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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小南为女妖身时,最爱青春貌美,听到“美人迟暮”,不免膈应。但陆迟目前除了这句话,又没其它不悦处,只得作罢。

      拜见完毕,姜家军护送陆迟一行人,分船渡河。姜彬和小南同坐一条船,时已近晚,一轮落日正映照在这条船后,衬着大旗。姜彬突然对小南说:“娘娘,你方才竟能同公子迟一直对视。”
      小南注意力在落日大河上,心想姜彬怎么还念那陆迟,便问:“不能对视吗?”她感到奇怪。
      姜彬道:“属下与他对视,就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躲开,就像怕中了蛊一样。”

      ……

      姜家军渡河不久,即到拱卫。
      苍幕被老天只大手拉开,遮盖住一切,天空中一颗星星也无。
      小南以为拱卫营是那种满布帐篷和火把的营地,然而出乎意料,拱卫更像是一座城——它有城郭和行宫,其实是丛台的副城。
      整顿军队,签署文书,上报朝廷,完毕后小南住进行宫,姜彬等一干将士则住在城中。

      行宫廊桥飞虹,金雕玉砌,她久住洞府,纵游人间也未见过这等奢华,一时迷眼。尤其下榻这一室,摆着珍宝幽屏,上有银线织就的银河,不知这银线是何材质,小南伸手往上一摸,竟有淡淡潺潺声。
      她在屏风旁躺下,心想,自己不是附身人间,而是正果成仙了吧。
      这是天宫。

      门口有人禀道:“娘娘。”
      小南赶紧坐起,发觉头发散了,仓促用右手按住脑后。

      藕纱宝帘散开着,只能瞧见隐隐约约五六个婢女,询问是否现在用膳。
      “有什么吃食?”她问。
      “有汤面。”

      小南皱眉,“还有呢?”
      “有饼。”见王后久不出声,婢女又道,“娘娘想吃什么,都可以吩咐奴婢们去准备。”

      小南叹了口气:“不吃了,退下吧。”她对这些凡人吃食兴趣乏乏。

      奴婢们应声收拾食盒,准备退下,小南突然灵光一闪:“慢着——”她往前凑,轻声问,“有鸡吗?”
      “有的。”
      “烧的烤的,尽管多来,捡肥的嫩的来。”

      婢女们互相看了一眼,今天的王后有些奇怪,但还是埋头应了喏。不一会儿,新做的吃食就端上来了,还在门口小南的狐狸鼻子就嗅到了香味。
      待到两端空垂着的金钩子挂起帘帐,香喷喷的烤鸡就端上了桌。色泽金黄油亮,烤完还特意在上抹了一层香葱,混合着盐巴的味道。
      小南望着那两翅两腿都被摊开的烤鸡,感觉烤鸡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说:“来吃我吧,来吃我吧!”
      小南咽了口口水,挥手大喊:“来人,都给我退下!”

      众婢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交流确认后,默默退下。

      室内只剩小南一只狐狸精,再不用顾忌形象,她撸起袖子徒手撕鸡,先扯下一个鸡腿咬起来。
      一口下去,外皮酥脆,内里肥美、咸鲜!
      好——吃——
      她之前吃的那些烧鸡,比这个逊百倍千倍,自己还是修为太浅,三百年太年轻太简单,做下了鲁莽愚蠢的判断。她错了,凡人的吃食真是太好吃了!太幸福了!
      小南感觉自己和烤鸡一起在空中起舞,一起飞上了天宫。令她想起了还是毛绒球小狐狸时的快乐时光。

      ……

      一口气吃完十来只烤鸡的小南,饱餐之后饭气攻心,十分萎靡,加之酉时已至,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全然不知道行宫里已经议论纷纷,讨论着王后可能饿疯了。

      白月越挂越高,子时降临。
      小南四仰八叉睡倒在屏风旁,十指仍是油腻腻的。

      按着这种饱食后的睡法,若在洞府,起码要睡个三五年才会再醒。如今凡尘俗世,打个折扣,日上三竿吧!

