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老巫婆婆婆婆

6、Chapter 6

　　“陈、陈、陈……陈墨子是女的？！”

　　“对啊。”

　　“他、他、他怎么能是女的？！”

　　“……兄弟，你这不是搞笑吗？人家本来就是女的啊……”

　　“……”

　　“不是，成娘娘，你别这样啊！怎么了呀这是，你这样我心里瘆得慌……”

　　“我本来以为……”

　　郑成本来以为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了。过去一个多月的记忆像自动播放的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循环。罐身上冒着小水珠的王老吉，镜子里反射出的“工具间”三个字，毫无预兆被撞开的房门，铺天盖地犹如洪水一样的快感，纤细手腕上的黑绳，白得反光的皮肤，冷淡的眉眼，肥皂的大笑，刘文超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有那一句轻飘飘把他从天堂打入地狱的话……

　　“成娘娘，陈墨子也是个娘们……”

　　郑成的世界崩塌了。

　　周六的vip私密观影会之后，肥皂有点糊涂，因为他吃不准自己这个“恩”到底算报还是算没报。照理说，片子放了，兄弟爽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可是现在片子放了，兄弟没爽，不仅没爽，而且眼瞅着一副亲爹死了亲娘改嫁了的深受打击的表情，这剧情的转折就有些诡异了。

　　陈墨子是女的这件事就那么没法接受？

　　还是……爱子的表现就那么差？

　　那不能啊！爱子可是他的心头肉，这片子更是他的顶级珍藏，一般人求他他都不一定给看呢！

　　所以肯定还是成娘娘自己的问题……吧？

　　思来想去了两天，肥皂果断把郑成的异常抛到了一边。他本来就是个心大的，如今自认为恩怨两清，自然是不耐烦跟成娘娘纠缠，转身重新投入了原来那些小伙伴们的怀抱。唯一的变化是入冬之后天气渐冷，他们周日集体活动的内容从观影会慢慢过渡到了网吧，开始了集体开黑的事业。

　　网游是个打发时间促进友谊的好东西，除了贵了点，没别的毛病。

　　肥皂在502一向以“大哥大”自居，现实里是大哥，网络上当然也得是大哥。为了能做一个称职的可以带小弟的大哥，他很是往自己角色身上砸了不少装备钱。装备砸完，角色看着那叫一个威风，有时候一招就能秒掉对面一个血薄的，他心里甭提多得意了。

　　肥皂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心里一得意脸上立刻就带出来。502几个人每每瞧见他志得意满的神色，总会起哄让他请客。他也不小气——都当大哥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小气呢对不对——所以只要别人开口，他二话不说便掏钱买饮料，隔三差五的还请个晚饭。这么一来二去，十二月刚过去一个礼拜，肥皂惊悚地发现，他没钱了。

　　他已经把十二月整整一个月的生活都提前透支完了。

　　肥皂把他那很有大哥风范的黑色钱包翻来覆去倒腾了好几遍，愣是连个钢镚儿都没倒腾出来。他家境一般，不过他妈妈管钱手松，一个月给他一千。这一千块只需要负责他住校期间食堂的伙食费，周末他从家里背出来的水果牛奶各种零食，他妈从来不跟他计较。

　　平时拿到钱，肥皂会先往学校一卡通里充个六百，剩下四百就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学校饭菜便宜，六百块吃一个月绰绰有余。这个月他忙着打网游，鬼迷心窍地连一卡通都忘了充。肥皂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无论如何算不清楚，足足一千块钱是怎么花出去的。不过算不清楚也没用，他没钱了，真的没钱了，饭都吃不起的那种没钱了。

　　肥皂身心俱疲地往床上一躺，看着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

　　何以解忧，唯有借钱。

　　然而借钱却不是那么好借的。高中不比大学，还能做家教发传单靠兼职开个源。高中生想存钱，唯有节流这一条路。节来节去，大家都成了穷光蛋，以至于每个月手里但凡能存得住五毛钱余钱的人，那都不好意思称呼自己为一个合格的高中生。

　　肥皂成绩不好，是五班的异类。问几何题兴许有人能理他，借钱那是别想了。寝室里十班那几个，他一个自诩做大哥的，又拉不下脸来开口。主意打来打去，打到了郑成头上。

　　周二这天五班上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副科中的大副科。音乐老师也知道这帮小崽子们压根不在意什么高雅的艺术，提前十五分钟就下了课，放他们去了饭堂。肥皂用饭卡里仅剩的一块七毛钱打了一份饭和一份豆芽，又盛了五碗免费的蛋汤把自己灌了个水饱，前后脚地跟着郑成回了寝室。

　　他酝酿了一会儿感情，决定先寒暄几句。

　　“成娘娘，咳……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哈……”

　　郑成正拿着个镊子从玻璃瓶里往外掏酒精棉球。他的书架上常年备着一瓶酒精棉球，一个礼拜给手机屏幕电子词典文具袋表面书桌死角什么的消次毒。消毒的过程会让他的心情平静而愉悦，而因为某件不可言说的事情，他最近格外需要这份平静和愉悦，所以连续几个礼拜他都加大了消毒的频率。

