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故梦》剑之缘

57、第五十七章

　　神之火毫无征兆地消失殆尽，疾风卷来阵阵刺鼻的腥臭鞭笞着神经，二人从未觉得双目适应黑暗的过程有如此漫长。尸狼群很快便知有机可乘，逐渐停止嘶吼恐吓，从四面八方悄然包围而来。

　　摩苏里当即聚灵力于指尖，幻作无形锋刃，在自己另一手掌心之中划开道裂口：“我引开尸狼，你去寻弗谖大人！”

　　“找她？我上哪找她去？”姬如轾环顾，只见愈加浓重的夜雾缭绕在怪木迷蒙魅影之间，隐隐透出似有似无的阴森光点，无法看清妖兽的数量，也难以判断距离有多远。

　　“估摸着有二十几只吧，还真有些棘手。”姬如轾拔剑，习惯性地将人护在身后。

　　摩苏里轻声谢过，与少年背对背紧盯四周，咬牙握拳让四指嵌入伤口中，催动咒术使气息瞬间扩散：“她若还未苏醒，应是睡在洞中。神力突然溃散，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大人的状况恐怕不妙，急需相助。”

　　“哪个山洞？你住的那个？”

　　摩苏里回答：“正是，你还记得吗？”

　　“勉勉强强吧，不一定找得到。要帮她不应该你去么？我又不了解什么。”姬如轾回头想说换我来引开怪物，却发现刚还在身后的异族人弹指间退开几丈，黑袍与树影融为一体，身形几近难辨。

　　窸窣声响依稀可闻，聚拢的尸狼距离此地不远，清晰可见几双不及隐蔽的发光蓝眼在幽幽闪烁，越逼近则越散乱。看来异族人已动用特殊法子助他逃走。

　　“喂！你一个人能行吗？”

　　摩苏里在远处对着执剑少年浅鞠一躬，扬声道：“不必担心我，尸狼追的是你。去弗谖大人身边，她能护你。”言罢躲入树后。

　　姬如轾冷哼，心道我还用到着别人保护？

　　不过他虽然不爽，却也领情，既然人家都帮忙把包围圈给打开了，不走白不走嘛。

　　他这就再去会会那位据说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实际上却自身都难保的弗谖大人，看看究竟是谁能护得了谁。

　　姬如轾跨越青石围成的结界，踏过地上几道咒印刻痕，迅速穿出古树林，终于眼帘一亮，得见星光渲染的长河之源与开阔的两岸，也看到了远方山岩上位置熟悉的洞穴。临界的离水如故梦般安详，寂寂流淌着亘古的苍茫，并不受乱象惊扰。那就像一片泛起微澜的夜空，甚至倒映着更为广袤的苍穹。

　　他冲下泥泞山路，片刻不停，视线原本急急欲投向黑魆魆的山洞，却在飞越河面时停留少顷。散在的流光状似被别物驱逐，贴上彼岸岩石边平静的水面，受惊颤动起来。一道赤红流火划破水中夜幕，直直将繁星撞碎成虚无。

　　姬如轾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快趟过河水到达对岸，大约从步入浅水时起便已走神。此刻定神俯视，脚下没有任何倒影，而是一圈圈向外散去的火光残晕。他仰首，天高云淡，群星黯然，驻足回望，离水竟然化作漆黑的深渊，失去了所有光亮。

　　幻觉？他眨巴两眼，景象没怎么改变。

　　“怪里怪气。”姬如轾扭头朝山壁走去，扒着歪脖子大树跳下陡坡翻入洞穴。

　　里面黑灯瞎火的，摸索半天点着灯一看，周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翻动撕咬的痕迹，看样子曾有怪物闯了进来。石榻上兽皮卷起，原先在此休息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不会让怪物给吃了吧？”姬如轾自言自语，粗略扫视一圈没看见血迹，拔腿要走，忽然余光捕捉到角落里的异样。

　　他停住了，斜着身子眯眼去瞧，发现紧靠青石壁的花架下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黑影，像是个女人。

　　弗谖？

　　他莫名松了口气，笑道：“别躲着了，出来！救你的人来了！”

