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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章 ...


  •   他一字一句都融化了我心。人一生中,都有自己最牵挂的痛,只当每次不小心的触碰,才发觉它就藏在极深处。壶是郑秀阿姨的,而刀郎曲吉却说是亲人留下的,这种关联极大震撼着我。很多地质人都清楚,郑秀作为地质队长,她失踪时,的确怀着孩子,可要说眼前高大俊朗的咒师刀郎曲吉与郑秀甚至与江潮风有骨肉关系,我真的不信。
      刀郎曲吉说自己只有母亲的一点点记忆,但对其印象也模糊不清。母亲从他生活里消失得很突然,似乎是一夜之间从人间蒸发。
      我觉得不可思议,便问刀郎曲吉:“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种古老的天花!”刀郎曲吉咬了咬牙,眼睛扫视着面前的这片绿洲,声音变得低沉,“当时,天花在绿洲肆虐,很多族人染病,满身脓疮,四肢溃烂,残疾了很多。我与母亲也同样未能幸免,她脸上结痂,容貌尽毁······”
      “好可怕!”我心里泛起阵阵酸楚,“那么强的传染病,你族人们防治起来该多难呀!”
      “是啊!”刀郎曲吉朗声长叹,“长大后,听师父讲,这片绿洲,似乎被诅咒过,天花病从来没杜绝,时不时从土里蹦出来祸害人。所以,先祖们花了大心思研制出一种药剂来治疗,并且储存予以提放!”
      “还有特效药?”我有些吃惊。
      “真有!”刀郎曲吉笑着指了指远处的那片半日花圃,“那些栽种的半日花是族里的宝,采摘以后,与其它植物一起制成原浆,可涂抹,可饮用,是治疗天花的上品。只可惜,那道工艺早前失传,师父老人家也不知道。我每年秋季采撷半日花实验,一直未能如愿,总觉得与那被打翻的半壶花液气味不同。”
      “就是上次我无意中打翻的那半日花液?”我愕然。
      “嗯!”刀郎曲吉点点头,“族里的宝呢,那花液至少一百多年,就那么一点,却一朝全泼,都怪我没藏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惶恐起来,忙不迭地赔不是,“你族人丘木拉那晚都看见了,你咋向族人交代的?”
      “族长已经知道,”刀郎曲吉笑着安抚,“我跟族长保证,一年内,一定把半日花液研制出来。所以,他没责罚我。”
      我松口气,心里却还是过意不去。害得刀郎曲吉受那么大委屈,私下竟在与他置气,想想,实在是有愧于他了。
      “你为何自带花香,而且,还是半日花呢?”刀郎曲吉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问了个我自己也不可捉摸的怪事,“让红驼每次都能找到你!据族人们讲,喝过半日花液的人,身上才会有其芳香,你身上的半日花香,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我自是也不知其奥妙,大概的可能,地域不同、生活方式不同,各地的人气味也就有了差别,只不过,个体本身忽略罢了。
      对于刀郎曲吉的身世,我很希望他与郑秀阿姨有某种牵连。可当我把所打探到的一切告诉了江潮风,他惊愕了半晌,然后摇摇头予以否定。
      “怎么可能······不可能!”江潮风很是笃定,“哦······郑秀是他娘,我岂不成了他爹!笑话······再说,郑秀作为地质队长,她若活着,咋不回单位?逻辑不通!”
      “······如果是发生了什么,回不去呢?”带着疑惑,我若有所思道,“比喻,被疾病缠身······”
      “疾病不是理由,她是队长,只要活着,一定不会丢下地质队!”江潮风斩钉截铁,“我了解她,那么一个爱美、洁净如玉的女子,怎么可能去与荒蛮为伍!”
