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生花何生柳》南楼听风

9、第九折 刻骨铭心

　　把花盈袖带到房里，柳殊墨重重地关上了门。
　　睁大双眼惊诧地环视了屋内一圈，花盈袖双颊泛红，绢扇掩住半边脸，眨巴眨巴眼睛，秋波暗送：“子砚，即便是心急，也不该把伯母一个人扔在厨房呀。”
　　这一副样子，真是欲拒还迎，撩人心扉，换做是别人，早已是心痒难耐。可惜，他遇到的是柳殊墨。
　　“闭嘴！”柳殊墨双拳紧握，青筋爆出，平日里那清冷文雅、知书识礼的翩翩公子模样顿时去无踪影。
　　一个未被封一官半职的小小新科状元，竟敢出声喝斥当今天子的亲弟，轻了是以下犯上、重了便是目无天子，若传了出去，保不准是要掉脑袋的。
　　柳殊墨又何尝不知这些？只是，只是眼前这人，出口的每一句话，无不挑战着他的极限，那曾被深深埋着从不提及的东西，被他很轻易地便碰触到，让人怎能不失控？
　　花盈袖登时僵住，愣愣地看着那胆敢出口喝斥自己的人，明媚的凤眼里漫起一层水雾。
　　柳殊墨被他的表现弄得心头一惊，火气也立时降了数级，竟开始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凶悍了。
　　松开双拳，柳殊墨隐去怒气，谦恭地朝花盈袖微微欠了欠身：“王爷，请恕学生适才的无礼。”
　　收起绢扇，花盈袖黯然转身，一副伤心欲绝想离开的样子。
　　柳殊墨见状，心下大喜，若早知如此好打发，早该这么办的。可是，当看清花盈袖所去的方向时，柳殊墨顿时愣住。
　　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小绵羊状元郎，显然再次低估了厚颜无耻的灰狼王爷的无赖程度。
　　床榻之上，纱帐之下，如玉美人托腮斜卧，眼含春波、朱唇带笑、青丝如瀑、身姿如柳。
　　怎么看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卧床图。
　　可柳殊墨却是自认无福消受，好不容易降下的火气，又有再次升腾的迹象。
　　“子砚，我不会怪你无礼的。”淡如清水的声调，让人听不出情绪，自也无法捕捉个中深意。
　　柳殊墨低首垂眸：“谢王爷。”
　　“但是……”
　　轻柔的嗓音，却蓦地撩拨起柳殊墨那根容易爆炸的神经，全身紧绷、凝神聆听。
　　“请温柔一点哟~~”清水起波，蓦然变得性感婉转的嗓音，随着一记媚眼齐飞过来。
　　柳殊墨脚下一个踉跄，以为会摔倒，眼前却忽地光影一闪，那人竟飞身而至，揽住他腰身。
　　“子砚小心。”朱唇轻启，温热的气息喷到颈间，让柳殊墨全身僵住的同时，也在他体内激起一股热流。
　　用小铁锤就能把人敲碎，说的就是此时的柳殊墨。
　　“子砚？”一声轻唤，犹如闪电霹雳，击醒了石化的某人。
　　一转眼，对上了那双略带探究的凤眼，吓得立即跳开，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砰”一声砸倒在床榻上。
　　一手捂上磕痛的后脑勺，柳殊墨痛得皱起了眉，眼角余光瞟到床前立着的身影，吓得身形一滞，忘记疼痛。
　　这人，是鬼么？走路无声也就罢了，身手竟也如此快？若说他是习武之人，但看他那弱柳扶风的样子，哪有一点像？
　　“这字，是子砚所书么？”
　　柳殊墨凝神一看，那人竟不知何时去到了书桌前，仰首看墙上挂的字画。暗暗舒了口气，起身，却不敢靠近半步，虽不礼貌，但只有如此才能防备那人不定时发作的无赖病。
　　“回王爷，是学生所书。”打起精神小心应对，尽量少说，省得被钻空子。
　　字，是刚劲有力、气势浑厚的颜体，与书写之人的气质却是大相庭径。
　　花盈袖一直看着那字画不发一言，难得见到他这么安静沉稳的时候，柳殊墨便在一旁静静立着，只是恍惚觉得他的背影竟变得寂寥、落寞，像极了一副泼墨山水画，去了平日的脂粉渲染，只剩下淡漠凄冷。
　　垂着的右手微微发颤，为免被身后的人看到，花盈袖尽量克制着颤抖，左手紧握着的绢扇，似利剑划痛了掌心。
　　犹记那时，天下承平，热血男儿，风华正茂，气冠河山。
　　那人曾说：暮飞，你的颜体，我的唐楷，乃天下双绝。
　　那人曾说：暮飞，无论怎样流言蜚语，我们永不相弃。
　　一字一句，刻骨铭心。
　　“子砚果然不负状元之名。”转身扬唇轻笑，如玉的颜面未有半分不妥，心底却已是千回百转。
　　“王爷谬赞。”抱拳，微一欠身，谦恭有礼。
　　花盈袖未答言，轻轻提步走到床前，眼神落在那椅上叠得齐整的红袍之上。低首垂眸，密长睫毛盖住眼波，看不清眼底情绪。
　　柳殊墨微一愣，正欲解释，却被花盈袖出声打断。
　　“这红袍，送与子砚可好？”浅笑盈盈，眼波明亮，让常人无法拒绝。
　　然……
　　“王爷红袍珍贵，学生无功，不敢受之。”半晌下来，柳殊墨稍稍适应，收起真性情，回复往日冷漠样子。
　　花盈袖亦是回复往日轻佻模样，笑得如同三月桃花绽放一室。
　　很久以后，柳殊墨方知，便是那一日，让他失了看清那人心绪的机会。
　　当时，固执的两个人，用自己固有的武装，推开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