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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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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她独坐着。稍稍别过目光,再回头,便瞧见镜子中她身后的人了。
青音吃了一惊,猛地起身退去。怕倒不怕了,她仍低声呵斥他:“你是豹子还是猫?走路竟这样轻的。”
“难不成要昭告天下?岑六小姐闺阁遭亲哥哥夜闯。你情愿的话我倒无所谓。”岑滞云朝她伸出手臂去。青音意欲躲闪,哪里敌得过他。二人厮打着,末了乱了吐息,仍是教他捉住了。
青音狠狠道:“你离亲哥哥了十万八千里。”不过是个佯装成她继兄的冒牌货罢了。
原是挖苦,不想听见他阴恻恻冷笑。
“不怪我,”岑滞云散漫道,“怪他们太过无用。”
话不中听,却不偏不倚精准无误。岑家的儿子,在岑滞云以前并无有建树者,甚至有有心人传说是大将军恐是要没得继承人了,几度将岑威气得够呛。
青音背对着他,慢条斯理拿捏好语调:“父亲记挂起你同我来了。”
滞云从身后拥住她,伸手自下颌角去握她的脸。将要得手,被青音用力打开。
他一如既往地满不在乎:“原来如此。”
这份事不关己是真是假?岑青音不由得想。岑滞云,告诉我。
信你究竟值得不值得?
末了终还是上了严鹊娘的当。旁人家里来女客时邀着一同逛了几回园子,又相伴绣过画,教一心愿同小姑子交好的鹊娘如愿以偿了。
拨了大多丫鬟外头去时,她们也讲几句外头不能聊的话。
严鹊娘半句不离岑威,青音听得厌烦至极,道:“老五竟能忍得住不将你打死。”
“我在他跟前自然不会提这些。”鹊娘理直气壮道。
“既是嫁了人,便收心罢。”岑青音并不关心她死活,只不过生而为人,总该有些不经意的恻隐之心,替她管些闲事。
鹊娘却沉默了。
“我待你父亲,已不再如从前那般满腔热诚了。于爱他爱绝的地步,恨他恨之入骨。我想要他死的,却也巴望过他爱我。”严鹊娘道,“你明白不明白?这世上亦有些人,绝非是诸如情啊爱啊这类俗不可耐之物能一语概括的。”
青音顿时想起滞云来。
她道:“我约莫是明白些的。”
青音与滞云,就好似二人的命缠住了,挣脱不开了。并非本意,却又不偏不倚,于一望无垠的死后之境相遇。万籁俱寂,无声无息。
惟有山里的雨始终下着。
姑嫂间散时,青音想了想,丝毫不曾有将她当外人的模样,同鹊娘道:“替我查些事罢。”
商贾之女,严鹊娘办事向来是歪门邪道用尽。最难得的是滴水不漏,能不借岑家的人,自然也不会教姓岑的晓得:“但说无妨。”
“有拨名为‘天命’的刺客,”青音道,“他们究竟效忠于何人。”
寥寥数语无异于交心证明。于青音而言,天命的隐秘之事与她无关,暴露了也不碍着她的事。如若鹊娘的情报网真能查出些什么,那便是她赚到。如此来看,真是桩好生意。
而对鹊娘来说,刚转背她便已浮现起笑意。果不其然,岑青音不是纸一样薄的寻常闺秀,她是一则难以轻易读到底的书,同她父亲一样。
狂喜几乎叫鹊娘坐都坐不稳。
一旦岑六明白她有多好使、同她结交有多便利,她们便能做生死与共的好姑嫂,通气的好伙伴——光想想便教人欣喜若狂。她要靠近那个人,再靠近些,就是要她匍匐在地也可。
待瞧不见青音的影子了,严鹊娘方才出声,使唤下人道:“切莫拿去洗,将六姐儿用过的茶具都好生收起来,送到我屋里去搁着。”
她脸上充斥着阴森而不正当的诡异感,炯炯有神的双目却又泛滥出少女春意。
那便是狂人的友爱。
回了院子,巧鞠搀扶着姐儿坐下,终是忍不住道:“百闻不如一见。五少奶奶同奴才们背地里嚼舌根子说的倒一点不差,有些神神叨叨,是个疯疯癫癫的。”
巧鞠嘴毒,青音也不诘难她。
珍珍呈了茶盘上来。
青音倦了,瞄一眼,手指在左下角那格上敲了敲。水已煮沸了,珍珍立即去洗了茶叶泡上来。
“疯疯癫癫的。脑子却很好使。”青音道。
大严家的女流之辈,少年之身,从前力挽狂澜使得严家收入翻番的。嫁出来当真是可惜了。不过严鹊娘自个儿似是从未觉察过她究竟有多天资聪颖。就这么一头扎进了极其苦的爱恨热潮里。
到底多情善感是女子。
再说了。
狂人,她又何尝不是呢。
青音望向自己手中那瓶小巧玲珑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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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岑滞云与姒违尚见过一面。
是受降时。魁梧的蛮族将领右手包扎,见岑滞云时匪气十足地笑了声:“托你和你妹子的福,险些再也拿不动刀。”
岑滞云笑:“那岂非美事一桩。免得大人再杀生了。”
