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老巫婆婆婆婆

21、Chapter 21

　　肥皂怀疑今天早上的打开方式不太对。

　　他把手机从耳朵边挪开了一点，认真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确实是成娘娘没错。他拿着手机重新贴近耳朵，语气古怪地开口。

　　“你刚刚说，陈墨子告诉你告诉我，她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补习从上午挪到下午了？”

　　“对，没错。”

　　“你刚刚说，陈墨子她吐了，然后现在在哭，所以不方便讲电话？”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哪里都是问题好不好！

　　谁他妈能给他解释下，为什么陈墨子会让郑成转告事情？为什么一大早陈墨子会和郑成在一起？为什么陈墨子会吐了还哭了？为什么陈墨子已经身体不舒服了下午还要继续补课？肥皂感觉这已经不是开脑洞能解决的情况了，现在哪怕他把自己的脑袋锯了，也编不顺其中的逻辑关系。对了，还有……

　　“成娘娘，你不是还在和我冷战吗？”

　　郑成迟疑了一会儿。

　　“那……今天算休战，明天继续吧。”

　　继续你妹。

　　肥皂翻着白眼挂断了电话。

　　郑成打完电话，从便利店的角落里走到收银台用手机支付买了一杯热饮。拿着热饮，他又轻手轻脚地走回角落。那里摆着几张简陋的桌椅，方便在便利店买了盒饭的人就近用餐。陈墨子坐在最靠边的一张椅子上，擦得非常干净的店面玻璃上隐约映着她的半张脸，脸皮不自然地红肿着，脸上则淌着泪。

　　郑成完全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他颇有些无措地呆站了一会儿，才走上前笨拙把热饮推到陈墨子面前：“……你……喝一点热的？……”

　　陈墨子没有任何反应。

　　郑成又茫茫然地站了一会儿，见陈墨子始终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拖过来一张椅子，坐到了她的对面。

　　今天郑成出门纯粹是个意外。上个礼拜严老师接到一个通知，说是市里今年打算办一场数学竞赛，是一家科技公司赞助的。这种商业性质的竞赛说是竞赛，但其实并不涉及高考加分，拿了第一名也不过几千块奖金，因此严老师一开始并不很在意。结果昨天一个大学同学确认给她，说是这一次竞赛有点特殊，有几个大学招生办的老师会参与阅卷。

　　一关系到升学率，严老师果断重视起来了。她连夜打电话联系了竞赛主办单位的负责人，核实了信息之后今天一大早便打发郑成出门帮忙取报名表。被陈墨子喊住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任务，正在公交车站台等回家的车次。

　　郑成给严老师发了一条微信。发完了他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陈墨子，发现她还在哭。

　　她已经哭了约莫有十分钟了。她哭得很平静，但也很全力以赴。郑成想起语文老师曾经讲过的“涕泪横流”，应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一开始郑成没想到要带她进便利店。当时陈墨子从车上下来，走了没多远从手到身子都开始发抖。郑成吓了一跳，以为她是穿得太少冻着了。谁知她拉着郑成的手忽然一松，抱着路边一棵梧桐树对着花坛就吐了起来。吐好了她也不理旁边手忙脚乱的郑成，径自从书包里掏出纸巾把自己打理干净，只是一边擦嘴一边眼泪就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梧桐树旁边就是一家便利店。便利店门口很热闹，自动感应门开开合合，伴随着一声又一声不绝于耳的“欢迎光临”。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一例外地忍不住再三回头，用满怀探究的眼神打量着这对奇怪的男女。过了几分钟，终于有个好心的小姐姐看不下去，领着两个人进了便利店，还悄悄指导郑成。

　　“快给你女朋友买杯热饮吧，好好哄哄。”

　　郑成一路从脸红到了脖子。

　　“不、不是……她……”

　　小姐姐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转身带着一种深藏功与名的潇洒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想起小姐姐临走前交代的“好好哄哄”，郑成伸出两根手指，又小幅度地推了推热饮：“……你……不喝点吗？”

　　陈墨子依然没有反应。

　　从刚刚流下第一滴眼泪开始，她就好像丧失了灵魂。不管是路人的眼光，小姐姐的善意亦或是郑成不熟练的“好好哄哄”，都不能打动她分毫。眼泪掺杂着鼻涕，搞得她整张脸惨不忍睹，她也无动于衷。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整个世界，此刻对她而言统统不存在。

　　她只是哭。大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只流眼泪不出声音地哭。

　　郑成突然感到一阵不知所措的心疼。他想，陈墨子应该是很久很久没有哭过，才能攒出这么多的泪水吧。

　　郑成想起方才丰田车里所谓的继父。那位余叔叔真的是陈墨子的继父吗？他最后回头看陈墨子的眼神，总让郑成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还有陈墨子，她为什么要撒谎？他压根不是她男朋友，更没有她妈妈的手机。甚至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原来陈墨子记得他的名字叫郑成。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俩真的是男女朋友，难道就可以大大方方牵着手介绍给父母了吗？而且陈墨子为什么要这么详细地介绍她的继父？她一连报了三遍那个余叔叔的车牌号，仿佛唯恐郑成记不住似的。

