衮脱不了干系,他只恨自己没能来得再早一点······
吴睿气得双眼通红,圣上才要回庄家兵权,照理吴衮更应行事谨慎,他实在想不明白他那蛰伏多年的大皇兄,如今怎么这样沉不住气了?
还是,他如今已然没有了伪装的耐心,迫不及待要把那潜藏的野望撕开,不惜让所有人都看见?
吴睿越想越心惊,立即命人抬着李锦年,还有几名暗卫的尸体,不顾宫禁,进宫面圣告御状!
不过他依仗的,不是皇帝儿子的身份,而是死去的李锦年。
一路而来,五台白布担架在喜庆的街道中行过,尤为人瞩目,路人私语纷纷窃窃。
有个孩童,不知从哪里多生出的一个胆,竟于人群中悄悄伸出手掀开了白布一角。抬着担架的侍卫凶恶地扫了孩童一眼,小童慌忙甩开白布,结果用力过猛,撞得担架晃了一晃。
一只焦黑的手蓦地垂落,惊得众人如潮水般退了几步。那孩童捂着吃痛的右手,吓蒙了片刻,随即当场哭得喊爹喊娘,才反应过来的父母立即扯着孩子隐入人群中,匆匆离开现场,生怕担责。
宫门口,灯火惶惶,不似往日宫禁时分的冷清肃穆。
吴睿方至,就见熊渠正双手抵剑等候,身后还站着几个红衣禁军。
“拜见二殿下。”还没等吴睿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熊渠道:“陛下有旨,请殿下入宫。”
吴睿袖底的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才道:“父皇他可是为了李府之事,才·······”
“微臣不敢揣测圣意,只管传达。”熊渠一抬手,身后禁军便接过其中一具担架,“陛下还有句话,要微臣转达给殿下。”
“殿下豢养暗卫之事,本有违国|法,今日陛下顾念父子情分,只当不知,望殿下今后好自为之。”
早春料峭已过,夜风应透着暖意,却在吴睿心中惊起一身寒意,连连朝紫宸殿的方向拱手。
“儿臣省得了,省得了!”
他急忙转头命人把那四具暗卫的尸体处理干净,才变了颜色朝熊渠恭顺道:“有劳熊将军带路。”
熊渠拱手回拜:“客气。”
吴睿面上恭谨,心潮却暗涌起伏······
吴衮是否业已在宫内匪面待命呢?
失去了李锦年,吴睿心中突然萌生了从未有过的恐慌。在没遇见他之前,所有阴谋阳谋,他都可以应付,可当有一个比你更聪明的人出现在你身边,辅佐你,正轨把舵,你将信赖全付交托,他就成了抵御一切政|治危险的屏障。
一年前,他偶然请国师登柳外楼品鉴诗文,正巧遇着锦年。那日,国师只远远瞧了他一眼,便批命:府相共来辅帝星,龙池凤阁会天才。
他虽不甚明了,却把锦年记在了心里,还吩咐人去打听他的背景消息。
后不知国师跟圣上说了些什么,次日便召他一同出宫,以踏春为名目,实则是去瞧瞧锦年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回宫后,圣上连连说了三个“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皇如此赏识一个人。再后来,父皇仍常常问起锦年,知道自己与之交好后,难得的露出满意的慈态。
从那时候起,是不是自己就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吴睿不禁自问。
紫宸殿的烛光一如帝权稳固,从不展示摇曳之姿,衬得圣上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反而才是晃人心神的罪首。临近殿外,吴睿不禁放慢了脚步,熊渠立即催促:“陛下已恭候多时。”
吴睿闻言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才把忐忑的情绪压下,面孔再次染上悲色,较见到锦年尸体时更添沉郁。
从来没有一个死人,可以进入紫宸殿,鼎盛的龙气不该沾染阴秽,可李锦年却在死后被抬了进来,他活着的时候都没享受过这种勋荣。
几个时辰前,皇帝还带病朱笔御批,就连给他们兄弟俩多一眼的时间也没有,现下却一脸疲惫地半躺在榻上,仿佛生气突然没了大半,吴睿忍不住想,锦年不会是圣上的私生子吧······
“你那哥哥也快到了。”
咳嗽声中,仅漏出这几个字。圣上没有问话,也没有瞧一眼锦年的尸身,言下之意,他还得再跪着。
吴睿低着头,却发出了低微的呜咽,仿佛悲痛难抑,却还在强忍。
榻上之人终究不忍,出声道:“起来吧。”
吴睿垂下头,难得违背了一次,“锦年死得冤枉,儿臣若不能为其报仇雪恨,枉为父皇的儿子,也枉为锦年挚友!”
皇帝支起身子,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你既言之凿凿,是已知道凶手为谁了?”
吴睿猛地抬头,应道:“儿臣当然知道!是皇兄他妒贤嫉能,拉拢锦年不成,才痛下杀手,是我害了锦年!”
“二弟此话,真真伤透为兄的心啊。”
皇帝瞥了仍旧身着素衣的大儿子,沉声道:“你来了,倒让朕好等啊。”
吴衮诚惶诚恐地拜道:“儿子回去后,立即修书给舅舅,将父皇的拳拳心意转告,故而费了些时间,请父皇,恕罪!”
皇帝眯着眼看了看自家的大儿子,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吴睿因这声冷哼,仿佛有了更多的底气,大骂吴衮:“都是托词!你这杀人凶手,我看你是急着去放火杀人才耽误工夫!”
“二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讲。我出宫后直接回府,不曾外出,有许多人可为我作证,身为皇家血脉,说话还请注意尺度分寸!”
吴衮越说越严厉,不假辞色的面孔,看着倒像他受了天大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