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鬼是心上人》飞天蚂蚱

20、020.让时间说真话

　　沈郁心里一阵发酸，几欲落泪。
　　她看了看旁边也是心疼不已的贺正阳，一时也顾不上他们还蹲在夜店附近的马路上，伸手过去揽着贺正雨，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安慰地拍着他的后背。
　　贺正雨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哭起来，再也不顾及自己的阳光青年形象，靠在沈郁肩头哭得像个在外面受了大委屈后终于看到家人的孩子。

　　柳时延在夜店等了一阵，没见沈郁回来，有点担心想去找她，刚出门就看到这样一幕，心情有点复杂。
　　他很想过去问一问这两人究竟怎么了，忽然又有点胆怯，他隐约觉得沈郁跟她的那几个童年玩伴之间有一些外人无法触及的亲密关系，那是一种比友情跟深刻，比亲情更自由的牵绊。

　　于是他默默走回了店里，点了一杯跟贺正雨一样的酒。辛辣的味道让他喉头有点不适，柳时延轻咳了一声，又喝了一大口。

　　等贺正雨终于停止大哭，他俩也彻底抛弃了形象，在夜店门口靠墙坐下，以一个闲适的状态交谈。
　　跟之前的贺正雨不同，现在的他不再将自己刻意伪装成一个阳光开朗的模样，却也并没有小时候那种沉默瑟缩，而是真正敞开了内心，细细倾吐自己的想法。

　　沈郁觉得之前见到的那个贺正雨只是他伪装出来的一个形象，直到现在自己才跟贺正雨真正见了面。

　　“我19岁以后就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了，一开始我妈给租了学校的学生公寓，后来她……大概也是精神状态不太好，常常忘记帮我付房租，我就搬出去了，跟同学合租，再打打零工。毕竟学生公寓太贵。”
　　贺正雨说到这里，嘴角带着点苦笑：“我什么工都打过，麦当劳的后厨。披萨外卖，商场清洁工……对了你知道哪个工作最挣钱吗？”

　　沈郁下意识地摇摇头。

　　贺正雨打了个响指：“洗车！虽然累点儿，但一小时能有三四十刀。有一次碰到一个越野车车主，估计是刚从哪个荒山里开回来，一车的土，我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彻底清洗干净，最后他给了我不少小费。”
　　“对了我还给慈善机构打过工呢，就是那种挨家挨户敲门，让他们捐钱给非洲儿童或者眼科疾病患者。我原先还以为没人会理我呢，后来发现好心的人还挺多，我有一次敲了一户人家的房门，那个男主人是个医生，一次捐助了二十个孩子，让我完成了我整周的任务。这份工作薪水普通，但让我很有成就感，做慈善会让人心情好。”
　　说到这些时，贺正雨脸上带了点发自内心的小小骄傲。

　　“然后我预科读完后开始读大学，这次我妈倒是挺好，帮我把学费给付清了，还给了我不少房租。然后我手头宽裕了点，就想着打点不一样的工。”
　　“所以把目光投向了旅游业？”
　　贺正雨点点头：“是！起因是在一个旅游团打工时，几个国内来的土豪大叔对旅行社安排的项目非常不满，虽然团费不高，但是行程安排得太紧凑，起早摸黑的，出来玩一趟像打仗一样，还要带他们去贵的要死的免税店买东西。那些土豪大叔都表示宁愿花多点钱，只要能玩好一点。所以我就想着搞搞高端定制游。”

　　沈郁赞许地看着他：“想法很不错!”
　　贺正雨笑笑：“那当然，然后我研究了一下有钱人都喜欢玩什么，课余就去学了不少东西，我学会了高尔夫球和冲浪，我考了潜水证、游艇执照、小型飞机驾驶证，对了我还有猎枪的持枪证呢，带着土豪们去野外打袋鼠打野兔都不成问题。”
　　这下是真的有点得意了。

　　沈郁也替他高兴：“我们小雨真厉害。你怎么会想要学这么多东西？”

　　贺正雨垂下头，声音有点闷：“小郁姐，你有没有想过哥哥如果还在，他会是什么样子？”

　　沈郁情不自禁地去看靠在贺正雨另一边坐着贺正阳，贺正阳听到这话也有点怔愣地看着他。
　　沈郁摇摇头。
　　贺正雨抿了抿嘴角：“我想过！”

　　他重新抬起头，眼睛里的光在路灯的映照下闪烁得有点耀眼：“我想，哥哥肯定长成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学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做好，他一定过得潇洒又精彩。所以，我也想要那样！”

　　沈郁惊愕地看向贺正阳，发现贺正阳双手紧握成拳，他颤抖着嘴唇轻轻开口：“傻小子！”声音里尽是不甘和失落。

　　她看不下去贺正阳这副模样，赶紧劝贺正雨：“小雨，你也不用想太多，你已经很棒了。”