　　影子闻声颤抖了下，又缩得更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姬如轾说话语气很重，他自己从来没注意过，这时候难得开了窍，尽量试着温和道：“别害怕，是我，姬如轾。”

　　黑影不作反应，似是没有听到。姬如轾走近些，在花间站定，脚边是垂在地上的乌黑长发。繁密的青丝几乎遮去女子的身形。难为她把自己塞进这么狭小的空隙里，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

　　“是卡住了吗？要我拉你一把？”姬如轾破天荒地有耐心，伸手招呼了两下，“出来吧，我在这儿，保你无事。”说着就要去拽。

　　女人的干瘦惨白的胳膊从发间露出，他的动作瞬间止住。即使知道弗谖身上本就有诸多古怪之处，也还是忍不住起疑。

　　“喂，听得见我说话么？”姬如轾谨慎收手，问。

　　那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发出婴儿般的泣声，他立时觉出不对，向后连退几步，“女人”便从花架下爬了出来，那竟是野兽的身体！

　　长发无风而开，显现出一张狰狞可怖的乌青面孔，方才所见的干枯臂膀长在胸膛之上。

　　这是什么东西？！

　　姬如轾刚欲拔剑，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啸自怪物满是獠牙的口中泻出，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涌入脑海，像冲毁了什么封印，刹那间释出剧痛。

　　居然还会这么一招？

　　他咬牙忍住，以剑指去，怪物见起效不大，维持进攻姿势也不敢轻举妄动，两眼死死盯着姬如轾。

　　依眼下状况，不可与这该死的怪物缠斗，须得寻隙逃离，但危机迫在眉睫，要走谈何容易？这怪物胆小而狡猾，为不让它察觉有机可乘，只能竭力先下手为强。

　　姬如轾感到汗水从额上流下，不禁恼怒大喝：“这年头什么恶心玩意都敢来惹老子了？以为我不敢剁了你是不！”

　　他面容骤然阴狠，头痛欲裂却畅快大笑，跃起凌空一剑劈下，被怪物躲了过去，随即不留间歇回身追砍，攻势近乎疯狂，寒光如出云闪电般迅猛，锋刃所到之处杂物崩碎，杀意凛然，刹那间不可思议地将怪物逼入洞穴深处。

　　剑气催灭灯火，黑暗重临之时，体内有股强烈的狂念在迫使他不顾一切去拼杀，所幸理智尚存，他知道自己必须在用尽气力之前撤出此地。

　　那人面兽体的怪物只知躲避，仓皇撞上山岩，吃痛蜷起。

　　时机已到！姬如轾迅速回撤却猝然摔倒，爬起瞬间有东西缠住左腿将他狠狠拽出一丈，侧脸与双膝顿时擦伤。

　　该死的，是那怪物的头发！他挥剑将其斩断，翻身欲跑，不料没走几步，呕出一口黑血来。

　　疼痛在减轻，而他失了力气，四肢开始麻木，连眼睛都睁不开。

　　是汗水把眼皮都给糊住了吗？不对！姬如轾吃力地去摸左额，摸到一手粘稠。

　　是血……已经流了很多。什么时候？难道是被那一声给吼的？

　　该死的，他误判了自己的状况！

　　黑暗中红光闪烁，可怖的身影出现在姬如轾眼帘里。怪物漆黑的双目贪婪地注视着地上精疲力竭的少年，准确地说，是盯着他额角的花纹。

　　花纹正散发着诡异的血光。

　　原来……是冲着我头上那玩意来的。他心想。

　　怪物前爪重重踩在胸口，姬如轾剧烈咳嗽了几声，以为要自己被吃了，结果等了半天，怪物也没下嘴。

　　它瞪着一双大眼，慢慢垂下人形之手，想触摸那花纹却又不敢的样子，不时看看少年。

　　姬如轾扯嘴笑笑：“怎么着？还征求我意见呢？”

　　“把它给我，我放你走。”

　　“什么？”姬如轾的笑容凝住了。

　　“把它给我，我放你走。”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怪物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有没有动嘴。反正此地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也只可能是怪物在说人话。

