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竹》思君无邪

15、第十三章

　　林箫竹推开桃桃的房门时，着实被里面的情景惊了一下。
　　窗户都紧闭着，昏昏暗暗地空间，少女穿着单衣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地上零零散散的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拨浪鼓、人偶、发钗、团扇、手绢……一个个有着故事的东西。
　　拨浪鼓，两年前一起上街为将军采购物品，路过一个卖玩具的铺子，桃桃随便说了一句从没玩过拨浪鼓，第二天，韩升便托人给她送了过去。
　　人偶，三年前的花朝节，他们在热闹的大集上碰巧遇见，旁边正巧是一个卖人偶的摊铺。桃桃问韩升是否也喜欢人偶，他说是，她说好巧。于是第二天，韩升便托人给她送了一个去。这个人偶正是摊铺上桃桃说了一句可爱的那个。
　　发钗，上巳节的那一只。韩升去京城出差办公务，听闻京城有一家专做发钗的店家，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做工精美。于是，他为她定做了一只带有桃花的发钗，世上仅此一只。为了在上巳节前赶回来，他忙完公务后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团扇，将军府和县衙所有的人一起去郊外春游，桃桃的团扇不慎落入水中流走了。恰好被一旁的韩升看到，第二天便上街买了一把差不多的，托人给她送去。
　　手绢，一年前桃桃的生辰，韩升专门找绣娘纺的纱、绣的字。“南风未起，念你成疾”。
　　除了发钗是韩升亲手交给她的以外，所有的都是韩升托人赠与她的。从未说姓名，本人也从未露面。
　　可她都知道，是他。

　　林箫竹小心翼翼的在房间里寻找落脚点，一步一步走到桃桃跟前。
　　“你总不能这样一直消沉下去吧。”林箫竹说。
　　桃桃头发披散着，面露憔悴，没有回答林箫竹的话。

　　那晚之后，桃桃日渐憔悴。甚至跟潘明告了假，把自己关了起来。当房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她以为是韩升。本有些欢喜，可进来的确实林箫竹，一时间心如死灰。
　　“你好歹吃点东西喝点水吧，好吗？”林箫竹顺便提来了饭菜和茶水，一定要让桃桃吃点喝点。她本就身子弱，经不起这般折腾。
　　“我不想吃。”
　　“人是铁饭是钢，哪儿有不想吃的道理。你多少必须得吃点。我喂你好不好？”
　　桃桃摇摇头，转过身去趴在床沿开始装睡。
　　林箫竹没辙，把饭菜和茶水全部整齐摆在桃桃房间的桌上，便退了出去。但没有关上门，桃桃以为她出去拿东西了，还要回来的。
　　门口再次响起脚步声，该是林箫竹折回来了。桃桃还是趴在床沿，闭着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桃桃身边才停下。
　　片刻以后，一张宽大的手掌落在桃桃的头顶，轻轻的抚摸着她。桃桃一下被惊醒，抬头去看他。
　　韩升被吓得愣住，眼神开始游离、就是不敢看桃桃。桃桃看着韩升的样子，嘴巴一瘪，“哇”的哭出了声。韩升这下终于看向这个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姑娘，一阵心疼。
　　他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替桃桃抹去眼泪。

　　“别哭了。”

　　桃桃抽泣几下，可算是止住了眼泪。韩升浅浅一笑，顺手把桃桃额前垂落的发丝绕到她的耳后。
　　“乖，我们吃点东西吧。你已经快三天没有吃喝了。”
　　桃桃没动、也没有拒绝，就坐在地上，与韩升四目相对。两人平视着，一刻也没离开。

　　“我想要你，给我一句话。”桃桃突然开口说。
　　韩升知道她想听的是什么，可他哪里敢说。那句在心里藏了这么多年的话，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告诉她的那句话，就算是现在，他也不敢。手上拽成拳头，韩升趁着一股脑儿的劲，捧着桃桃的脑袋直接上前吻住她的双唇。

　　那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了。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为了这一刻而停止了。只是为了，让这一个等了多年的吻持续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答案，这就是答案。
　　那句想与她成亲的话可以再放一放，现在，我必须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因为过于喜欢她，所以在她面前过于胆怯；因为过分喜欢她，所以每次见到她都会害羞的想要逃走；因为喜欢到甚至爱上了她，所以我不能再让她因为伤心消沉下去。
　　我是想让她幸福的。如果我连这一点做不到，那我便没有资格、再想着与她的未来。

　　“红颜若是只为一段情，就让一生只为这段情。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生来便是为了与你认识之后、与你分离。”

　　“大人，我……”
　　“不必叫我大人，叫韩升就好。”
　　“嗯，韩大……我能让你为我做一件是吗？”
　　“好，你说。”
　　“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吗？”
　　“我答应你。”
　　“我出嫁的那天，你能跟在我的马车旁吗？有你在旁边，那段路，我就不会害怕了。”
　　韩升低垂的头猛地抬起来，看向身旁苦笑着正在抚摸路旁野花的桃桃。
　　“你要成亲了？和谁？什么时候？”韩升急忙问道。
　　桃桃笑着回答：“哥哥说、帮我相了北边的一户大家，是做木材生意的。妻子死了很多年，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为人很好，街坊邻居都很喜欢的。做了十多年生意，口碑很不错的。”
　　“那这个男人岂不是……”
　　“四五十了吧。”
　　桃桃说的轻描淡写，韩升倒是听得急死了。
　　傍晚将桃桃送回房间后，他马上跑去县衙找张浙。人一见面，韩升就直接开口问——
　　“张大人怎么可以同意桃桃嫁给那种人！”
　　张浙听的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
　　“这件事、很多人都很赞同啊。”张浙说，“阿力也同意，将军也同意，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听到所有人都很是赞同，韩升怒火上头，直接吼出来，“桃桃绝对不可以嫁个那种人！”
　　说完愤怒地离开了。
　　张浙更是稀里糊涂了，程蔓走过来，问他：“韩副将这是……怎么了？这么生气？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张浙摇摇头，“不懂。估计是我们老了，越来越搞不懂现在年轻人在想什么了。”

