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七年栈房新生娃夫妻赚得一桶金 ...
-
夕阳西下,天幕罩上一层朦胧的黑纱。
白文举和婧容商议,租赁码头栈房住,工作起来方便,最主要远离柳二娘,心里清静些。
他们摸黑来到西湖码头,找到栈房主事的,问按每月付些月租能否借一间栈房。
那主事的只同意临时让小夫妻俩住上一晚,小两口那天晚上总算有个落脚休息场所。
第二天主事的回话说地主老爷同意出租一间栈房给他俩。
白文举婧容也算暂时有个安身之处。
第二年,婧容生个男婴,名唤富贵。夫妻两日子更加拮据。
婧容在家带娃,不能帮白文举一起做事,生活的担子一下子全落在白文举肩上。但是小夫妻俩生活过得甜如蜜,羡煞旁人。
同年里,柳二娘也产下名女婴,名叫白兰。
在白富贵六岁那年,夫妻俩攒足第一桶金。白文举在原老住房不远处,盖起两间土坯茅草房,另外又搭了一小间灶屋。房子四周用稀疏的竹竿围成栅栏,在栅栏与小灶屋汇合处,用土坯块砌起装门的门垛,在门框中间装上两扇门,那样便有了穿口,也有了一个小院子。茅屋虽然简陋,它属于白文举婧容三口人真正的小家,三口人终于有了停泊的温暖的避风港。
住栈房几年里,冬天人就像掉进冰窟里一样。
地球似乎进入冰河时代。
农户的渔船皆遭到空前的创伤。特别是近几年冬天里那几场风雪大冻,船松动得几乎快炸裂。有的渔船是用水泥木板合成做的,经过大冻后,船彻底报废。
白文举家旧渔船,依旧完好无损。这归功于白文举每年精心的养护功劳。他每年趁着过大年时,都利用人休息的时日,把船里外用黄桐油认认真真地油两遍。他眼看油过的渔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被油过渔船油黄有黄的,还闪着亮亮的光,渔船散发着黄桐油的香气,那是他最爱闻的味儿,那意味着他的渔船寿命等同去年的寿命。啊,那船身等于翻新一次呢。每当这时候,他的脑海会回响父亲活着时候,笑眯眯地教导他,告诉他:“木制的东西最讲究人工保养。”
他深记父训。故他家的船才撑得住岁月的雕琢。
白文举见渔船安然无恙,喜出望外。他蹲在渔船上,用手轻拍船舷,说:“你好啊,我的好兄弟!兄弟,你是好样的。今冬更冷,我的好兄弟,你可要挺住啊,不过,我相信我的好兄弟能够挺得过去!我的好兄弟,你可是我们全家人活命的希望啊,我们全家人全仰仗你了啊!”
整天整天的湖面的冰不开冻。到了傍晚,冰反而又结厚一些。渔船身未化的雪结成冰凌花状。
白文举站在船头向远方眺望。银白色的天空于苍茫的湖面合成一色。天上若隐若现的白玉盘散发出冷飕飕的白月光。他又自言自语:“噢,那是十五的月亮,它已早早的挂在半空。”
次日破晓时分,白文举从梦中醒来。
整宿,他被冻醒三次,听那栈房外风声凄厉,他心中徒生寒颤。
破旧的栈房,低矮阴冷。每当栈房顶破漏时,晚上躺在床上从屋顶可赏天上的星星。白天的日光和风倾泻而入栈房。
每逢下雨天,全家人齐上阵,把能盛水的用具全调派接从漏水。当外面雨停了,屋里雨还在继续下。
冬天住栈房最难熬,房里没有一丝暖和气,同户外一个样的冰冷。
夏天,屋中闷热难耐。蚊虫结队。
今日放佛是今冬里最冷的一天。
白文举披衣坐起来,思考全家人要尽快搬到新房里去住。因他都感觉栈房太了,他都快吃不消了。
尽管新房还有没完工的收尾活,可新房总要比简陋的栈房要保暖些。第一,新房在陆地,离西湖较远,少被潮湿的水边风袭击;第二,新房门窗严实,屋没有透风的墙,屋脊都是新料盖的,更不会漏风啊。
白文举想能保全妻儿健康平安的过冬是主要的。拿定主意后,他速度地穿好棉袄棉裤,戴上火车头帽,又帮妻儿掖一掖被褥。
他来到灶房,挽和袖,系好围裙,拿水瓢要舀水时,发现水缸里水结成厚厚的冰。有瓢底轻敲几下冰,无反应。冰面有凹进去的一个冰窟窿,冰窟窿比水瓢面积少大点。
他用眼睛寻找,看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把水缸里冰砸开。他见水缸旁的地面上放一把长柄把的铁锤。他想,这大概是婧容每天敲冰冻用的工具。白文举捶开冰窟,舀水涮锅。他把涮锅水从窗口泼向外面,水洒落在窗台上,瞬间那涮锅水结成冰花。
白文举惊愕地站着,愣了好一会儿。他不敢相信他的眼睛,冷远比他想象的更冷啊!
