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三语两言

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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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姜家军自拱卫启程，不到半日，便到丛台。
　　这是衡国的都城，远眺城郭，姜彬忍不住向小南赞叹，“还是我们丛台看着恢弘，不愧是天底下最大的城！”

　　姜彬感叹完，却又有些忿忿，不等小南询问，他就主动讲出心中不平：“娘娘，你说最大的城，也就是最繁华的吧？”
　　小南想了想：“那不一定。比方有的狐狸洞特别大，但里头宝贝不一定多。”

　　姜彬对这个比方楞了一楞。

　　“娘娘，你还记得韶军上回同我们交战，整支军队集体尿了裤子的事吗？”姜彬又问。
　　小南点头：“记得、记得。”其实连韶国在哪里都不知道。

　　“韶人那般怯懦，战场上跑得比耗子还快，纳贡称臣，他们哪点比得上我们？”姜彬忿忿不解，问小南为什么全天下除了衡国人，都认为韶国的都城淄郡，才是“天下第一繁华”？

　　小南回道：“有的狐狸洞里宝贝很多，但他不一定打得过别的狐狸。”

　　姜彬点头，已经完全接受了这类比方。

　　“但是别的狐狸一次又一次打赢他，把宝贝都抢走，他的狐狸洞就不再是宝贝最多的了。”

　　姜彬又愣住了。
　　失神间王后的马已经往前一大截，差点撞到后头跟上来的另外一位将军。
　　“唉——姜老弟当心当心！”那位将军蹩开马头，免得和姜彬发生冲撞。姜家军里的将领互相都熟，姜彬也不忌讳，又把丛台淄郡之争的愤愤不平事同这位将军讲了，想求个认同。

　　哪知这位将军并不是正统衡人，家里有五国血统，咋呼道：“老.子管哪个最大哪个最繁华？全天下除了老.子家乡，老.子就在意那个余都凤凰，是不是每走一步都能遇到一百个新的美姬，且真民风特别放得开……嘿嘿嘿。”说完自笑开去。

　　姜彬白他一眼，这人没救了，丛台不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个人拥有美姬再多有什么用。

　　姜彬懒得再理这位同僚，打马追赶王后娘娘，他的主帅去。

　　王后小南，却在前头急刹了马。
　　她现在恢复了法力，目之所及比凡胎要远百倍，早早就看见一位戴盔披甲的少女，单枪匹马朝她奔来。
　　那少女神情高兴且急切，路上无人拦她，且着绿甲，十有八.九是姜家军里的什么人。
　　关键小南不认识啊！

　　她怕露馅，所以停下等姜彬来交待，可惜姜彬磨磨蹭蹭，小南不得不偷偷施法，催了他一下。
　　姜彬近前，双手紧紧勒着缰绳：“娘娘，这顺风马就是跑得快啊。”而后瞧见前方，眯眼，脱口而出，“长公主？”

　　长公主？小南心里理了理皇室亲戚关系，长公主不就是皇帝的妹妹？正好少女近前，小南适时笑问：“妹妹怎么来了？”
　　“王嫂，我来接你。”长公主很是激动，勒紧缰绳令坐骑前蹄扬起，直接掉了个头，与小南的坐骑同向并齐。

　　“参见长公主。”小南身后的姜彬在马上躬身。
　　长公主扭头朝姜彬点了点，而后转回来，冲小南眉飞色舞道：“嫂嫂又打了大胜仗，那出征前和我在仪庆宫喝酒，允诺的事该兑现了吧？”

　　允诺什么小南哪里知道，只能先稳住长公主：“快进城了，我们边走边说。”说着打马向前。
　　长公主听话地跟着，她声音脆，像黄莺：“王嫂，你看我今日打扮如何？”
　　小南已经瞟过了，这不就姜家军的绿甲么？很普通。
　　长公主又道：“你允诺了我胜了就把这身甲送给我的。”
　　“送你了！”小南干脆果断。

　　长公主得意，又回头问姜彬：“姜彬，你看我打扮如何？”
　　“威武非常。”
　　长公主愈发得意，问小南也问姜彬：“如果你们不认识我，是不是会以为我是男将军？”
　　小南心道不会，因为你有胸，因为男子与女子的面相有很大区别，哪怕是姜昀这样孔武的面庞，仍同男貌有微微差异。
　　小南心里正嘀咕着，听见姜彬开口回答道：“会啊，只要把头发扎起来，就会被误认为是男人。”

　　长公主一笑，继而表情凝固住，她的目光落在明显具有余国风格的马车上：“那些是什么人？”
　　姜彬将质子来朝的前因后果一交待，又告诉长公主，余国的使团清是晨同军队一起出发的，马车一直跟在队伍里。
　　长公主盯着马车追问：“里面待的是那个质子？”
　　“是，他一直待在里面。”姜彬答道。早上余国使团再次过来见礼知会时，他就在王后身后，三言两语，很是简单，然后陆迟就上车了。