      但小南子时一刻就被惊醒了。

      她是被脖颈后的凉意惊醒的。

      骤然睁开的双眼,发现自己平仰在流水之中。这流水是黑色,却透着光,流水中有一个圆圆的紫色光影,往上仰望,发现天空中挂着紫色的月亮。

      一只手突然掐住她的脖颈,一个人突然在她上方出现,竟是陆迟。
      不再是白天所见整整齐齐的发髻,他的头发散开垂下,两侧鬓前竟是数缕银丝,挑于墨发之上。他的眼眸恶狠狠带着血丝,问她:“为何要追到这里来?为何不放过我?”
      音在空中,色相不再动人。

      小南不懂他在质问什么,但她敏锐的嗅觉立刻嗅出陆迟也是一只妖。
      他正被什么压迫着,挟制着,即将显出真身。

      小南发现姜昀这具凡胎似乎禁不住掐,特别怕呼吸不畅。她赶紧为自己辩解:“你在说什么?陆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迟盯着她说:“妖怪!”咬牙切齿,“为何要下血咒?”
      “我没有下血咒啊?”
      “你身上分明有血咒的气息,还是我的天敌。”

      陆迟这么一说,无意间点醒了小南,她喊道:“不是我下的血咒!我本是紫薇山中一只狐狸精,突然某一天来了个牛鼻子老道,要追杀我……”还好她语速快,匆匆将遭遇告知陆迟。老道如何下的血咒,阿暖如何救她殒命,她带着三魂侥幸逃脱,被煞气困住,不得不附身凡胎,合二为一。

      小南叫道:“只怕是那老道死的不干净,藏了一缕两缕血咒在我体内!难怪我至今没恢复一丁半点法力!”

      陆迟仍旧恶狠狠盯着她,两只眸子里的血丝越来越多,已成血浓。
      小南突然觉得身体疼起来,不禁“呀呀啊”的叫,不是因为被掐着疼,是整个体内的疼痛,好像脊髓被人径直抽起,破颅而出。

      她感觉头顶烧着了,又渐渐变凉。她眼珠子往上转,瞧见陆迟正从她体内抽出一只长条燃烧着的火焰。
      竟真被猜中,道士血咒有一缕潜入她的三魂内,悄悄藏了起来!

      拔出火焰的陆迟似乎力尽,身后逐渐长出一条尾巴。
      不长,翘起,淡黄,毛绒。

      他脱了力,但小南体内的束缚没有了,她双手一翻,腾腾两道气焰——她的法力完全恢复了。
      “我来帮你!”小南对陆迟说。

      陆迟背靠屏风,手和银发皆垂搭在腿上,一面轻轻喘气,一面眯眼瞧着小南逮住那条火焰后,变出千手万拳,一顿乱捶,接着又变出一千只腿,又踢又打,口中道:“我踩我踩我踩……”

      陆迟身后的尾巴翘起来,摇两下,又重垂,喘气间“呵”了一声,轻道:“用水。”

      他提醒她五行相克之法,小南旋即明白,将黑水涡旋般吸起,滔天泼覆,彻底浇熄了火焰。

      黑水泼尽,室内恢复人间本该有的样子,一个捕兽夹子在地上转了几转,最终停下。
      夹子迅速生锈。
      天上的紫月褪色,重归皓白。
      行宫静悄悄。

      小南盯着地上,想不到一直藏在她三魂内的不仅仅有血咒,还有道士的胎魂元神——道士真是对妖对己都狠。
      万万更想不到,道士的真身竟是一只捕兽法器,怪不得一见到狐狸就发了疯要打要杀。估计陆迟今晚也是被血咒逼得没法了,才寻到这里……想到这,小南转头望向陆迟,瞟向他身后那只淡黄色的尾巴。
      陆迟注意到,尾巴迅速移到身后,似乎想藏起来。他笑着对她说:“误会了你。”又问,“怎么称呼?”
      小南嗤了一声,答道:“小南。”脚下移步,淡黄的尾巴重新落入她的视线中——很明显,陆迟元气仍损,不能完全恢复人形。

      陆迟面上倒是自若,不知何时已恢复了从容清贵,笑道:“想来你与我有些缘份,其一,你困于法器,我今夜亦被同一法器困扰。其二,你是狐狸,我也是狐狸。其三,你叫小蓝,我叫小绿。三层缘分,着实深厚。”
      他的眸里永远有幽潭,有流波,永远动人。

      小南楞了楞,才意识陆迟是口音问题,他说的是“你叫小南,我叫小陆”。
      不好意思,从此现在开始在她心里,他连口音也失却的吸引力。

      小南瞅着陆迟的尾巴,又瞅陆迟:“别和我套近乎,虽然我已经没有尾巴了。但狐狸尾巴到底长什么样,我还是记得的。”
      无论是她还是阿暖的尾巴,都是大且蓬松。那黄绒略弯,没有狐狸尾巴长的,是狗尾巴。

      她不给面子,坚持戳穿陆迟的真身。

      陆迟也不生气,却也不再提真身的事,含笑与小南对视,猜她:“小狐妖,你修炼了三百年?”