他把早饭做好后,快活的来到床前,喊妻儿吃早饭。
婧容懒懒地应声着。
小富贵时不时用辈子蒙住头,缩到被窝里,自个玩。听爹爹喊起床,探出头,吹着响葫芦,嚷道:“爹爹,好冷噢,好冷噢!我不要起床,我要在被窝里玩嘛。”
白文举:“呵呵呵,乖儿子,我们今天要搬家啦!搬到新房去住啦!漂亮的新家可暖和啦!所以,你要起床哟——”
婧容听到白文举说要搬家,便懒洋洋地从被窝坐起身子,顺手把躲在被窝里的小富贵拽出来,搂在怀里,亲了亲富贵的小脸,说:“我的乖儿子,听话,我们一齐起床,比赛穿衣服,看谁穿得最快,好不好?”
小富贵忽闪着大眼睛,认真的听娘亲说的话。
白文举双手插入小富贵棉裤腿里,微笑着,快乐地说:“快来,儿子,你的棉裤棉袄是爹爹烧早饭时烤暖和的哦,现在裤腿里还暖烘烘的哦。儿子,快来穿,我们和你娘亲比赛哟,看谁先穿好,先下床,拿第一名者,有奖励哦!”
小富贵大眼睛一转,小脸向上一扬,小嘴巴咧成向上弯的月牙,洁白的米粒小牙现于咧开的两唇间,笑得不小心的把口水从嘴丫露了下来。他那柔软而光滑的茶壶盖似的发型随着他格格地笑,一颤一颤的滑动着。他鬼机灵地从婧容怀里挣脱出来,笑哈哈地,奶声奶气道:“爹爹,你帮我穿快点哦,我要比娘亲先穿好,我要得第一名!”
白文举见小富贵从婧容怀站起来,赶忙地用棉袄包住富贵小身体,穿好,又迅速地穿上棉裤,戴上虎头帽。穿好了,他又带小富贵在床上玩了片刻,挠挠小富贵的胳肢窝,痒得小富贵满床上直打滚,撩得小富贵嘻哈声连连不断。最后他再给小富贵脚穿上那双婧容刺绣的虎头棉鞋。他才把小富贵放下地。m
婧容穿上棉袄,坐着,眼看父子俩玩笑。
白文举从床头木凳上递来棉裤,笑吟吟地说:“哎呀,今冬真是冷。像要把以后几十年的冷都给冷了似的,呵呵呵,我早上涮锅,涮锅水洒了窗台上,你猜怎么着?不一会儿,那涮锅水在窗台上结成冰花了。婧容,你都不相信吧,我是今生头一回见这么冷的天呢。”
婧容眼睛望着白文举的眼睛,道:“嗯,今冬是最冷的一冬。文举,你刚才说要我们今天要搬到新家,是真的嘛,新房不是还没弄好吗?”