　　长公主听了不满意了，姜家军打了大胜仗，现在丛台城内都是欢迎的百姓，这些余国人夹杂在里面接受敬意？算什么事？
　　长公主策马往陆迟那边去，口中命令道：“停车！你们先别走，等军队进去了你们再入城。”

　　小南没有跟过去，但因着恢复了法力，目之所及耳之所及远胜凡胎，她能瞧清楚陆迟如昨日一般，挑帘出车，亦同昨日一般，朝长公主盈盈含笑，介绍自己，“在下余国陆迟，光怪陆离的陆，美人迟暮的迟”。
　　长公主的脸瞬间从面颊红到耳根，避开陆迟直视的目光。
　　陆迟再同长公主交谈，她就没再敢抬过头，满脸涨红。

　　她态度转变，含含糊糊应了陆迟，还让余国使团跟随姜家军一道，而后头也不回，打马跑回小南身边。

　　不过长公主的担心有些多余，出来迎接姜家军的衡国百姓，不似姜彬等将士出征五国，开阔过眼界见识。这些百姓大多数一辈子都只待在丛台，连城门都没出过，哪里识得余国人，只道这些奇装异服的，是姜家军俘获的桓国王族，于是欢呼更加雀跃，庆祝愈发热烈。

　　小南对道路两旁的人海并不感兴趣，也不像长公主那样对陆迟感兴趣，沿路时不时偷瞟。一路上小南嗅到八回鸡肉气味，其中有五回是香喷喷的，应该不错。
　　这五家店她都记下了。

　　还嗅到些虾蟹和烧兔的味道，那些店子也记下了。

　　……

　　丛台虽大，但对于一只从前御风千里的狐狸精来说，从城门到王宫，仍只咫尺距离。
　　一转眼就到了。

　　到了宫门口，王后率姜家军众将要见大王，余国使团也要见大王，但大王竟然不在王宫里。
　　“王兄出宫去了？”长公主惊讶得脱口而出，“他不是辰时都还没下丛阳台么？”
　　宫人诺诺回道：“午时的时候，张美人突然想去猎狐狸，大王他们便下了丛阳台，出城去围圃了。”
　　大王们往南门出城，姜家军从北门入城，刚好错过。

　　长公主一听，急得跺脚：“王兄又犯糊涂！”他带着美人们出去胡闹，余国使团无王可面，损衡国颜面；丢下卖命归来的王嫂，又寒了一众将士的心。

　　长公主跺脚，小南听了也想跺脚：怎么，这大王还敢猎狐狸？她这是误入敌营啊……

　　“张美人那狐狸精！”长公主又骂道。

　　小南听见，心头一触：敌营里还有同类？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这里还有狐狸精？”

　　长公主没好气：“这宫里全都是狐狸精！”个个狐媚王兄，祸国殃民。

　　小南突然拍起了巴掌，在场的除了陆迟，皆吓一跳，又迷惑不解。

　　陆迟侧过脸去，原本微微噙笑的嘴角收不住，高高旋起来——她在鼓掌。

　　……

　　大王不在，只得安排余国使团在驿馆住下，小南则由宫人引路，回到“她自己”的寝宫。

　　小南一路走，一路观察这陌生的王宫，因这宫里既“全都是狐狸精”又“猎狐”，令她觉得危机四伏。

　　走着走着，小南突然迈不动步——仿佛脚下被拽了万重山，挪不得挪。
　　这是哪儿？

　　小南左首望去，煌煌一座高楼，在白日里也燃着万灯，这楼极高，脖子仰得直直的才能望见楼顶。
　　她能感觉得到，这里未置法器也未有符咒，她不是被定住。

　　那怎么就不会挪步呢？

　　脑袋炸开，姜昀的记忆第三回浮现在脑海。这回不似前两回般徐徐展开，而是潮水般不分先后挤着推着一股子涌来，一时了解的姜昀往事过多，小南身子晃了晃，差点立定不住。

　　衡国自开.国以来，不曾弱过，文王时代，迁都变.法，还做过三十年中原霸主。

　　自文王之后，历代君王却一个比一个自满短视，到了上一代老王这里，明明实力比桓国落下一大截，却仍旧以为自己是无人敌。老王不顾大臣劝谏，带着满满野心向桓国宣战。

　　结果呢？

　　结果得了一场旷古惨败，三十万精兵阵亡的阵亡，被坑杀的坑杀，姜昀的父亲，亦在这场战役中受了重伤，延绵数年复发而死。
　　之后桓军直逼丛台，衡国不得不割让十五城，赔款纳贡。

　　老王被打懵了，也被打怂了，从此不再外征，用了十年时间休养生息，衡国才渐渐缓过来。可被打重重断脊梁的人，就算骨头接起来，体力元气也不如从前了。

　　老王带着无尽的悔恨和未酬之志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