　　“呵，挺厉害啊，我以为你丑不啦唧的人脸是白长的。”姬如轾大喘几口，问，“给你你就放我？有这么好的事？蒙傻子呢你？你要它干啥……咳咳！”

　　“把它给我，我放你走。”怪物似乎就会这一句，见他不配合，便加重压力。

　　与此同时，姬如轾左额开始烧痛。视野里红光亮如火焰。

　　活了十几年，今天发现自己居然还能自燃？

　　他疼得浑身颤抖，仍惨然笑着：“呃……要那玩意是吧？拿去呗！又疼又害得老子被人看不起，我他娘早就想解脱——”

　　“姬如轾！”

　　意识接近模糊，梦境里的悬崖撞入脑海，神魂就要从崖边一跃而下，是突如其来的呼唤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拉回人间。

　　这声呼唤让他好像回到了初见之时，那个女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完全不像是个女人。

　　“你是？”

　　“弗谖。”

　　“如轩？”

　　“……是弗谖。”

　　没错，是弗谖。我不会又要欠她一条命吧？老天爷饶了我行不？欠太多还不起啊……

　　姬如轾心里叫苦连天，耳畔又传来弗谖的声音：“把眼睛睁开，我知道你醒了，别装死。”

　　“谁装死了啊？我就觉得我这胸口还有点闷……”他睁眼一瞧，愣住了，只见怪物爪子还在身上踩着，费力转头望去，洞内灯火已重新点上，弗谖怀里抱着婴儿，站在大老远的地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这……是什么意思？她来都来了，为什么不救我？！

　　“我说小妖精，你看热闹来了？再不帮我一把这家伙要在老子胸口金鸡独立了！”姬如轾扯着嗓子大喊。

　　弗谖一脸它就算在你胸口玩蹦蹦跳老娘也不想管的表情，漠然道：“你有个妹妹是吗？”

　　姬如轾怔了怔，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淡定，以及突然提及这个。“是啊，怎么了？”

　　这时他发现怪物似乎并不在意弗谖的到来，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略张开它满是獠牙的大嘴，重复：“把它给我，我放你走。”

　　弗谖没有过去帮忙，倒扶起一石凳坐了下来，幽幽道：“想让你妹妹活下去，就别把东西给它。”

　　姬如轾眼神变了变：“你什么意思？”

　　“失去你额上那处花纹，令妹必死无疑。”

　　“……“

　　弗谖看得真切，仅仅弹指间，那方妖邪无比的血光便彻底消失。

　　未有反应的怪物直到此时才真正发怒，卷起长发缠向少年的脖子，抬眼恶狠狠地警告弗谖。

　　姬如轾被扼住喉咙，却只是皱了皱眉头：“我现在可是在它手里，我说了算？”

　　“你是殇痕的宿主，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宿主”二字一出，怪物的威胁突然减轻，它明显是在惧怕什么。姬如轾看在眼里，心中有数，微微抬起头，对它冷笑：“老子变卦了，不给，听到没？有种踩死我，或者勒死我？”

　　弗谖起身逼近，碧色眸子泛起光芒：“如果不想作被殇痕吞噬的孤魂野鬼，就放开他。”

　　怪物尖声大叫，跳起就跑。说时迟那时快，姬如轾抓住人形之手被带起身，飞剑削去它两只后爪，扯着人头牢固的长发直接将怪物给抡在了石壁上。

　　哐当一声巨响，庞然大物蹭着黑血摔落下来，再无生息。

　　“它是什么东西？”姬如轾拾起剑，问。

　　“人面尸狼，融合了人魂，能统领普通尸狼，但是力量很弱。”

　　此时换姬如轾死死踩住怪物，一剑便斩下它头颅。

　　弗谖瞥了眼，道：“它又没杀你，你何必杀它？”

　　少年阴森的目光从死尸身上移向弗谖：“它惹到我了，你也是。把话讲清楚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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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渡劫开始了。临时抱佛脚的剑之缘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姬如轾&姬如轩：活该！
作者：我记你们这个仇了，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