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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烈火熊熊燃烧着,尸臭与血腥味交织弥散在空气中,染出一片惨淡静默。重伤的士兵挤在一条沟壑里,血染衣甲,躯体残破,奄奄一息。

      犬戎来势凶猛,第一道防线在黄昏时被攻破,死伤近三分之一。军队撤到南丘之后,寻了一处地方安置了伤员。此处离寒城已近,姬岳打算死守这里,等待支援。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顶多撑个三两天。

      又是一个黑夜来临,厮杀暂缓,冷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升起的月亮,就遥遥地挂在远处的枯树梢上,像神灵瞪着充满冷漠的眼睛,不带一丝怜悯。

      姬岳双眼有些泛红,握剑的右手在微微颤抖,十指僵硬,几乎已无知觉。这是杀敌时用力过猛导致的。他胸背裂开了数道血口,衣物被凝血粘连在伤口处,凉风一吹,周围的肌肉都不禁抽搐。姬岳倒没怎么在乎,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就跳下来查看伤兵的状况,脸上的血污都没来得及擦。

      他僵着身子跨过士兵的躯体、四肢,只觉得两眼昏花,胸口沉闷。身边一名贴身卫兵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姬岳一甩胳膊,踉跄着大步向前走去。

      他半蹲在伤重的少年士兵面前,眉头紧皱,面上有如霜冻。那少年被箭射中头颅,瞎了一只眼,血浸满绷带,覆了半边脸。一身练甲破破烂烂,尽是血渍。姬岳动了动唇,却没说出话来。少年另一只眼睛艰难地睁开了条缝,苍白的脸上竟对他挤出一个微笑。姬岳顿时哽咽,见少年嘴唇干裂,连忙解下腰间的水袋,喂水给他。

      这是前夜扶他回帐,还因困倦挨了他一鞭的那个新兵。他在军中年纪最小,与姬岳同乘一辆战车,为弓箭手。犬戎骑兵掠过,将右侧持戈者砍翻下车,姬岳夺过长戈忙于应对,身后射来的一支冷箭,这个少年为他挡了下来……

      他一手轻放在少年肩上,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从军十年,他第一次被人救下,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舍命相救。那一箭也许不会要了他的命,可是少年士兵那时只想着,无论如何要护住我们的将军。

      姬岳红了眼眶,眼前的孩子此时已经没有知觉,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张阖。

      “戎车……戎……”

      姬岳贴近,听见他说的,猛然愣住。

      少年竭尽全力,终于念出:“戎车……既安!”

      姬岳呆立当场,躺在周围的伤兵闻声忽然睁开了眼,有些甚至挣扎着要起来,嗓子受了重创开不了口的,用手捏着喉咙,“呜呜”地要说什么。原来,姬岳醉酒那晚,少年为了他胡言乱语的一句指示,到各个帐中传讯,“戎车既安”四个字,已人尽皆知。

      姬岳红了眼眶,轻声说:“你还记得……”

      少年咽了气,身子滑落到姬岳的怀里。

      姬岳把他揽进怀里,抱了很久,最终命人将尸体埋在营地边上。

      他走出沟渠,稍微缓和了一点的手又紧紧握住剑柄,沾染鲜血的青铜利剑铮然出鞘。

      提剑行至最高处,剑尖在地上划出一条笔直的长线,他步履如飞,登上战车,大吼道:“死守南丘,至死不休!”

      北荒的残兵,立于南丘,面向浊原,以最坚毅的姿态,站成了一尊尊雕像。家园就在身后,可他们与那一片故土却好似相隔天涯。

      相隔了一段,或是重生,或是轮回的距离……

      战事持续了近三个月,姬岳的军队伤亡惨重,然而终究是撑到了犬戎撤军。

      境外游牧民族,虽凶狠野蛮,可是军队缺乏纪律,经常内乱,初次袭击后士气骤减。姬岳率军在南丘坚守七日,士气犹在,战斗勇猛,如天降奇迹一般,令犬戎震惊无比,不禁有所忌惮,余下几次作战多数无偿而返。端木毅的狼山守军先前得到命令赴寒城御敌,半路上被任原的口信派去了南丘,及时解救了被困的姬岳。

      寒城方面,任原带兵竭力追剿摸进城的犬戎。城中百姓伤亡数十人,最后犬戎残兵负隅顽抗,劫持了大夫申由。任原几经周旋终于救下那老家伙,只可惜其刚刚修好的府邸被贼人一把火烧了。清剿了匪徒之后,任原自知失职,未等申由治其擅自调兵之罪便引咎辞职,自此不知去向。