      我心头的一缕祈盼刚刚燃起又渐渐熄灭。诚然,如江潮风所言,郑秀当年作为地质方面凤毛麟角的女子队长,优秀与担当不言而喻,她如果在世,必定会与孩子面对盛世繁华,与地质人战天斗地、共克时艰。而刀郎曲吉所拥有的那个壶,极大可能是他亲人长辈们在沙漠里捡到的,自然就不能把他与郑秀挂上关系了。
      无论怎样,江潮风都在感叹这一趟不虚此行,最大的收获是找到了妻子郑秀用过的行军壶。这就说明,失踪的地质队长郑秀必然与片绿洲及附近的沙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来日方长,欲揭开其面纱只待春暖花开大雪消融后,一点点来寻觅了。
      决定第二日返程,晚餐后,我依然就寝在原穴,只不过,刀郎曲吉用罩袍盖住了那个面相凶煞的天王,我便不觉得害怕了。夜幕降临,在洞穴口,刀郎曲吉陪着我聊天,看天上明亮闪烁的星星,笑侃天下的趣事,直到我睡意来袭。他牵来了红驼后,自顾攀崖而去。这一夜,红驼成了门神,它卧在洞口,挡住了寒意,助我渐渐入眠在梦乡里。
      天亮,刀郎曲吉又往崖壁上师父修行的洞口投进数日用度,然后,即将随我们一趟出行。准确地说,是送一程。雪漠路难,若无红驼为之探路,越野车要走出这片雪域,顺利归队,过程将极是艰险。
      前行的方向是218国道,那里有加油站,而且离王怀家近。以江潮风话意,出门在年前,今儿已是初二,再不回去看看,必定急坏了马芳。
      幼鹰在高空滑翔,寻找雪地上觅食的塔里木兔。刀郎曲吉骑驼在前,他似乎熟悉这里每一块漠域。左边的流沙,右前方沙鼠凿空的陷坑,他一处处都了然于胸,丝毫也不受大雪覆盖所影响,曲曲折折又稳稳当当领着我们出了大漠。
      冬季的塔河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河床两岸寂静萧瑟,胡杨只有秃枝,冰凌高悬,一群绵羊放牧在树下,叼开覆雪,寻找着草根与落叶。一路顺畅地奔往加油站,国道旁,加油站简易而冷清,加油员在毛坯房里烤火,听见喇叭声就从厚重的布帘子里探出个脑袋。
      刀郎曲吉远远地观望,驼背上的他俊逸而端庄,神态里流露出不拘世俗的卓异。我过去招呼他到毛坯房里烤烤,他摇摇头,笑说红驼背峰上就似个火山口。
      在路旁的小店买了些礼品,大过年,没有空手去别人家的。皑雪苍苍是王怀家的冬日模样,篱笆小院扫得挺干净,大白杨下砌着个雪人,红纸屑装饰的五官笑哒哒地望着院外,颇有些诙谐。
      我们的出现令马芳喜出望外,被迎进屋,她开心十足为每个人沏茶,道新年。病后初愈的她消瘦了很多,笑容却灿烂无比。她招呼女儿王欣往桌上摆放了不少招待客人的坚果零食,然后欢愉地拉着我手,恭喜我做了队长,说我一介女流,却不输须眉,真乃女中豪杰。
      我打趣说自己是泥巴队长,保不住过完河就散架了,江潮风在旁听了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怎么会!”马芳自是不同意我的说法,“上次你江叔来时,一个劲夸你,说你一个小丫头,成功保住了114队,才使那么多人没失业。王怀要是没工作做,可要成了放羊娃了!”