　　“将军！”
　　韩升又去找潘明，定要问个清楚。
　　潘明正在阁楼里舒舒服服的泡澡，韩升直接闯进来走到浴池边，站在潘明的边上。
　　屋里弥漫着热气，朦朦胧胧的，柔和了所有的烛光。
　　“韩升，要不要进来一起泡一泡。箫竹新配的药方子，据说可以延年益寿。”潘明享受着邀请韩升一起。
　　韩升此时正在气头上，问潘明，“将军怎么可以同意桃桃嫁给那种男人。她服侍了你这么多年，你却这样对她。”
　　潘明眉头一皱，看向韩升，“你的意思是，本将军为桃桃安排的婚事不好？你不满意？”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哥哥、张大人还有您都觉得这是好事。可桃桃才刚刚及笄就要嫁给那种……那种……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潘明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冰冷的盯着韩升，“你想怎么做？”
　　“我要带她离开。”

　　就差一点，潘明就噗嗤笑喷出来。
　　“好啊，你敢吗？”
　　韩升握紧双拳，“这次我肯定我可以，我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愤愤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潘明叫住他。
　　“韩升啊，切勿冲动。”
　　“我很冷静。倒是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咳咳”潘明咳嗽两声克制自己想笑的心情，“我倒是觉得你该和桃桃好好说说，而不是冲动的直接带她走。”
　　韩升回过头，“将军的意思是……万一桃桃是真心的？真心想嫁给那个人？”
　　潘明点点头。

　　“是啊，我居然忘了这一点……万一桃桃是真的想嫁给那个人，我这么做，她会恨我的。”韩升心想。

　　落寞的退出阁楼，韩升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刚走出不远，垂下的脑袋就看到前面站了一个人。
　　是桃桃。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个苦笑、一个好笑。

　　“你真的想嫁给那个人吗？”韩升问她。
　　桃桃没有犹豫，点头说是。
　　“我等了他太久了。”桃桃说。
　　韩升苦笑，“那，恭喜你。你，要幸福啊。”
　　“嗯，嫁给他，我一定会幸福的。”
　　“婚礼是多久？”韩升还是很想知道。
　　“半个月之后。”
　　“半个月……这么快。我知道了。”
　　“你会来吧？”
　　韩升沉默了。
　　良久，启齿，“我会的。”

　　清风拂过，桃桃手里提的灯笼轻轻晃动。树叶开始作响，两个人的心里五味杂陈。
　　“南风未起，念你成疾。”韩升突然说道，“我会想你的。不对，我会努力克制自己，不再想你的。”

　　半月晃眼过去。
　　因为桃桃说，这一天希望他能陪着自己。清早起床，韩升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可那一刻，他还是没出息的哭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多希望今天能迎娶桃桃的人，是自己。
　　他走出自家的院子，对直走向桃桃所住的院子。
　　左手边将军府墙头冒出来的树叶子伴随着清风摇曳，右手边镂空设计的墙面挤出一些翠绿色的树丛。一切都是那么祥和，除了他自己。
　　“韩升。”
　　听见有人唤自己。韩升抬头望去，是穿着大红嫁衣的桃桃。
　　她今天真美，韩升告诉自己。

　　“恭喜你啊，要嫁人了。”韩升对面前的桃桃说。
　　桃桃抿嘴笑道：“我能让你再答应我、为我做一件是吗？”
　　“好。”
　　“吻我。”
　　“什么？”
　　没等韩升的反应和下一部动作，桃桃提起裙摆、踮起脚尖吻上韩升。
　　与此同时，一直躲在暗处的一群人拍着掌走出来。
　　韩升被亲吻着、瞪大眼睛扫视这一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桃桃的双唇缓缓离开自己，他越发稀里糊涂了。

　　“猜到了吗？”桃桃问他。
　　“什么？”
　　潘明走过来，猛地在韩升背后拍一巴掌，“韩升啊，打起精神来，今天是你要成亲。”
　　“我？”

　　脑袋一片空白。
　　“等等，”韩升打断在场的氛围，“不是北边一位做木材生意的老伯吗？”
　　“我、骗你的。”桃桃偷笑，见韩升傻乎乎的样子心底甚是欢喜。“生气啦？”
　　“所以，我这几天一直恨的，是我自己？”

　　后面的嘛……
　　不用讲都猜得到啦。
　　说来桃桃也就只是把住处从这边下人住的院子搬到了另一边韩升的院子里。
　　对了，韩升是副将，在当年击退西南国时立了战功，所以理应分配到了这座“皇宫”的一处院子。为了公事便利，就选在了将军府这个花园的旁边。
　　这也就是两个能经常见到的原因之一。

　　“以前忘了告诉你，最爱的是你。现在想起来，最爱的是你。”

　　还好，我没就此错过你。还好，命运眷顾我、把你送给了我。既是命中注定，那我就会用我这一生最大的气力，保护你、爱护你。直到生命终结、呼吸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