　　记车牌号什么的，应该是……绑架犯才有的待遇吧。

　　还有陈墨子脸上的掌痕……

　　一个接一个的疑团像是小石子，在郑成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圈的涟漪。他有心想多嘴问几句，然而看一眼对面还在流眼泪的陈墨子，他抿抿嘴巴，还是保持了沉默。

　　两个人在沉默中静静坐着。

　　临近春节，便利店的装扮一片喜庆。心灵手巧的店员们把红红火火的春节特供礼盒在进门后最显眼的货架上摆满了整整齐齐的一排，店里的背景音乐也换成了更加应景的拜年经典曲目。郑成默默在心里数着歌曲中一共出现了多少次“恭喜”，数到第两百多遍的时候，陈墨子终于动了。

　　她木着一张脸，慢慢用纸巾擦干了眼泪，然后勉强对郑成微笑了一下。

　　“谢谢你。”

　　她的嗓音听上去有些沙哑，郑成莫名感到喉咙发紧。他轻轻咳了一声，又拿手指去戳那杯可怜的热饮。

　　“……没、没事……你喝点热的吧……”

　　陈墨子抬头看着郑成，她的脑袋经过一早上不间断的紧张、撞击、拉扯、寒冷和压倒性的情绪崩溃，现在运转得格外缓慢，半晌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她努力抽动着嘴角，又对着郑成微笑了一下。

　　“谢谢你。”

　　“……没、没事……”

　　陈墨子一口一口啜着杯子里的饮料，动作放得很慢很慢。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没什么表情，过了好大一会儿郑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不舒服？”

　　陈墨子像一个活在其他时间轨道里的孩子，她保持着聆听的姿势，静止了约莫半分钟才缓慢地摇了摇头，又可爱又无辜。郑成的心脏可耻地跳快了几分。

　　“我没事。”

　　郑成忽然意识到，这是他和陈墨子第一次讲话，如果不算在寝室楼工具间那场离奇的相遇和提高班第一天尴尬的茶叶蛋事件的话。这个念头让郑成的呼吸节奏乱了几拍，可随机他又想起了早上那场诡异的相遇以及陈墨子之后反常的举止。他的心情不自禁地沉了沉，呼吸慢了下来。

　　“早上……那个……余叔叔……”

　　“嗯？”

　　“他真的是……你的继父？”

　　“嗯，是的。”

　　“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太好？”

　　陈墨子没出声，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默认。

　　便利店窗外的马路上停着几辆车，不远处的路口亮起了红灯。陈墨子虽然说了没事，可每个问题她都回答得很慢，隐隐透出一种吃力的感觉。然而她对于每个问题的迟钝，无意却让郑成拥有了大量斟酌和思考的时间，这极大地消弭了他面对她时无法克制的紧张感。她明明触手可及地坐在他的身边，偏偏遥远得如同身在月球，因为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得像是有信号延迟。这种距离感使得郑成滋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

　　便利店里又开始“恭喜恭喜恭喜你啊”的新一遍循环了，郑成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恭喜”，咬咬牙开口了。

　　“你继父……他今天早上是不是在车里打了你？你刚刚说……你是我的女……嗯……女朋友，是不是在说给你继父听？你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难了？我、我可以帮助……你吗？”

　　他紧张地望向陈墨子的眼睛，她却突然垂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她安静了很长时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但郑成知道上面一段话她都听到了，因为他分明瞧见她捧着热饮的手指抽动了两下，紧接着迅速摸向了自己书包外层一个奇怪的突起物。

　　她的动作又轻又快，可郑成此时万分在意她的反馈，因此依旧敏锐地注意到，她抚摸书包的手指似乎正不受控制地神经质一般地颤抖着。

　　郑成的脑海里闪电般地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陈墨子的手指。这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缓慢而有力的跳动声，他有了一种宿命般的笃定。

　　果然伴随着摩挲，她手指颤动的幅度一点点地变小，最终平复下来。而陈墨子也跟着抬起头来，目光非常沉静。

　　“谢谢你，郑成。不过不用了，我……”

　　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郑成的动作打断了。他猛地从桌子对面倾斜过身体，伸出手抓住陈墨子的右手。陈墨子下意识地一抖，刚想使劲儿挣脱，他却已经放开了她的手。陈墨子一怔，她的右手手心里多了一个触感坚硬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一枚小小的大白兔奶糖。

　　她迷惑地朝郑成看去，却发现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闪着一种奇异的光。

　　“陈墨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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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陈墨子像一个活在其他时间轨道里的孩子，她保持着聆听的姿势，静止了约莫半分钟才缓慢地摇了摇头，又可爱又无辜。
肥皂：……
肥皂：可爱？
肥皂：无辜？
肥皂：成娘娘你清醒一点，她明明是个莫得感情的作业机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