      然而北荒最大的丧事,不在寒城,却在都城。

      战事刚结束,国君突然病逝,举国同哀。公子律随即继位。

      姬岳奔赴都城哀悼故君,参拜新君,后又整顿军队,重新布防,忙于讨论施行战后修复和安抚工作,待回到家中,已是来年春天了。

      寒城掀去了笼罩于上空的阴霾,终于可以在暖暖春光之中嗅到生机盎然。树枝吐露了新芽,便好似能盖过秋冬凋零的记忆,和那段不堪回首的战时光阴。俯瞰群屋的一抹新绿,是晨曦倾落之时入眼的清丽,它高高地,缀在一颗古树之上。树影交错于姬府院里的青石地面,有一部分,罩在古树前肃立的姬岳身上。

      他归家不到两个时辰,携来的风尘还未抖落,就这么静立在了庭院里。

      管家莫为跪在家主面前,不敢抬头。方才家主问过了主母去世的时间,此后约莫半个时辰,家主再无言语。莫为双膝跪得疼痛难忍,脊背直冒冷汗,心想家主应该经历过了震惊、恍惚的情绪变化,就等这暴怒的来临了,还好自己没把主母的死状说出,要不然那还了得。

      终于,姬岳开口:“信使呢?”

      莫为脖子一梗,连转头都做不到了。到底是躲不过啊。

      凌晨迎接家主时就让信使起来候着,对他出言嘱咐了许久,编了好些谎……虽然之前说家主怪罪下来他一人顶着,但是……大爷的他也要命啊!

      信使从走廊的立柱后“刷”地窜出来,两腿一弯跪伏在姬岳跟前,战战兢兢。“家主饶命!是、是莫管家阻止我去送信,他威胁我,我没有办法啊家主!”

      莫为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只恨没把自己拍死。就、就算是实话实说,你也好歹委婉点啊……你怎么就不讲讲我当时有多纠结呢?

      姬岳动作缓慢,跪地的两人还是听见了衣袖摆动的声音,信使先猛地抬起头来,一见姬岳拔出了佩剑,“嗷”的一声就晕过去了。莫为急忙直起身子张嘴辩解,然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家主!若信送……您要是知道了……,啊……那个,那、那……犬戎!这儿,这……嗷——”

      姬岳一剑砍在他肩上,立即有血液染红了衣襟。莫为咬着牙总算挤出话来:“您知其中利害……”

      剑就停在那,没有劈下去。

      此时,院门边传来一阵怪异的笑声,姬岳一惊,将剑收回,怒道:“什么人?”

      他朝那儿看去,只见冰凉的石地上,不知何时趴着一个极小的孩子,正冲着他咧嘴笑,挥着小手想爬过来。姬岳望见孩子左额上的花纹,顿时寒毛都竖了起来,手一抖,佩剑掉在了地上。

      莫为转头一看,惊叫出声:“我的小祖宗啊!”也顾不及自己的性命之忧了,张嘴就喊:“乳母!乳母!”

      刘氏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看到地上的小少主,眼泪都出来了:“我的个娘啊!可找着喽!”连忙将那孩子抱起来送进襁褓中。

      这、这是……我的孩子?姬岳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老子居然被儿子给吓到了。他拾起剑,定睛看了看,突然有种如临大敌的恐慌。佩剑没有收进鞘中,而是指了过去,把乳母吓了个半死。

      “孩子额上是什么?”姬岳问。

      “是、是胎记。”乳母声音颤抖,余光看到莫为在向自己摇头。她心里也想,最好不要把小少主胎记变化的事告知家主,此事听起来太不吉利。

      结果……

      姬岳见乳母支支吾吾,不禁大怒:“说清楚!”乳母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说得莫为在一旁直捂耳朵,也不敢打断。

      “你说的,都是真的?”姬岳震惊暴怒,声音如同一道炸雷。

      乳母一下子捂住了嘴。心里叫苦连天。我的天啊,我把什么说出来了?

      莫为此刻真想大骂,你还捂什么嘴啊捂,都说得一字不落了!

      姬岳握紧了剑,乳母连忙道:“家、家主,主母还生了个小姐,您过去看看吧……”

      家主并没有理会,思量许久,忽然转身对一家奴说:“去,请个巫师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BObo想吃草莓哇咔咔~的地雷和捉虫!
    祝我可爱的读者们天天开心!
    【小剧场】
    作者:其实我挺没信心的。
    莫为:啊?什么?你有爱心?哦知道了!我们这儿现在乱成一锅粥了没空管你,赶紧上一边凉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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