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 ...

  •   何家的管事何坤找到长天镖局的时候,宝瓶正在马棚里给马洗澡。
      宝瓶的马是一匹枣红大马,母的,却有着公马的暴烈脾气,这会功夫它正喷着响鼻把一桶水一脚踢翻,溅了宝瓶一身的泥点子。
      宝瓶哈哈大笑,揪着马鬃吧唧亲了马一口,手上的刷子麻溜地给它刷起了毛。
      镖局伙计匆匆穿过月洞门,老远就喊:“瓶哥!大当家有请!”

      何坤何大管事坐在花厅里,喝着茶心中暗忖,听说长天镖局功夫最好的最有名的几个小师兄已经出门走镖了,这个瓶哥又是个什么人物?
      赵大当家看出来他的犹豫,笑眯眯地说:“虽然我几个大弟子都出门了,但是我还有个小徒弟在家闲着,可以代为走这一趟镖。”
      话音刚落,门外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宝瓶大步流星走进来:“小武哥,你找我?”
      赵大当家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表人才,武功超群,唯一的缺点是喜欢扮老成,当下就板起脸:“你叫我什么?”
      宝瓶从善如流,笑嘻嘻地改口:“师父!”
      赵大当家欣慰地点头,心里舒坦了。
      但是何大管事心里咯噔一声,手里的杯子差点托不稳,茶水洒了他一手。
      “这、这、这就是瓶哥?”何大管事甩掉手上的茶水,心里一瞬间萌生了想走的念头。

      这也不怪何管事,宝瓶挽着裤脚和衣袖,满身的泥点子,手里还捏着把枣木大刷子,邋里邋遢,倒像是伙房的烧火丫头。
      “宝瓶,这是滇西何家的何管事。”赵大当家给她使了个眼色。
      宝瓶放下刷子,抱拳,中气十足地招呼:“何管事!”
      何管事又是一个哆嗦:“你、你、你就是瓶哥?”
      宝瓶啊地点点头,有些莫名。何管事小声嘀咕:“这可是个姑娘啊!”
      赵大当家冲他神秘地招招手,何管事犹犹豫豫附耳过去,听他叽叽咕咕叽叽咕咕说了好几句,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一会红,愣了能有半天功夫,憋出了一句话:“你说的都是真的?”
      赵大当家眉毛竖起来,非常不愉快:“我赵演武在镖行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会拿我长天镖局的名声做赌,既然跟你何大管事打包票没问题,那就是肯定没问题。”
      何管事还是有些犹豫,一张镖单从怀里掏出来又放回去,掏出来又放回去,看得赵大当家和宝瓶快忍不住叹气了,他终于咬咬牙一巴掌拍到桌上,表情如同壮士断腕般决绝:“大当家,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丢了镖……”
      赵大当家嫌他啰嗦:“行了行了,丢了镖我把镖局赔你。”
      说话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上了长天镖局的镖印,顺手捉过何管事发抖的手,强行把何家的印也摁了。
      成了。
      “宝瓶,收拾一下去黔北,滇西何家的镖。”赵大当家挥挥手。
      “好嘞!”宝瓶答应一声,一眨眼消失在门口。
      何管事擦着冷汗,好不容易挤出一句来安慰自己:“看这轻功,倒确实还不错的样子……”

      镖车过了晌午就出了金陵城。
      这趟镖押的是三大箱的珠宝,听说一大清早就从城东姜家送了过来,何管事不多说,宝瓶也不多问,赵大当家让伙计核对完镖单,镖师们各自领一碗送行酒饮尽。
      趟子手抱着镖旗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起!”大伙儿也就纷纷牵马上路。
      何管事随镖队一起出发,骑一匹小花马紧跟在宝瓶身后,时不时拿眼睛斜着偷看宝瓶。
      宝瓶感觉后颈汗毛直竖,伸手抓了抓,扭头发现了何管事贼溜溜的眼睛:“何管事,有事?”
      何管事有点尴尬,眼光往下一出溜,正好看见宝瓶那马的屁股,急中生智:“瓶……瓶姑娘,你这马尾巴编得实在是好看!”
      宝瓶给大马的马尾巴上编了几个小辫子,拿红头绳系了蝴蝶结,相当扎眼,她一听高兴了:“何管事你有眼光!我给它编辫子的时候它还踹我呢!”
      枣红大马不满地喷了个响鼻,其他镖师都在马上捂着嘴闷笑。
      何管事感觉更尴尬了,悄悄蹭到趟子手边上打听:“我说这位师兄啊,你们这位瓶……瓶姑娘,靠得住嘛?”
      趟子手老黄有点耳背,支着耳朵问了三遍才听清何管事说的什么,瞪着眼睛大声安慰他:“靠得住!瓶哥要靠不住还有谁能靠得住!瓶哥你说是吧!”
      镖队里所有人都听着了,齐齐斜着眼睛看过来,何管事讪讪地扯出点笑意,心里那叫一个尴尬,恨不能跳起来敲老黄的后脑勺。