　　贺正雨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些苦涩：“不！完全不是，你不会知道，从小我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跟哥哥一样棒付出了多少努力，最可怕的是，不管我做了什么付出了多少，妈妈的眼里永远没有我。算了，她对我而言也不重要了，我有哥哥就够了。可是……可是哥哥他居然消失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没有哥哥，我该活给谁看！”

　　沈郁难过地去握他的手：“小雨，你不能这样想！”

　　贺正雨重重叹了口气：“我自我调整了很长时间，终于决定，我也可以活得像哥哥一样精彩又优秀，所以我尽量去学各种东西，尽量去多赚钱，让自己过得很精彩的样子……”他说到这里自嘲地笑笑：“可惜，我毕竟不是他！我……”
　　沈郁隐约觉得他接下来没什么好话，忍不住追问：“你到底怎么了？”

　　贺正雨将头朝后仰，轻轻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我没办法兼顾学业和打工，几个月前刚向学校申请了休学。”
　　沈郁简直无力吐槽：“你该清楚比起打工和那些花里胡哨的技能，你更应该先专注于学业啊！”

　　贺正雨苦笑着摇摇头：“可是我好像没办法把注意力专注在学习上，大一时还好，大二之后我每天看到assignment就头疼，图书馆坐上半个小时就想逃。小郁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沈郁：“你不知道怎么了？这不废话吗？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你花在其它地方的时间太多了啊！”

　　她想到刚才的事，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冰冷的严厉：“所以开始跟人学抽那玩意儿？”
　　贺正雨脸上闪过羞惭之色：“那阵子刚挂了一科，被Philip——就是之前那个白人青年拉去夜店玩的时候抽上的。对不起小郁姐，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碰了。”

　　沈郁执拗的劲儿上来了，一时有点不依不饶地盯着他追问：“究竟是为什么？”
　　贺正雨轻轻叹气，声音迷茫又无助：“可能是对自己失望吧，想寻求一点虚妄的安慰剂。就觉得如果是哥哥，肯定能各方面都兼顾得很好，而不是像我这样顾此失彼……”

　　贺正阳听到这里忍不住朝贺正雨头顶重重挥了一拳：“蠢货！”
　　贺正雨觉得自己头顶一阵劲风吹过，他打了个冷战，诧异地用手挠了挠头发。

　　沈郁瞪了贺正阳一眼，示意对方还是要收敛一点。
　　她觉得自己能了解了他们俩的想法，斟酌着开口劝他：“我觉得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你可能在回忆和想象里过度夸大了贺正阳的能力，就你刚才提到的情况，要打工挣钱，还要学习那么多技能，还要同时兼顾学业，即使是他也不可能完成的很好。”

　　贺正阳听到这里，不满地喊了一声：“喂！那可不一定！”

　　沈郁“啧”了一声，懒得理他，继续对贺正雨说：“第二，你对自己的定位有偏差。小雨，你从来就只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更不需要成为贺正阳的替代品或者把你自己过成你想象中的贺正阳的模样。那毫无意义。你就做好你自己，我相信这也是贺正阳最希望看到的。”

　　贺正阳撇撇嘴：“废话！”

　　沈郁狠狠翻了个白眼给他，仍旧看向贺正雨：“而且，不要总是仰望着别人啊小雨，你有没有回头仔细看看你自己，你已经很棒了！”
　　贺正雨怔怔地看着他，眸子里闪着光。
　　沈郁继续道：“你看看你会的这些东西，多厉害。打高尔夫球开游艇什么的，至少贺正阳肯定不会吧，你不是已经比他强了吗？”

　　贺正阳：“喂！一定要捧一踩一吗？”

　　沈郁不搭理他，继续对着贺正雨灌鸡汤：“你需要仔细思考一下，慢慢调整自己。”
　　她顿了顿，忽然语气变得极为认真：“小雨，你相信贺正阳正在看着你吗？”

　　贺正阳以为她想要说出真相，有点紧张地盯着她。
　　沈郁的声音听起来真诚又熨帖：“你要相信，你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也是最爱的弟弟，他不论是以什么状态存在，一定是会在某处看着你，关注着你的。臭小子，你也不能让哥哥失望啊！”

　　贺正雨眼睛的瞳色比贺正阳深一些，白天看起来是深棕色，此刻在灯光的映照下带着一点浅浅的金。他深深注视着沈郁坚定的神情，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从夜店回去的出租车上，贺正阳围着沈郁一遍遍地转圈：“小郁，你得想想办法，帮帮他，真的，他不能一直在这里混着，迟早还得出幺蛾子，你得帮帮他！”
　　“烦死了，我还不知道吗？！”沈郁被他绕得一阵发晕，忍不住喊出了声。

　　其余几人：“……”
　　林沫沫：“小郁，你也喝多了？”
　　沈郁：“有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