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故梦》剑之缘

68、第六十八章

　　荒原以北未见异常，姬如轾将搜索范围向东南扩大，领兵沿离水一路搜寻，直至与灵山山脉相接的大片密林外，终于发现山匪行踪，于是当即进山。湿润的泥土之上脚印凌乱，草木断折去路明显。匪徒人数不多，逃到此处似乎突然放松了警惕，处处留痕，丝毫不曾掩盖，大概以为官兵顾虑大山，不会追进来。

　　如今灵山一带也是怪事频发，守军之中逃避懈怠者多，轻易不愿入深林冒险，但背靠狼山的玄武营早已无惧。士兵们大有预感要捅到老鼠窝了，不禁亢奋起来。姬如轾命下属放轻手脚，切莫打草惊蛇。

　　子夜，月悬中天，银华似水。军队潜行良久，穿越茂密丛林，远远望见一片开阔之地，登时警觉，悄然扩开包围，枝头几只乌鸦受惊飞走，姬如轾的目光透过树木杂草之间的空隙，捕捉到那里隐约闪烁的火光，急命众人隐蔽，差虎娃前去探查一番。

　　虎娃借着夜色掩护，大胆靠近，看到几处高低不一的茅草屋坐落其间，最近的一间屋子前有火把燃烧，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从中紧闭的门窗中逃出。他立刻返回禀告情况，姬如轾遂令兵士前行，达到适宜距离骤然出击！

　　他当先破门而入，一剑斩了那正伏于小姑娘身上泄欲的匪徒，头颅滚落墙角，衣衫不整的姑娘让鲜血喷溅一身，吐出口中布团，发出刺耳的尖叫。

　　这声音震得姬如轾头脑发昏，瞬间人面尸狼青黑可怖的面容闪过脑海，他顿觉胸闷，异状来得猝不及防。入目血色迅速蔓延，遍布眼帘。视野中惊恐抽搐的黑影激起了杀欲。

　　长剑猛然劈下，万幸落偏，只将床榻斩塌。小姑娘跌在地上吓得不敢动弹，叫声更大。

　　“闭嘴！”姬如轾及时恢复过来，被自己方才所做惊到，忍着额角剧痛，没空管她，提剑冲出屋子。

　　此处并非山贼老巢，仅仅是一个据点，几十个匪徒被杀个措手不及，慌忙逃离，大半被截住去路，负隅顽抗，伤亡惨重，最后只活四人，被俘。

　　掳来的少女共有八名，只救出三个，其余五人已被凌辱至死，士兵在一间废屋里找到了她们的尸体。

　　山匪嘴硬，姬如轾问不出他们的老巢在哪，便砍了这四人的脑袋。

　　侥幸逃走的贼人扎进幽深林中，像游蛇入洞，再无行踪。追兵无功而返，个个垂头丧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追着追着，那些王八羔子就突然不见了！跟妖精作法了似的。”一小兵道。

　　“对！我都快要抓到一个，明明就在眼前，可是眨眼间居然没了，该不会变成鬼了吧？”

　　姬如轾挥挥手：“行了，别瞎猜，只是跑了而已。在这附近休息休息，天亮把那几个姑娘送回她们村子。”

　　火堆噼啪作响，士兵们疲惫不堪，除站岗的之外，其余人找地儿随便一靠，鼾声四起。

　　角落里得救的三位姑娘由一名士兵看护，其中两个已安心睡着，士兵也入了梦乡。

　　姬如轾今夜再次无法入睡，独自坐在土丘上，满肚子心事，将衣襟微微拉开点，借着火光看自己已经没有手印存在的胸膛，愣愣地盯了半晌，泄愤般合拢领口，手肘放在膝上撑着脑袋，想强迫自己闭目养神，但手指不由自主地就去摸左额的花纹。