      穿山涉水,一路向西行,月余功夫镖队就到了黔地。
      此地多山,奇峰险峻路途颠簸,宝瓶在前领头,让镖师们将何管事围住护着往山路上走。
      何管事提心吊胆吊胆提心,一颗扑腾的心在怀里揣了一整月,就担心走半道杀出个山贼悍匪,抢镖车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要他老命。
      宝瓶骑在马上,竖着耳朵听见何管事在身后唉声叹气,忍不住就问:“您老这是叹什么气呢?”
      何管事开始从脑门上一根根往下揪白头发往掌心里搁:“您看看这一个月给我吓得,白头发比去年一年窜得还多。”
      宝瓶笑嘻嘻:“下了这座山到县里,就不用担心啦。”
      何管事心里没个底,叹着气继续往下薅白头发。

      事实上这一个多月的镖路走得稳稳当当,长天镖局的金狮子旗往镖车上这么一插,皖、鄂、湘诸地的盗匪识趣,谁也不敢招惹长天镖局赵演武赵大当家的晦气。
      但是也有不识相的小贼非要上赶着来送人头。
      绕过一道山梁,何管事刚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听来的关于黔地悍匪的传闻,就听见山上茂林间一声唿哨,呼啦啦冲出二十来个人,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把镖队团团围在山间小道上。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何管事叫苦不迭,迅速下马窜到了马背后躲起来瑟瑟发抖。
      匪首是个豹头环眼的彪形大汉,伸头扫了一眼镖车上的大箱子,又看到镖队领头的是个姑娘,立马放下心,刀也不扛着了,往地上沙土里一插,斜着眼喝道:“我们就不动手了,你们自觉点把箱子都给我搬下来!”
      几个镖师眼睫毛都没掀一下,笑嘻嘻地抱着刀让开条道准备作壁上观,宝瓶跳下马,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竹鞭插回马鞍的侧兜里,又到镖车上不慌不忙地打开个小箱子,摸出一对玄铁打造的流星锤。
      山贼们面面相觑的功夫,宝瓶提着流星锤过来笑眯眯地问:“你是头儿?”
      匪首不觉咽了口口水,梗着脖子:“没错,是我,怎么的,你一小姑娘还想跟我们硬碰硬?”
      宝瓶稍作考虑点头:“可以让你来试试。”想了想又追问一句:“你们在这拦路抢劫,有没有杀过人?”
      匪首青筋暴起,瞪圆了眼睛狞笑:“我们干的是刀口舔xue的买卖,自然是杀过人的,我杀的人指不定比你全家加起来都多。”
      宝瓶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待会动起手来,你也别怪我下手重。”
      匪首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把心一横挥刀扑上来,其余山贼也一拥而上,明晃晃的大刀映着日光一片雪亮,吓得何管事躲在马背后闭上了眼。
      他可不敢看,就听见宝瓶中气十足一声大吼,震得他耳朵生疼,接着叮叮咣咣一阵响,道上此起彼伏一阵男人的惨叫,大不会功夫就没动静了。
      趟子手老黄过来揪他后领:“喂,何老爷,快起来了!”
      何管事吓得快尿裤子,战战兢兢哆哆嗦嗦扶着马背站起来,先把一只眼睁开,小心翼翼扫了一圈周边,霍地瞪大了双眼。
      道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圈山贼,有脸上有伤的,有胳膊挂彩的,有脑门上往下淌xue的,都各自抱着胳膊腿哎哟shenyin,最狂妄那个匪首就更惨了,一动不动瘫着,xue呼啦一脸,naojiang子都淌出来了,红的白的,抹了一地。
      何管事只看了一眼,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幸好有老黄扶了一把,才没一屁股跌坐地上。
      宝瓶也不去搭理地下那几摊废物,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又把流星锤收好,何管事两股战战凑过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你真是传说中的小雷神?”
      老黄招呼众镖师重新起程,绕过一地的山贼继续赶路,宝瓶把何管事强行扶上马坐稳,有些不好意思:“道上兄弟随便叫的啦,哪有给姑娘取这种诨名的,我可不喜欢,您老也就当不知道好了嘛。”
      说着,照马屁股上拍一巴掌,那马驮着晕乎乎的何管事一溜烟就冲到前头去了。

