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兜兜转转》旎子阳

3、第 3 章

　　快期末了，久违的体育课被用来给女生考八百米，这节课男生自由活动。
　　他和一同学打着羽毛球，打着打着总觉得对面那同学在时不时地看着他的后方。
　　“在看什么？”，他问。
　　“你有没有觉得会跑步的女生挺不错的。”
　　“有么？”
　　“你看那里，跑在最前面的那个。”
　　他转身看了一眼，女生们跑得稀稀拉拉的，不知道在说谁。他转身继续拿起球一拍子打了出去，但对面那男同学显然心思不在这里。
　　“谁啊？”，他只好把话题继续下去。
　　那男同学“啧”了一声，有些害羞地说道：“就……你同桌啊。”
　　他转过头去扫了一眼，很快就认出了张陆，原来她跑在第一个……她跑得很稳，有节奏地换着气。皮筋从她头上一点一点滑了下来，她伸手把皮筋扯下继续跑着，她的头发比高一的时候长长了一些。长跑是她的强项，第一个过了终点，她搭着腿撑了一会，起身转头的时候看见了他正看着自己。她勾起嘴角露出了喜悦，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笑容，是一种她从未表露过的自信。
　　她没想到自己会对着他笑，像是在分享喜悦，杨晓慧转班后，她对朋友的交集都不知不觉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些日子以来，她的作业打破了他们的隔阂，他其实没那么冷漠，她其实没那么软弱，他们开始随意聊天，不再把自己封闭起来。

　　一天，她在包干区清扫，有人轻轻拍了拍她背后，她回头看到一个漂亮的女生正害羞地站着，漂亮到她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那女生手里捏着什么东西，犹犹豫豫的，即使问她有什么事吗，她还在犹豫。两个女生就这样傻乎乎地站着，总觉得有些别扭，过了一会终于等到那女生开了口。
　　“我……我想问下，你知道何志杰……有女朋友吗……”
　　她有些惊讶，怎么一大早就需要消化这种问题。
　　她反问道：“有吗？我不知道啊……”
　　女生松了口气，把手上的东西给了她，她看着像是情书那类东西。
　　“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把这个给他……”
　　“哦……好的。”
　　她有些懵地收了下来，女生道了谢之后害羞地跑开了。
　　她回了教室，看见他正撑着脸在书上写些什么，窗外的风吹着他的领子，他个子很高，随手一伸就把窗关上了。
　　“这几个地方你自己看下。”，他说。
　　她“哦”了一声，忽然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他的桌上。他感到莫名其妙，问她这什么东西。
　　“有个女生让我给你的。”，她解释道。
　　他想都没想，直接把信推到了她的桌上，让她帮忙处理，但她觉得那个女生挺有勇气的，直接丢了可惜了。
　　“你不好意思的话……我帮你打开，然后念给你听？”，她说道。
　　他转过脸去盯着她看，像是在怀疑她的智商。
　　“我轻轻地念……？”
　　她看了看四周，拆开了可爱的信封，拿出可爱的信纸，凑过去神神秘秘地念道：“何志杰，你好……”
　　刚开了个头，就被他夺过去丢进了课桌里，说着“算了算了”。
　　她好像钻入了这件事情，说那个女生有多么漂亮，他觉得头疼，如果不是提醒她单词背了没，待会要默写了，她可能会一直劝下去。
　　不过提醒了也没用，她这次默写没通过，放学后和几个同学被留下来罚抄了。英语老师要去接孩子，她看何志杰还没走，就问他急不急着回家，能不能帮忙顾一下这几个罚抄的。他答应了，在边上写着回家作业，偶尔看了她一眼，她趴在桌上写得慢慢吞吞的。
　　其他同学都走光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还有多少？”
　　她依旧趴着，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快了。”
　　他察觉到有些异常。他歪头看去，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嘴唇有些发白。
　　“你怎么了？”，他问。
　　“肚子痛……”
　　“你吃坏肚子了？”
　　“你不会懂的。”
　　“哦，懂了。”
　　他忽然没了话。她把罚抄的纸给了他，然后病怏怏地站了起来，走向角落拿起扫帚，她刚要转身的时候，他从她手里抽走了扫帚。
　　“你去休息。”，他说。
　　教室里很安静，她缩着身体趴在课桌上，听着他擦黑板，排桌子，扫地的声音。
　　同桌快一年了，她习惯了他的帮助，没再说过一句谢谢。
　　他也习惯了她的脑洞，有时课间她会给他出个推理题，每题都死于非命，有时也会讲个悬疑故事，讲到一半就没了，他倒也听不厌。他偶尔也会给她普及一些奇特的见闻或是科学常识，有时一时兴起便开了玩笑，说亚马逊那一带有一种植物，扯一下会发出声音，她倒也信了，还兴奋地说哈利波特里面也有。