　　他重拳砸地，十分愤懑，抬头间不经意向姑娘们所在之地投去一道狠厉的目光。

　　唯一醒着的娇小少女万分惊恐，望着姬如轾的身影狠狠打了个寒战。

　　山中风起，薄雾弥漫。虎娃打着哈欠换岗回来，途径这边角落，忽然发现少了一人，环顾四周，视线定格，只见那披着外衣的少女正蹑手蹑脚地逃走。

　　“喂！你上哪去？”虎娃喊了声，把姑娘惊得坐在了地上，他有点不好意思，上前扶起她，“你跑什么？我们不会伤害你，天明一定把你安全送回家，你这样一个人走了才危险。”

　　少女浑身发抖，拼命摇头，用衣服蒙着脸不愿让他看见。

　　“别怕，你别怕嘛。”虎娃说，“我们是玄武营的兵，玄武营知道吧？我们和别的官兵不一样的。”

　　“可你们的领头的是个坏蛋！”少女低声哭泣。

　　“啊？”虎娃愣了下，反应过来，“你说副统领啊？哎呀不是的，你别看他长得凶，其实人很好的。”

　　少女仍在挣扎：“不！他……他之前想杀了我！”

　　“怎么会？”

　　“你们统领是妖怪！我亲眼看见的，他的眼睛会变成红色！差点把我也砍了！”

　　虎娃柔声安慰：“你看错了吧？当时场面那么混乱，你本来就受了惊，眼睛花了也有可能嘛。我们统领是好人，他救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呢。你可不能诬陷自己救命恩人啊。”

　　少女吓得不轻，哄了好久才冷静下来，慢慢露出脸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士兵。

　　虎娃看清她的模样，不禁怔住。

　　好……好漂亮……

　　小姑娘轻咬下唇，长睫粘泪，紧紧裹着破烂不堪的衣裳，在他略微无礼的注视下稍稍瑟缩。

　　虎娃回过神，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吓着你吧？”

　　少女摇头，小猫似的偷偷抬眸瞧他。

　　虎娃控制不住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你、你没事吧？”

　　“没事。”少女开口，声音轻如微风一般令人心疼，“那畜生刚撕了我的衣裳，你们就来了。他……确实救了我一命……”

　　“那、那就好。放心，我们会送你回家的。”虎娃挠挠头，尴尬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家在哪？”

　　“阿久，十四了。家住柳村。”

　　“阿九……是、是在家排行老九吗？”虎娃问完都想扇自己一巴掌，问那么多干嘛？然后他腼腆一笑：“我叫虎娃，寒城人，十五了。”

　　阿久觉得这个少年看起来很是亲切，像邻家的哥哥，便放松了点：“我娘说，我的久是长久的久。”

　　“长长久久，好名字。嘿嘿！”虎娃憨憨地笑了两声，垂下脑袋，脸变得更红，

　　阿久被他这模样逗乐了，抿着樱桃小嘴颔首。

　　静默少顷，二人不约而同再次抬头，霎时将对方眼里的自己看得清楚，都害羞地把脸偏向一旁，结果就见姬如轾正在高处摆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偷窥他俩。

　　“呀！”阿久一下子躲在了虎娃的身后，虎娃昂首挺胸身子僵住，脸比阿久还要惨白。

　　副统领一脸鄙夷地瞧着那战战兢兢的少年，许久后，发话：“明天就派你送那姑娘回家了啊。”

　　虎娃高声应道：“是！谢统领！”

　　“谢你个头！”姬如轾不悦地瞪他一眼，继续思考人生去了，心道在女人面前怂成这样，也不怕人家笑话？男人应该威猛霸气才对！我以后要是有女人……算了，想这干嘛，还不如想想编什么借口离营赴约。

　　两日后，军队回到玄武营。

　　姬如轾在主厅汇报完毕，赖着不走，站在任原眼前一个劲瞅他。

　　大统领实在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案上：“你他娘到底想干嘛？老子脸上开花了吗？”

　　“我说几天没见想你了你信么？”姬如轾还瞪着他。

　　“滚蛋！”任原扔了块抹布到他脸上。

　　姬如轾拿下抹布攥在手里，叹了口气：“任原，我病了。”