      看了看江潮风,我以笑应之,多少是报以一种感激。他从不夸赞人,乍听马芳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为之意外。
      篱笆院里,王怀搬来了些玉米棒子与刀郎曲吉一同喂食红驼,这样的美食,自然令红驼大快朵颐,一会儿功夫,就嚼完了半袋子。王欣约是头遭看见这毛色赤亮的骆驼,转着圈一边欣赏,一边探手抚摸。
      餐后,王欣跃跃欲试要骑骆驼,刀郎曲吉慨然允了。王欣胆小,我后面扶着她,刀郎曲吉牵引着红驼慢悠悠地小踱,稍后,又换作王怀坐骑,四个人欢心笑语,尽兴到天黑。
      王怀家的暖房火道很让我着迷,院里烧煤,屋后的出口烟气缭绕升腾,贯穿房间的火道在半小时后即可往房屋里输送热能,持续烧一小时,整个房子可以暖和至天明。
      在好奇心驱使下,我与刀郎曲吉比赛一样往火道口烧煤添碳,忙得不亦乐乎,不大会儿,一堆煤竟全都塞进了火道。王怀过来忍俊不禁,说添煤不能一股脑地塞进去,得充分燃烧使火道升温至通红,我与刀郎曲吉才知犯错,都不由得吐舌发噱,笑为一团。
      煤不够,王怀去后屋搬运,我与刀郎曲吉也随之去搭把手。两间小屋都上了锁,走过藏有佛像壁画的屋子,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那道紧闭的门。没有钥匙,王怀便折返去拿,许久来时,还埋怨着马芳把钥匙藏得紧。
      与刀郎曲吉选了几个大块煤,刚要搬,王怀压着嗓门冷不丁在身后叫了声。他招了招手,贼一般的神色令我与刀郎曲吉一脸懵懂。
      被他拉到了煤屋外,发现藏着壁画的那扇门被他偷偷打开了。
      “来······瞄一眼呗!”王怀滑稽的模样让人捧腹,“快点······”
      忐忑终是令我止住了脚步,而刀郎曲吉选择了好奇,分分钟后,他出来时神思恍惚,已冷瑟的面孔上看不到一丝和悦。
      心起波澜的刀郎曲吉略显惇滞,烧煤玩雪只处在一旁淡笑,聊着的话题往往寥寥数语,哪怕我砸过去的雪团他也不刻意躲避,好个没趣。
      晚餐后各自早寝,一室的暖炕上,王欣窝在一头戴着耳塞听英文,马芳自然又欢天喜地拉着我唠嗑儿。我惋叹她单了太久,建议考虑一下江潮风。马芳闻言羞媚不已。她笑着摇摇头,说江潮风心里有别人。
      “谁呀?”我睁大眼,“不可能呀!”
      “郑秀,他前妻!”马芳说。
      “可,那都过去很久了呀。”我不太信,“江头儿一向木讷,对你跟王怀挺上心的。”
      “也许,是因为王金去世,他心里有所歉疚。”马芳低声叹息,“算了,这样挺好,大家相处都没负担,用不着硬凑一块儿。”
      还有一点,马芳顾虑自己身体不太好,不想拖累别人。因为前段时间,她有轻微中风,去了医院,医生再三强调,一定要注意。
      我深为此担心,强烈推荐她去乌市人民医院检查:“大医院医疗资源力量都较出色,检查更彻底。”
      马芳笑着摇头:“不成,不成,我要是去那大城市,方向都摸不着,人得走丢了!”
      “有人去接你呀。”我说,“人民医院的夏姨对我可好了,推荐你去,她一定帮忙!”
      马芳莞尔,她径直把话题引到了我身上,试探我是不是有点儿喜欢刀郎曲吉。
      我大窘,忙掩饰内心的慌乱,予以原委道:“他救过我······”
      “只有这?”马芳以女子特有的细致在探问。
      见我羞赧不答,马芳搓着我的手,嗳了一口气,听不出是喜还是哀。
      谈起这次的绿洲之行,马芳很是感慨。她告诉我,江潮风早已不在乎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郑秀失踪是他所为。他屡次涉险入漠,就是在退休之前,让逝者入土为安,无所谓真相大白,洗刷冤屈。好在,把郑秀用过的行军壶寻到了,也算了一桩心愿。
      “我也相信郑秀失踪不是江头儿故意为之。”我试探着话题,冀望马芳和盘托出她所知晓的一切,“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因为他坐过牢,所以,都认为与郑秀失踪有关是不是?”马芳摇摇头,“错了!江潮风榆木脑袋,拙嘴笨舌的,所以就以讹传讹了。他只跟我说过一次,二十多年前的一次野外踏勘,大概就是在绿洲附近的沙漠作业,断了水。四个人,两对夫妻,他与郑秀,他的好兄弟夫妻,都新婚燕尔,且还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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