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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折 凤栖凤兮,空隔远 ...

  •   凤尘专门留出来的水阁里,铺了柔软毛毯子的榻上,趴了一人。
      这人身形修长,未着寸缕,肌肤本白如雪,却有道道伤痕遍布全身,这样的身子,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可怖,衬着那散落背上青丝,反有一股说不出的诱惑。
      在榻边坐下,看着这副身子,凤尘握紧了手中的羊脂白玉瓶,虽已见惯,可每次看到,心底总免不了一阵抽痛。
      “王爷,您忍着点儿。”凤尘尽量不让声调有异,去了平日里人前那股柔媚模样,此刻的他,像极了山间一股清澈的溪流,淡而真。
      这天下,能见他本来面目的,也独锦乐王花盈袖一人尔。
      见花盈袖不说话,凤尘自顾把瓶中乳白色液体倒在了他身上,用手指轻轻晕开,替他涂抹伤口。
      “凤尘……”花盈袖忽然开了口。
      凤尘忙停下手中动作:“弄疼你了?”
      “没有……”花盈袖偏过头,凝眸看他:“凤尘,委屈你了。”
      凤尘微微一怔,继而展颜一笑,手指又开始轻轻动作起来:“有王爷这句话,足够了。”
      “凤尘,你为何从不问有关我这身伤的事?”凤眸微张,模样是慵懒随意,眼神却似能把人看穿。
      凤尘手一抖,乳白色液体随即四散,流了花盈袖一背。心思瞬间转了百个弯,思忖应对之言。
      花盈袖双臂支起身子,面朝着他坐了起来。
      凤尘忙拿了条锦想替他盖住半截身子,却被他顺手一带拉入怀中。
      “王爷……你的伤。”凤尘惊慌。
      “你担忧的……怕不是我的伤吧?”花盈袖淡淡一笑,凤尘却又是一抖,手中珍贵的药瓶险些掉落。
      听此一言,凤尘心惊不已。
      “王爷想说什么?明说就是!”凤尘抬首,盈盈秋波对上花盈袖黑眸,心虽忐忑,面色却如常。
      花盈袖不答言,只是定定看他,良久,直到凤尘光洁额头冒出了细密汗珠,方才朗朗一笑放开了他,道:“你的药制得不错,这么些年来,我已经依赖上了。”
      言语间他已趴回榻上,尖俏的下巴搁在洁白双臂上,眼眸垂下,浓密的长睫投下沉沉暗影,圆挺的鼻下是诱人红唇,优美的颈部曲线在青丝之间若隐若现,这样的花盈袖,就仿佛夜里的一朵芍药,妖艳、魅惑且神秘。
      有那么一瞬的晃神,凤尘忙移开目光,稍作调适之后便继续开始涂药工作。
      羊脂玉瓶微微一斜,乳白色液体缓缓泻出,修长柔美的手指晕开药汁,轻轻涂抹。动作与先前无异,心底却因花盈袖方才的那句话掀起了万丈波澜。
      那时初到京城,胸中也是沟壑万千,本以为凭着惊才绝艳,定能闯出一片天地。奈何却忘记,这京中虽有繁华胜景,却依旧也是人间,不是仙境,多的是莫测人心。
      若非眼前这人相帮,哪里有他凤尘今日?
      世人只道锦乐王荒淫无道,日日来菊香楼寻欢作乐,却只有他知道,这人不过是把这里当作疗伤的地方。自己能疗他身上伤,却不知能否疗得他心中伤。不问他过往,不过是怕这千般难得的情意瞬间断裂,然而他此时,却是因此而起疑心了么?
      涂完药,凤尘听得屋外无了雨声,推开一丝窗缝望去,天空已是拨云见日。
      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屋内瞬时和暖起来。
      “王爷……”脱下身上仅着的一件薄衫,轻手轻脚爬上床榻,依在花盈袖身畔,玉臂攀上他后背,下巴搭在他肩窝,唇凑到他耳边,贝齿轻启:“天放晴了,王爷是要回王府还是留下?”
      花盈袖长睫动了动,鼻子对着虚空深深嗅了嗅,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次的炭里,加了什么?”
      凤尘神色一僵,染着火的眸色也暗淡下来,幸而花盈袖并未回头看他,于是换了个心情柔柔笑道:“不是平日里用惯的无忧散么?”
      这无忧散是京城一家名叫磨香坊的香料店专门调制的。除了有无忧散之外,磨香坊还有很多秘制的香料,都起了很别致的名字,诸如醉花间、春闺怨等等,买家可根据自己心情选择合适的香料。然而这些香料均卖价昂贵,寻常人家是万万买不起的。
      无忧散,顾名思义,让人闻了便会忘记烦忧,效用明显,可却也有个致命弱点,若是闻多了便会依赖,就像是毒药一般,一旦上瘾,便再难戒。所以买它的人,少之又少。
      “凤尘……”花盈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飘忽悠远,让人摸不透其心中所想,凤尘并未答言,只凝神等待下文。
      “聪明多年的你,为何在如今失了分寸?”
      轻轻柔柔的话语,却掷地有声,重重敲在凤尘心头,未敢耽误半分,裸着身子就滚到榻下,跪地垂首。
      “凤尘有罪!”
      未关紧的窗忽地被风吹开,冷风灌入,惹得凤尘一阵战栗,膝盖猛跪下地的痛楚伴着青砖的冰冷刺入骨中,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规规矩矩跪着。
      花盈袖轻叹一声,长臂一伸,修长的指挑起了凤尘下巴,但见他贝齿已把苍白的唇咬出了血印。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花盈袖顿了顿,眸光飘向远方,片刻之后方才绕回凤尘身上,“可是,这东西怎是说戒便能戒的?若没它,我也许早死了……”
      “王爷……”凤尘心一惊,出声打断,却在下一瞬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又垂下了头。
      “你的好,我记下了,只是以后……别再自作主张。”花盈袖话虽轻柔,却蕴含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凤尘咬着唇重重点头。
      “好了,起来吧。”
      得了花盈袖的话,凤尘才敢动了动身子,却由于跪得太久腿一软,险些倒地。花盈袖忙伸手一捞,把他带到了榻上。
      “是我不好……你好好躺会儿。”花盈袖边自责边拉过了锦被给凤尘盖了上去。
      “王爷……不走了么?”凤尘眸中秋水盈盈,涌着期盼。
      花盈袖宠溺地笑笑:“自然不走……”
      凤尘眸光一亮,欢喜不已,不料那话却是未说完的,“沉帘还在沉水轩等着我呢。”
      沉帘,亦是这菊香楼的红牌。
      哐当一声,凤尘的期盼碎了一地。
      花盈袖伸手一撩,红袍覆身,拿着扇子便要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退回来倾身在凤尘额头落下一吻,“你好好歇着。”
      伴着明媚笑容,广袖一略,那如柳身姿已经飘然消失阁外。
      空荡的阁内,就仿佛从来都只有他凤尘一般,那人,从不曾来过。
      明明是亲近至极,却又仿若隔着千山万水,从不曾走近。
      头一扭,埋在他曾枕过的地方,嗅着他的味道,明明一室暖意,却觉冰冷万分。
      是夜,沉水轩内如往常一般笙歌四起,疯狂一夜,无论是一院之隔的凤尘,抑或是那伏在屋顶上的黑影,都细细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里。
      只是,人们往往会陷入了自己的思想牢笼中,无法真正看清事情的本质。
      多年以后,凤尘想,如果当时他能亲去看一看,这结局,定不会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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