　　大统领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你小子！又想偷懒是不是？还生病，生个屁的病！咋不直接说出去一趟累着您老人家了呢？老子没准还能大发慈悲让你睡两天。哈哈哈哈……”

　　“……”姬如轾就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这位干爹哈哈完。

　　任原终于觉得这小子不对劲，问：“真病了？”

　　姬如轾点头，一本正经：“很严重。”

　　“我看不像啊，不还红光满面的嘛。你骗人至少也得先把自己整虚弱点吧？”大统领轻蔑地瞥他。

　　“有些病，肉眼是看不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几天能好，大概一个月？您允许一下行不？”姬如轾满脸愤愤地恳求，见任原一直摇头说不信，最后实在憋不住，冒火：“你爱信不信！我真病了我要请假回家去看郎中！不然我死了做鬼再来找你！”

　　任原又朝他脸上扔了个酒杯：“你唬谁呢？”

　　姬如轾出乎意料地没躲，任由自己脑门被砸出个大包，然后仰头倔道：“我被你砸伤了，能请个假吗？”

　　“……”任原微微一笑，然后道，“滚。”

　　这时林群闯入，看见姬如轾像看到了救星，鼻翼一酸就大哭起来：“老大你可回来了！海哥和张山不见了！苏耐说他们跑深山里去了，我带人找了几天都没找到！”

　　“奶奶的，还没人影？你们这帮兔崽子就会给老子惹事！”任原怒骂。

　　姬如轾：“怎么回事？！”

　　林群心急如焚语无伦次，讲不明白，让他去问苏耐。

　　“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们兄弟平白无故跑山里干什么去？”姬如轾火急火燎地赶回屋，正好苏耐在。

　　年轻人坐在榻上，神情淡漠，望见姬如轾后，眼里有了点光亮，可仅仅闪烁一瞬便湮灭。

　　“是我让张海去的。”他说。

　　“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那地方很危险？”

　　苏耐垂下眼帘，动了动唇：“张山死了。”

　　姬如轾大惊：“你说什么？”

　　“张山偶尔会昏迷，这你知道。张海每次都不许我们靠近昏迷的张山，因为他怕，怕我们把他弟弟当做死人拉去埋了。”苏耐缓慢地抬起头，“初九那天夜里，张山再度昏厥，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姬如轾难以置信。

　　“张海叫醒我，他非常惊恐，他说张山身上的光没有了。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或许他眼里能看见我看不见的。我动用灵火，但是那天的状况十分不利，狼山发生地震，我的法力被冲去大半，只能知晓原来张山在很多年前阳寿已尽，但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存活至今！”

　　姬如轾越听越迷惑，强迫自己忍着不去打断他。

　　“我从火中看不到任何未来情况，最后张海想起一个人，他说是那一个绿色眼睛的女人。灵火有了变化，然而还是未能显现什么，仅仅提示，往山里去，是生是死，也不可知。”

　　绿色眼睛的女人……

　　姬如轾心中一凛，握拳又松开，略一思索，开始收拾东西。

　　“你作甚？”苏耐问。

　　“进深山。”少年回答。

　　“……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姬如轾顿住，眼神变了。他就知道瞒不过这人。

　　苏耐一如既往淡然，只是语气加重：“狼山深处有什么？你两次进去并不是一无所获吧？”

　　姬如轾背过身去继续收拾：“你有那灵火，要想知道不会自己看？”

　　“我看不到。”

　　“……哦？”

　　苏耐蹙眉，目光微凝：“那里藏着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凭我的能力，不能窥得其万分之一。”

　　姬如轾转头问他：“有多强大？”

　　“扭转时空，改换生死，与世间规则相悖，真正的创世神遗留之力。”

　　“这么夸张？”姬如轾听来也稍有动容。

　　苏耐再问：“所以，你去那里遇见了什么？”

　　姬如轾有些不耐烦，挺胸叉腰对他说：“我做过承诺，不泄露秘密，所以只能告诉你，那里面……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