      下了山就到了宝成县城,何家家丁早在城里的云台客栈恭候多时,代在此地办事的二少爷何萌棠传话,让长天镖局的各位住上一天,待他谈完买卖一道上路返回滇西。
      何管事向宝瓶小声解释道:“我们二少爷是个文弱书生,一点不懂功夫,又第一次出远门,老爷担心出事,因此让咱们带上少爷一起回去。”
      宝瓶倒是不介意多捎上个人,管他二少爷大少爷,听话就是好少爷,心里打定主意要到街市上看看热闹,急急忙忙把枣红大马牵客栈的马棚里,亲自给马喂了草料,收拾停当一溜烟蹿出门去了。
      镖行的镖师们坐在大堂里喝茶,谁也没拦着,只有何管事站起来伸手要拉住她,手都没碰着衣角呢,刚哎了一声就不见宝瓶人影了。
      老黄过来给何管事添茶:“瓶哥心野着呢,不用管她。您老喝茶,喝茶!”
      何管事还没从山贼那事儿里缓过神来,慌里慌张的:“黔东地界听说很乱,她一个姑娘家……”
      老黄一巴掌拍在何管事肩头,差点给他把屁股底下的长凳子拍翻:“嗨,没事,我们瓶哥吼一嗓子,寻常小贼早把胆给吓破了。”
      何管事想想也是,宝瓶那嗓门跟夜半的春雷声似的,比大老爷们还响亮浑厚,要不道上能给她取个小雷神的外号?
      当下一群人安心喝茶闲聊,只等天黑吃饭。

      宝成县虽然在山脚下,但城里也河道纵横,不输江南水乡,宝瓶沿街溜了一圈,吃了些炸豆腐果、炸圆子,看见东街青石板桥边上一群人围着块空地看走江湖卖艺的人耍杂技,也兴致勃勃挤进去看了一会。
      东街的杏花河横穿宝成县南县北,架在河上的这座青石板桥也是城里最大的一座桥,这时候正值二月底初春季节,河岸两边杏花开得绚烂,树下芳草如茵,城里一些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趁着这春日暖阳的午后就坐了画舫出来游河踏青。
      船里的人观岸上的景,桥上的人看船里的人。
      杏花河里有近郊寺庙里的僧人放生的几十尾红鲤鱼,常年有人在这里饲喂,画舫上的小丫头们叽叽喳喳蹲在船头向河里撒鱼食嬉闹,引得鲤鱼们纷纷跃出水面争食。
      宝瓶看着好玩,把手里半块吃剩的烧饼捏碎了洒向河面,一时水面鱼头攒动,非常热闹。
      正趴着玩得起劲,远远来了一条画舫,比前面几艘要小一些,又更精致一些,临河的两侧雕花木窗垂着纱帘,只隐隐约约看见舱内有几个人影在走动。
      船一来,原本等着宝瓶继续喂食的红鲤鱼惊得一哄而散,宝瓶非常懊恼。
      旁边也有几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伏在石桥的栏杆上,直勾勾地盯着来往的画舫,当中一人艳羡地叹了口气:“你们看这艘,可是城西王家千金的船,谁能坐上这条船,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众人都露出同样的神色,目光跟着那画舫由远及近,又是一番嗟叹。
      宝瓶摸出块梨膏糖吃着,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个福气法子?”
      先前那青年上下打量她几眼,看她是个小姑娘,也就直说了:“你不是本地人吧?本地人可都知道,王夫人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她这个宝贝女儿更是美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模一样。”
      宝瓶瞪大了眼睛,那青年坏心眼地又补上一句:“说句得罪姑娘的话,如果把你比作春日的李花,那王家千金可就是当之无愧的花中之王芍药,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众人一阵摇头哄然大笑。
      宝瓶一点也不生气,拍拍手上沾的糖屑,嘻嘻笑着说:“那我得去看看这个姐姐到底是有多美。”说罢从桥上跳下,沿着河岸追着画舫而去。