      小南却不理他,她听见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但窗楹上却没有风,也没有斜雨打在上面。方才提到尾巴,她想起自己红褐色,毛茸茸的那条,又想起阿暖的尾巴,白毛柔顺无比,那时候一到下雨,洞府里就返潮湿冷,几百年她都是生火取暖,后来认识了阿暖,就用他的尾巴围起来,远比噼啪的火堆暖和。

      小南心里难过,陆迟又问了一遍,她仍旧未闻,自说自话:“外面下雨了。”
      “那不是下雨,那是更漏声。”陆迟告诉她。

      小南探到窗前张望,没看见陆迟说的什么“更漏”,倒是一树柳丝,斜飞过来。
      真正的春天要来了。

      小南转回身坐下来,仰着脖目光主动与陆迟目光对上:“你在凡间待了多久?”是不是几百年都在俗世,所以连更漏都了解。

      “二十年。”

      竟这么短?小南又问:“二十年你都在扮演公子迟?”

      陆迟笑道:“小狐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小南抿了抿嘴,陆迟可以猜她的岁数,她也可以猜他的。那捕兽法器刻有上古祥纹,至少历经过两千五百年。前遭一损,藏入她体内的最少剩一千五百年,减去她的三百年,陆迟岁数在一千二百年以上。
      “是,三百年。”她回答他,却也谴责,“你知道了我那么多来历,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你的。”这狗狡猾得像最奸诈的狐狸。

      陆迟盘膝与她对坐,尾巴已经不见了,那几缕银发也完全乌黑,他的元气恢复了:“小狐妖想知道什么?”小南来不及开口,陆迟又道,“难不成想对我另有所图?”
      这一句灼灼中夹杂两分戏谑两分厌烦,明显不想小南再问下去。

      可惜小南不是陆迟从前打照面的那些凡女,一片懵懂迷糊。小南心道,你我初初认识,虽然共同经历了一场大难,但我要图一只狗作甚?
      她给陆迟解释:“我想知道你怎么成的陆迟?”
      他不是像她一样附身,而是变成了凡人的样子。

      陆迟脸上的笑凝固一霎,而后恢复如常:“我原本是公子迟的爱犬,公子迟七岁未到中毒而死,然后我就替代了他。”
      徐徐道来,语气潺潺似眼底的涓流。

      中毒!
      小南瞬间联想到姜昀,忍不住问:“是什么样的毒药?”
      陆迟噙笑望她:“凡人的毒药有千种万种,其阴其害,我们妖精料不到,述不完。”他眨了眨眼,小南才发现陆迟的睫毛很长,“怎么,你的原主是被毒死的?”

      “我只是猜测。”小南想起自己已经恢复了法力,便捻诀做法,拂过自身。从外到内,姜昀身上每一道伤都有自身的记忆,左臂那一道是被桓军刀砍的,后背七道长疤中,六道剑伤一道鞭上。腿上的凹陷是中的箭,另外有一年雪地里徒步行军浸坏了腿,站久坐久都会凸起青筋。有时候打仗不管不顾,一下一两天不能吃饭,胃饿久了就疼,吃得硬了胆又作痛,呼吸……呼吸不畅,她被药经年日久漫浸了肺,呼吸越来越艰难,终无法吐纳哪怕一口气——前日,她不是死于坠马,而是因为她已经死了,才会松手坠下。
      姜昀,死于窒息,源于毒药。

      “是谁下毒害的王后娘娘呢?”小南喃喃自语,她的法力可以追果却不能溯因,“王后娘娘是大将军,打了那么多胜仗,敌国的人一定很恨她,所以下毒害她性命。”

      陆迟看小南施法,听她推测,一直抿着双唇,本打算笑而不语,但当小南说出最后论断,陆迟临时起意,启唇开口:“当初公子迟在宫里,被慢慢毒了两年才死,毒他的都是些手足兄弟。后来我成了公子迟,他们继续毒我——”陆迟注意到小南眸里骤然起的,藏不住的揪心和关切。是个未经太多凡世,心肠不算太坏的狐狸精,所以他继续说道:“——不过我运气好,天不允恶人多寿,那几人一年半载就陆续病死了。小狐妖,你不一定有我这样的好运气,所以,你要留心。”

      *

  •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十留评红包走起!(呜呜呜根本凑不到十个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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