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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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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子做了一个梦。
明明她的城市几乎没有下过雪，可是梦里的天空却垂坠着大朵大朵的雪花。雪落在柏油马路上，积攒了厚厚一层。她冷得瑟瑟发抖，背着书包在路边等公交车。
公交车站台里挤满了放学后等着回家的同学，他们有的叽叽喳喳谈论着老师、作业以及罕见的落雪，有的只是冷漠地戴着耳机，一言不发。在这样混乱的热闹里，公交车一辆辆地进站，又一辆辆地满载着学生们离开，交通卡扣款后发出的嘀嘀声络绎不绝。
然后渐渐的渐渐的，站台就只剩下她了。只有她等的那辆公交车没有来。
没有了同路人，寒风卷着雪花从四面八方狠狠擦过她的身子。她越来越冷，心里越来越急。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路面空空荡荡，路灯的光被密集的雪花切割得支离破碎。她一遍遍地朝着远处张望，最后等不及，索性离开站台立在了马路中央。
公交车终于来了。
没有任何预兆，像是大雪一样陡然从空中跌落。车厢里亮着温暖的灯，车头也闪着两条明亮的光柱。
陈墨子心里欣喜极了，那欣喜就像是一股细小的暖流，从她冻到麻木的双脚开始，慢慢流淌过她的四肢，她的心脏，一直到她冷得通红的鼻尖。她伸出手，奋力地挥舞着，另一只手则在口袋里攥紧了交通卡。她可以回家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然而公交车却疾驰着，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直接从她身边掠了过去。
温暖的车厢，明亮的光柱，全部掠过去了，像是一场海市蜃楼的梦。层层的气流扭曲了一片雪花，胡乱地抖动着，纷纷扬扬洒在路面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是空白的。她的手指僵硬在冰冷的空气中，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公交车前进的方向——
空荡荡的。
是在梦里做了一场梦吗？
陈墨子迟疑着放下了手臂。她在口袋里摩挲着交通卡坚硬的棱角，心里一片茫然，情不自禁地不停回头张望。就在这时候，道路的尽头忽然又出现了一辆公交车。
同样温暖的车厢，同样明亮的光柱，不同于上一辆车的沉默，这一辆车还远远地摁响了喇叭，似乎在提醒乘客们有车辆即将到站了，看起来格外热情好客。
陈墨子心里一下子释然了。公交公司偶尔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是会出现两辆车前后脚到站的情况。一般这时候，开在前面的公交车会直接过站，后面的公交车则负责载客。
一定是这样。
她的心情笃定了起来，迅速从口袋里抽出手，比上一次幅度更大地用力挥了挥。可是——
这一辆公交车依旧视若无睹地从她身边飞快开走了。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墨子睁大眼睛孤零零地站在马路中央，她的身前和身后，马路上寂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她无措地朝四周看了看，犹犹豫豫地抬了抬脚，不确定是否应该重新回到公交站台上去。雪下得太大，早就掩埋了她来时的脚印。
不等她纠结出一个答案，两道光柱再一次刺破了昏沉的夜色。远远的，第三辆公交车出现了。
陈墨子莫名觉得一种毛骨悚然。她咬咬牙，破釜沉舟般地伸出手上下挥舞着。然而，或者应该说，果然，公交车又一次没有停靠，直接开走了。
雪越下越大。天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像是一个巨大的没有边界的黑洞，沉沉地凝视着白茫茫的大地，和白茫茫大地间唯一一只活物。
第四辆公交车，第五辆公交车，第六辆公交车，第七辆公交车……
一辆辆公交车突兀地出现，突兀地消失。灯光一闪而过地照亮司机的脸庞——
他们长着同样一张脸！
陈墨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牙齿和牙齿轻轻撞击着，发出细碎而冷酷的声音。她大口呼吸着，鼻子里和嘴巴里都喷出白色的雾气。她想要转身，她想要喊叫，她想要奔跑，可冻得一点知觉也没有的双脚却不听使唤地牢牢钉在原地，似乎已经和冰冷的路面惨白的大雪融为亲密的一体了。
她逃不了了。她被困住了。
天越来越黑，公交车车头的灯柱越来越刺目。不知道是第几辆公交车驶过，灯光刺痛了陈墨子的眼睛。她流泪了，她想闭上眼睛，她想抬手擦一擦眼泪，可是她动不了了。她只能眼睛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公交车，如同雪夜里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漫天飞舞的大雪已经堆积到了她的膝盖。
公交车从她的眼泪里扭曲地开了过来。
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辆，它开得格外慢，慢得像是需要一帧一帧剪辑的精细画面，慢得陈墨子足以看清楚，本来空着的车厢里，竟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脸紧紧地贴着车窗玻璃，挤压出了一个说不出是惊恐还是焦急的形状。他的嘴巴快速地动着，似乎在拼命地一遍遍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陈……
陈……
陈墨子……
陈墨子……
陈墨子，快……
陈墨子，快……
陈墨子，快……
陈墨子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勉强辨认着他的嘴型。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时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一时又觉得熟悉。因为这份熟悉，她感同身受着他的努力和急躁，也变得不安起来。
快？快什么？快什么！快什么啊！
公交车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轰鸣，猛然加速向前。那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眼睛里迸发出绝望的光，他从窗边离开，跌跌撞撞地朝着往车厢后面跑去，努力想要延长和陈墨子的对视时间，他的嘴巴里依然不放弃地高喊着。
陈墨子，快……
陈墨子，快……
陈墨子，快……
陈墨子，快……
可惜他的挣扎不过是一场徒劳，公交车很快离开了陈墨子的视野范围。公交车消失在黑夜中的那一刹那，天上的风和风中的雪像是统一得到了什么神秘的号令，陡然间疯狂地躁动起来。它们咆哮着，舞动着，铺天盖地，很快盖过陈墨子的大腿，她的腰，她的肩膀，她的头。她呼吸出的白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最终归于了一片沉寂。
天是黑的，地是白的。黑的天和白的地之间，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