      画舫穿过桥洞已经离开半里地,宝瓶不紧不慢跟上,琢磨着找个什么样蹩脚的理由窜上船看个究竟,画舫上忽然就传来女子发怒的呵斥声,接着一个颀长的人影被人从珠帘内大力推出跌进了河中央,噗通一声好大一片水花。
      宝瓶噫地一声,吓得差点一脚踏空踩进河岸边的烂泥坑里。
      落水的那个人没有挣扎,直直坠下去没入水中,眨眼之间河面上就只剩水波微漾,那条画舫却没事人一样不理不睬地走远了。
      宝瓶连忙跳下河救人,潜到水下摸索一阵,总算在河中心捞着那人,勾住他脖子一路拖回到岸边,把他撂倒在芦苇丛的草地里。
      怕他脸朝下被石块枯草硌着,宝瓶又给他翻个身,脸朝上躺着,这时候才看清他的长相,还是个脸蛋长得非常漂亮的年轻男子。
      “王家小姐好不好看没看着,你倒是挺好看的。”宝瓶由衷地夸了一句,伸手给他胸前大力按了几下,想把他呛的水给按出来,左三下右三下,死活没见这人吐出一口水。
      “难道是已经咽气了?”宝瓶探了探他鼻息,好像是真没气了,她左右看看没人,决定撒丫子跑路。
      刚抬脚要走,一只湿漉漉的胳膊伸过来扣住她脚踝,把她也撂倒在草丛里。
      宝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猛地还有些高兴:“咦,你还没死。”
      那人睁开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胸口疼。”
      宝瓶恍然大悟,寻常人哪里受得了她那力气,十分愧疚地蹲下给他小心翼翼揉了两下,那人脸色更难看了:“比刚才还疼。”
      宝瓶思忖着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索性在他旁边坐下,十分认真地问他:“那你想怎样?”
      这时有一只翠鸟掠过河面停在芦苇上,翠羽红喙在春日的暖阳下十分好看。他抬眼静静地看了一会,对宝瓶道:“能不能跟我说会话?”
      宝瓶心想这可简单,救人救到底,陪聊也不是什么难事,爽快地点头说好。
      春日午后起了风还是有些凉意,宝瓶揪着湿漉漉的衣角拧出许多水,给风一吹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蹦了几粒到那人脸上,宝瓶非常不好意思,手忙脚乱扯着湿了的袖子给他一顿乱抹,倒终于让那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跟着他肚子也咕咕叫了几声。
      宝瓶大笑:“来来来我还有块烧饼……哎不对,我拿去喂鱼了。”
      那人失笑:“你就是没拿去喂鱼,现在也没法吃了吧。”
      宝瓶想想也是,又问:“这大中午的,你没吃饭吗?”
      那人哼了一声闭眼道:“我刚喝了半杯酒,就叫人推下船了,连个饱死鬼也不让我做。”
      宝瓶想起了那条漂亮的画舫,不免心里开始揣测此人的身份:“你是船上的伙计?”想想不对,伙计哪有长这么漂亮还穿这样一身绸缎长衫的。
      “王家小姐的相好?哦对不住了,这个词不大文雅,那就……王小姐的心上人?”
      那人嗤的一声笑,翻过身去闭上眼睛不理会宝瓶。
      宝瓶恍然大悟:“知道了,你不好意思告诉我,必定是偷偷溜上船想一睹王小姐芳容的登徒子。”
      那人干脆不吭声了,宝瓶凑过去看一眼,发现他果然是睡了过去。
      这时候风刚好停了,太阳照着身上非常暖和,宝瓶干脆就地躺下,枕着胳膊看了会波光粼粼的河面,不知怎么的竟也睡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随便写,你们随便看。
    xue还是xie?不管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