白文举把被头扣往婧容胸口提提,说:“是啊,新屋只剩下外面没刷好了,其余都完工了。现在的天上冷冻很,不宜泥墙咧。你看,我们住的这破栈房,这里风太大,靠湖边,又潮湿。我怕你和小富贵会冻坏的。新屋在陆地,离西湖水边远,不会有这么大的风,我想新屋要比这暖和多了吧。”
婧容跟着拎了拎被头,眼睛盯着在地上玩耍的小福贵,说:“是呀,文举,我们住在这里,我时刻都提心吊胆的,我怕富贵儿顽皮,我们离水太近了。搬走我们会舒心些。”
白文举:“嗯嗯,可是我们又要和柳二娘打交道了。原盖房宅基地是在我们老屋那里,我们只能在那里盖房子。其他的也没有地方可以给盖房的。我只怕你又要受柳二娘的穷气。”
婧容微笑着把目光转向白文举,说:“文举,大嫂现在不会的,她们家房子够住了的,这房子是我们自己挣钱花钱盖的。你放心吧,我们会相处很好的。”婧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在被面上轻轻地抚摸着,继续说,“文举,我们一家三口人,盖这一床被子冬天有点裹不过来,等我们手里缓缓有钱了再置办一床被子吧。明年吧,明年我们再加一床棉被。这样冬天就不会冷了。”
白文举听着婧容娓娓道来的话语,想想夜里,他被冻醒三次,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婧容,他道:“好的,婧容,一切听从你的安排。我们家现在三口人,小富贵越长越大,一床被子是少了的,不仅被子少了,床也少了的。来年,我们既要置办被子,也要做一张床。蓉儿,你夜里有没有冻着凉?“
婧容脸上露出羞涩,微微地底下头,脸慢慢地转向一边,小声回着:“文举,我是有点着凉了,好像还发烧了,夜里,我还……不过,我没有事的,文举。“
白文举看着婧容这些细微的动作,又听婧容欲言又止的话,疑惑不解。他很茫然。
婧容起床后,他去叠被褥,打包。
一会儿,他们吃过早饭,就搬家了。平时,白文举从来是不叠被子的。
婧容粲然沮丧地坐在床沿,眼瞧着白文举忙碌地背影,心里又一种酸楚。每当她看着丈夫白文举起早贪黑,风雨无阻劳作的身影,心里就有种莫名其妙的隐痛。只因那挣回来的钱除日常开支,所剩无几。婚后,家里积攒的钱被今年造土坯茅草房用尽。儿子富贵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她储备一点钱给儿子读书用。她恼她病的不是时候,正是没钱看病的时候病了。她曾幻想说不定病痛哪天自己会消失。她病了,隐瞒白文举,一拖拖到现在……
白文举微笑着,悄悄地把床单湿的地方给婧容看,小声地说:“蓉儿,你看,咱家的小子夜里尿床啦!?床单湿了这么大一块呢。“
在床边玩耍响葫芦的小富贵,耳朵可灵着呢,扭脸,反驳,道:“爹爹赖皮,我才没尿床来,是我娘亲尿床啦!“
白文举忙看了看婧容的脸,故意吓唬白富贵,说:“你小子,还耍赖,不许赖你娘,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小富贵把响葫芦往地上一扔,站住,哭着,嚷道:“爹爹赖皮——,娘亲也赖皮,啊——“
婧容连忙把小富贵搂在怀里,轻轻的亲吻小富贵的额头,道:“富贵不哭哦,是爹爹娘亲冤枉了你哦,不哭了,富贵。文举,你别吓唬儿子嘛,是你冤枉富贵了,富贵没说慌话,尿床的,尿床的是我……”
白文举吃惊地问:“婧容,你在说什么呢?你怎么了,难道是天太冷,冻得吗?”