姒违怎听不出他话里挖苦。
交战间,互相都杀了彼此成千上万人。要追究,也是血海深仇,但武将之苦,又教人惺惺相惜,就此别过便是至善至美了。
于战场上岑滞云已然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之子了。然他年纪这样轻,全京城贵女们无一不是虎视眈眈的。光是他凯旋那一日,寻常百姓家倾巢出动不提,就连官僚贵族家,也几近是一一遣人来岑府道贺的。若非家主谢客,只怕岑府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岑威道,古有仲永泯然众人。舞刀弄枪、动众行军之事,滞云贤于材人远矣。他不希望岑滞云耽于饮食声色。
自然,也不过是冠冕堂皇之辞罢了。
继子的风头盖过老子,那还了得。
退一万步说,方才进岑府时,滞云早不知杀过多少人、见过多少皮开肉绽血流成河的光景。
他是刺客头子,拿刀抹人脖子时眼睛都不多眨一下,旁人流血多,自个儿流过的血更多。只不过活到最后、笑到最后的总是他,仅此而已罢了。
公子说,你是杀不了岑威的。
光阴似箭,头一回听见这话,乃是天命在江南那艘船上刺杀告败时。岑威不愧是号称上下五百年唯一配得上大将军之名的武将,轻而易举,不过两三下便稳定军心,做了拉长战线的部署,当即将人数处劣势的刺客推入消耗中。
不得已唯有拆开锦囊。公子已料到岑威的下一步、乃至于下下步棋。
他命滞云去假扮岑家的继子。
并非为的伺机而动刺杀岑威,来日方长。从军事上来说,借岑威之子这个头衔所能取到的东西可不少。
夜色沉沉,岑滞云立在屋顶上,没来由的,倏忽间忆起先世与今生两辈子里,公子都同他说过的这句话来——“你是杀不了岑威的”。
往昔他有过片刻不甘,不过转瞬即逝,毕竟那是公子说的话。自他二人认得起,公子就从未有过错的决断。
岑威的的确确是前所未有的盖世英雄,他率军列阵出征打仗,是堂堂正正战斗的将军。而滞云自幼习得的,本心不过是活命,所做的不过是无止境地杀人。
岑威得道,而滞云失道。
他杀不了岑威。
候得疲了,岑滞云坐下身来。分明也是不小的动作,却是分毫响动也不曾有的。他坐着,渐渐听到身下透过砖瓦传来男子浑厚阴鸷的嗓音。岑威说:“青音,为父喜欢听话的狗。”
滞云默不作声,只管将余下的话一并听了去。
待最后一句的“青音的本分”作罢,她告退,一步一个脚印、极其平稳地离了去了,岑滞云方才从新站起身来。
绛紫色透着黑的夜空里,年岁分明还是少年的男子仰起脸。今夜无月,他徐徐抬臂,抵死用力地压住双眼,嘴角仍抑制不住地上扬。
若非是在这般时机、这般地盘,他只恐自己会笑出声来。
随后被唤去的便是他。
这倒是意料之外了。
岑滞云未料到,恐是连岑青音都想不到。
二度为岑氏子女了,许他们都从未见识过岑威的真面目。
岑滞云唤了声父亲。原先三男岑络在的,亦是被支开走了。岑络性格素来火爆,却又并非似岑韶越那般小孩子脾气,也的确有些本领。西南一战,他总以为是岑滞云抢了他们亲生子的功劳,于是擦肩而过时甚至刻意撞了道滞云。
滞云不为所动,岑威抬了抬眼,轻声道:“你休要同他计较。”
岑滞云道:“父亲有何吩咐?”
岑威道:“你觉着你六妹妹如何?”
岑滞云正喝茶,险些呛着,却不敢咳嗽,唯独在心里头骂自己,又不是要替你说亲。于是故作镇静道:“六妹妹的年纪该嫁人了。”
说诸如此类的话不过为了撇清关系,教人不起疑心。
“此事暂且不谈。青音是个好孩子,只是,”岑威道,“好孩子时不时也会教长辈伤心。滞云,你亦是个好孩子。这点道理,你可明白?”
岑滞云沉默了半晌。少顷,他将茶盏拿开,恭恭敬敬跪在父亲跟前道:“孩儿愚钝,年少轻狂,冲撞过父亲大人。还望父亲大人恕罪。”
他头伏得很低,岑威的威压却如寒意自脊背上涌,密密麻麻,使人战战兢兢。
继而是岑威充斥着高高在上的傲慢质问:“你是派得上用场的狗么?”
仿佛机关运作一般,滞云答:“是。”
“那庆功宴时,你替为父除掉岑六罢。”岑威睥睨着,要教他们狗咬狗,他不屑地冷笑说。
“是。”岑滞云不掺杂感情地回答。
他没有迟疑。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满足榜单字数又要日更几天,哈哈(失去灵魂
另外简单说明一下。在写女配时,我主要是觉得妹妹太孤单了。哥哥尚且有几个同僚,妹妹真的一个友人也没有,未免太难过。鹊娘是闺中密友,也是嫂嫂,但这样还不够。仔细想想,其实哥哥妹妹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个性迥乎不同的人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呢!!所以鹊娘也有她的小变譕态、小恶趣味。总而言之,这个女配也不是什么好人!请大家多多担待!(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