　　肥皂的话音未落，郑成的手便是一抖，一个酒精棉球滚落到地板上。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看窗外阳光灿烂的景色，再看看肥皂脸上略显谄媚的表情，艰难地开口。

　　“不用，谢谢，我现在不想打飞机，真的不想打飞机。”

　　肥皂整整愣了半分钟，才想起来上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是用天气做的开场白，死缠烂打邀请郑成一起观影的。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天蝎座”，赶紧寻了个别的话题。

　　“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郑成最近过得……着实不怎么样。

　　在肥皂鸡飞狗跳可劲儿花钱的时候，郑成也没闲着。为了摆脱心头萦绕不去的羞耻和难堪，他不得不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花了比往常更多一倍的时间和精力让自己忙碌起来，忙碌到根本没力气去深思“陈墨子是女的”这个事实。

　　粗粗过了一个月，郑成愣是把自己折腾得瘦了四斤。他瘦了也强了，自认为终于收拾好心情，有能力一战过去的心理阴影了。于是在一个气氛正好的周末晚上，他久违地重新抚摸起自家小兄弟，然后抚摸着抚摸着，他忽然意识到——

　　自从上次那惊天一软之后，他好像，硬不起来了。

　　郑成的心里清脆而响亮地咯噔了一声。

　　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硬不起来了，他该怎么办？

　　郑成的表现不可谓不优秀，他先是一遍遍催眠一遍遍心理暗示——

　　“郑成没关系的，只是一次而已，不能代表什么……”

　　“青春期正处在二次发育阶段，人体激素和器官并不成熟，偶尔有失手很正常……”

　　“你只是太累了，前段时间你写了那么多练习题，都没有好好锻炼身体对不对……”

　　把自己勉强安慰妥当了，紧接着他便抓紧一切机会用各种方式试图唤醒体内沉睡的猛兽。他甚至厚着脸皮梗着脖子从菜市场旁边的小店里买了好几本图文并茂的非法读物，用钻研牛顿三大定律的精神认真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很可惜，统统没有用。

　　有一次，他几乎快要成功了。正在发育的少年，体内的荷尔蒙横冲直撞地几乎要溢出来，而他怎么说也是旷了一个多月。只是他刚刚半闭着眼睛准备快马加鞭的时候，工具间里那一幕陡然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最后化作“陈墨子是女的”这几个大字，稳如泰山地压在了他的心口。

　　于是他一秒都没耽搁地又软了。

　　郑成两腿一蹬，眉目间的生无可恋和身下的死气沉沉如出一辙。

　　完了。他想。

　　这辈子完了。

　　郑成的内心戏沧桑的要命，肥皂可读不懂他婉转的思路。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再想到不定什么时候十班的几个人就吃好饭回寝室了，肥皂一吸气，决定索性单刀直入。

　　“咳，成娘娘，那个……能借我点钱不？兄弟……最近手头有点紧。下个月，不，这个月月底，我妈一给我发钱，我马上还给你！”

　　郑成还在沉默，肥皂心里一凉，小心翼翼觑了觑他的脸色：“就一百……呃……五十也成……实在不行……”

　　他咬咬牙，索性豁出去了：“二十，十块，五块都行！”

　　郑成没说话，他弯腰把那个已经脏了的酒精棉球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又用镊子重新夹了个新的出来。接着他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对折了两次，稳妥地包裹住酒精棉球，这才把刚刚放到手边的手机拿过来，耐心地擦拭起了屏幕。

　　他不想把钱借给肥皂。可是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不借的话，肥皂又会一直缠着他絮絮叨叨。他不想肥皂缠着他，他只想要一个人好好静静。

　　“可以，我把钱借给你。现在离月底还有三个礼拜，我借给你四百块钱，足够你吃饭了。钱你不用着急，下个月月初还就行。但是……”

　　“……但是？……”

　　“但是我借给你的钱，你只能拿去自己吃饭，不能用来请客。而且到下个月你还我钱之前，我就借这一次。”

　　郑成觉得在借钱之前，有必要和肥皂约法三章。肥皂嘴巴是个没把儿的，他生活费一千这事大家早就知道了。一千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可在502几个人里面也算是拔尖了。反正郑成冷眼瞧着，刘文超带头那几个人，有事没事就喜欢哄着肥皂给他们花钱。

　　花钱不花钱的，平日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和郑成没半毛钱的关系。不过这一次不同，这一次肥皂再被骗，损失的就是郑成的钱了。况且肥皂再被掏空，一回生二回熟，百分百会回过头来再烦他。郑成是来花钱买清净的，不是上赶着当冤大头的，所以有些话必须得事先说好。

　　肥皂果然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你这话说的……我自己都快饿死了，还能心心念念着请别人的客？……我又不是个傻逼……”

　　他越说声音越小，郑成也不搭腔，只专心致志地擦着他的手机屏幕，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哟，您不知道啊？您还真就是个傻逼，百分百提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