婧容仍然低着头,回:“文举,我遗尿,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家里盖房子,你还要下湖里捕鱼。我没敢告诉你。我每天晚上睡觉身下都垫上布垫的。”
白文举从地上抱起小富贵,自责道:“婧容,你生病多久了,你不该隐瞒我的。我真是,我是真的忙昏了头,我尽然一点都没有发觉到你居然生病了。婧容,生病要看医生啊,养病如养虎啊!我们不能再拖了,搬完家,我就去找医生来看病。”
婧容抬起脸,依然阻止,道:“文举,我们家钱用光了,哪有闲钱看病呀?两个月前,我以后天冷冻得憋不住尿。现在漏尿越来越严重,我才想清楚是病……”
白文举放下怀中的小富贵,双臂搂住婧容和小富贵。他懊恼他太粗心大意了。他心痛婧容这些年和他过着饥不择食的日子。但是婧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默默地跟着他一起忙碌,任劳任怨。婧容的善良贤惠,宽厚仁慈,勤劳朴实,这些优点使他白文举倍感怜惜珍惜她。他抚摸着婧容削瘦的身子,眼眶湿润了,他抑制住哭声,说:“婧容,我们夫妻本是同林鸟啊!以后,你有任何事情,也不许隐瞒我,让我和你一起共同承担生活的点滴好吗?“
婧容趴在白文举肩上,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哽咽着,道:“嗯嗯,好的,我都记下了。以后,我无论任何事情,都由我们俩共同商议,共同面对,行了吧?”
白文举松开婧容和小富贵,帮婧容擦去面颊上的泪水,泪水在眼眶里又打起圈来,道:“好,好的,婧容,这就对了。我们是一家人,现在我们一家人就去吃饭,吃饱饭,我们就搬家。我今天就找医生来给你看病。“
婧容也露出笑容,应声道:“嗯嗯。“
清晨,苍白的天空预示着又是阴冷的一天。太阳像冷空气冻结了,与云层冻成一体,不肯赏光给世上急需要阳光的人。渺茫的西湖,狂风一阵阵地猛吹栈房,像要撕开摇摇欲碎的门窗,呼呼地从耳旁撕过,打得人脸皮痛痛的。然而西湖面那坚韧的冰牢固的像骑兵的金丝盔甲,纹丝不动。
早饭后,婧容望着白文举收拾好的简单行囊,又环视简陋的栈房,心里有一种留恋之情油然而生。虽然这间栈房破旧不堪,甚至遮风挡雨都是问题。但是这些年,一家人都是在这间小小的栈房里度过的,这间小小的栈房载满的是全家人这几年的幸福时光。在这里,白富贵呱呱坠地;在这里,全家人赚得第一桶金,盖了现在的新家;在这里……
白文举见婧容静伫憆视,手提起得扁担,又放下。他拉过婧容的手,轻声询问道:“婧容,你在看什么呢?是不是我们真要离开这间栈房,你还有点留恋,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
婧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白文举的脸上,说:“是啊,文举,你还记得分家那晚吗?我们举目无去处的情境吗?那时,我们唐突地来到码头,那栈房主事的给了我们这间栈房,幸亏当时有这么一间空闲的栈房容我们栖身,要不然,那夜,我们都不知道往哪儿去呢。转眼,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七年时间,在我心里啊,这间小小的栈房早已是我们的家了呢。“
白文举微笑着,也用目光环视小栈房一遍,笑着,道:“婧容,这里是我们曾经的家。现在我们有属于我们的真正家了,那新房会让我们过得更舒坦。不过,这里以后,我们来码头上工,仍然把这里当作家嘛,想看看就看看它,呵呵呵。”
婧容微笑,惬望白文举眼睛,说:“好,我们动身搬家吧。“
白文举做个愉快地动作,双手一拍,喊:“儿子,过来,来,我抱抱乖儿子咯。”
正在忙搬家的小富贵,听见爹爹喊声,手里提着腰绳,乐滋滋地跑过来。
白文举口中夸赞,双手举起小富贵在半空转了一圈,道:“看我儿子多棒,知道这系腰绳的重要性。”
小富贵快活得格格地笑不停。
婧容蜡黄的脸上也浮起幸福的笑容。
白文举肩挑一担,走在前面。
婧容手拉笑富贵跟在身后。
三口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西湖堤坝上,在冰天雪地间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