　　高二的期末考，她的总分进了班级前十，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天班主任当众表扬了她，但随之而来的是一张新的座位表，她被换到了另一组，原本喜悦的心情忽然沉下去了。她偷偷看了一眼他，他并没什么反应。
　　班级里闹哄哄的，有些人因终于可以换换口味而兴奋，也有些人不太情愿地收拾着课桌，只有他们两还淡定地坐着。
　　“这还给你。”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本习题放到了他桌上，这是之前他从家里拿来给她的，被习惯性地留在了她这边。她默默理着课桌，她的东西原本就放得很整齐，直接拿走就好了。
　　“谢谢。”，她低头说着，没敢看他一眼，然后提起书包离开了。
　　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个轻巧的身影在他旁边坐下了，随之飘来一阵香味。
　　“你好。”，一个纤细的声音说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叫梁舒欣的女生正甜甜地笑着，他意思意思点了点头。
　　“这是你的高分秘诀吗？”
　　她伸手想要拿起那两本习题本，却被他抢先拿了起来。
　　“都是高二的东西了。”，他说着，藏到了课桌里面。
　　梁舒欣观察着，从他桌面上摆放的东西，到他修长的手，到他的领口，最后视线定格在了他的侧脸……她微微一笑，对接下去的时光充满了期待。
　　“我成绩不太好……但是我会努力的。”
　　她的声音让他觉得很陌生。
　　他“嗯”了一句，转头看了一眼右前方的张陆，她和她的新同桌生疏又沉默地坐着。她的新同桌是班里一直传闻的混混，独来独往，也不和班里任何人打交道。他觉得张陆和这样的人做同桌或许不是坏事。

　　自从换了位置，张陆觉得自己像在露天上课似的，桌上的纸张常常被吹动着，她不明白新同桌是靠的什么毅力，在窗口的寒风中屹然不退缩的。新同桌是个冷酷的女生，或许吹吹寒风可以显得更冷酷一些，冷酷到她都不敢提出关窗的要求。
　　何志杰在地上捡起一张挡了路的草稿纸，一看字迹便知道是从张陆桌上飘下来的。自从换了同桌，他便时常离开座位出去走走，他不明白梁舒欣是如何做到每个课间都能毅然待在位子上恭候他的。
　　“这题可以请教你吗？”
　　他刚坐下，梁舒欣就把作业卷放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身体靠了过来等待着解答。他撑着额头在草稿纸上大致写下了步骤解释着，她微微侧起脑袋看着，把一边的发丝撩到了耳朵后面，露出了白皙的侧脸，然后追问了几个问题。他翻着例子，觉得这个过程很熟悉，却总有些不自在。
　　他决定还是去走廊透透气。他撑着栏杆放空了一会，转头的时候看见张陆正从厕所那个方向走来。
　　她看见他站在那儿，想走得慢一些的，但他并没有要进教室的意思，她越来越接近，也越来越觉得尴尬，她不知该不该打个招呼，她带着这个问题直接走向了教室。
　　“喂。”
　　他叫住了她，但不知该说什么，正当他想说句“算了，没事”的时候，她突然把手上那些水珠都弹在了他的脸上。
　　他闭了闭眼睛，又看着这个无聊的女生，她正开心地笑着。
　　“让你清醒一下……”，她说。
　　“你不擦手的吗？”
　　“我已经甩过了……”
　　她站了过来，也撑着栏杆呆呆地看着外面。他问她想过考哪所大学吗，她透了口气说没想好，北大清华是不指望了。
　　“等你想好了告诉我。”，他忽然说道。
　　“怎么了……？”
　　“避免和你进同一所大学啊。”
　　她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望，他补充了一句“开玩笑的”。
　　她呆呆地望着他走进教室，想着以后还能像刚才这样聊聊天就好了，好像找不到聊天的理由了。

　　自从上了高三，他爸就动不动给他做考进一流大学的思想工作，他爸还坚持要他选经济或是法律。他说不喜欢这类专业，自己会看着办，他爸便立刻变了脸，骂他没出息。他不高兴再争下去，抓起篮球出门去了。
　　她吃了饭走在回家路上，她妈已经几天没给她送菜了。她常去一些填饱肚子就行的地方随便吃一些，偶尔也会吃顿精致的，今晚她刚奢侈了一顿。
　　附近传来重重的“砰砰”声，她经过篮球场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起初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轻声走了过去，站在一边看着，那个人像是在想着什么事，站在原地无心地拍着球。
　　何志杰转身的时候发现了什么，他在昏暗的地方一眼就认出了她。他把球拍到地上，弹向了她那里，她顺手接住了球。
　　“比比投篮吧。”，他说。
　　“我不会……”
　　“把球丢进框里就行了。”
　　她尴尬地拿着球站在框前，这个角度让她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小时候某个片段，印象里那时有个小男孩，然后记不太清楚了。小时候好像也是站在了这个位置，她觉得站这边会更顺手一些，她凭模糊的印象，把球推了出去，球居然进了。
　　他原地看着她，像是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他把球投了进去，然后接住落下的球递给她，她随意一投又进了。
　　她把球还给了他，说道：“你玩吧……”
　　“不打了。”
　　他捡起球走近她，问道：“喝点什么吗？我请你。”
　　她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他们站在便利店边上开了瓶盖，她看着他咕嘟咕嘟喝着，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小时候住哪的。她正举起瓶子喝着，听见“永嘉小区”四个字的时候呛了一口。她红着脸拼命咳着，他笑了笑，知道她或许会认出他，但她没有再问下去，也没有提起自己是当年那个胖胖的小女孩。
　　她偷偷看了一眼他，他透了口气，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着，什么话都不说，像是有心事。
　　“你好像不太高兴。”，她说道。
　　“没。”
　　“哦，那……我先走了。”，她的家在另一条路。
　　他跟上了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你爸妈有给你定专业吗。”，他忽然问道。
　　“没……怎么了？”
　　“我爸让我考的专业，我不喜欢。”
　　“你爸对你很严格吗？”
　　“每个细节他都会管。”
　　她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如果他还在世的话，也会这么管她吗。
　　“那你有自己想考的专业吗？”
　　“有啊，想了也没用。”
　　“万一哪天你发现自己选的专业，一点都不喜欢怎么办？”
　　“将来的事现在也下不了结论，但如果是自己感兴趣的，吃了亏也会心甘情愿的。”
　　“我也会选自己想考的，越坚持说明越喜欢。”，她继续说道，“要不你想办法让你爸正确认识你喜欢的专业吧，让他知道有些东西和他想的不一样。”
　　夜里静悄悄的，四周像是都睡了，她的家就在前面了，她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我到了。”
　　路灯照亮了她的脸，一种温暖的颜色。
　　“再见。”，她说。
　　“再见。”
　　他看着她上了楼，心里的结像是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