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器横生》消白昼

60、铿锵断戟

　　“先走了啊，赴约去了。”王小剑一脸坏笑地拍了拍霍大力的肩膀然后就慢慢往女子消失的街角走去了。

　　霍大力目送着王小剑离开，然后将装着肉的布袋子从屋里一口气拿了出来，将门使劲关上，隔绝了因为好奇而向里面不停探头探脑的小孩子们。

　　“谢谢叔叔！您真是位大好人！”一个小女孩接过装着肉的袋子，眨巴着大眼睛向霍大力道谢道。

　　“真是谢谢您了，要是没有您，我们都要饿死了！这城封得实在是太久了......”拉着小女孩的老妇人也颤颤巍巍地说道。

　　“对啊对啊！要是没有霍哥跟王哥的手艺与胆识，半座城都要死绝了！”站在老妇人身后的干枯男青年谄媚地附和道。

　　听到道谢的霍大力眼皮一颤，没有应声，而是更加快速地分发装着肉的袋子，随着分肉的人一声声的道谢，霍大力整个人犹如火烤雷劈一般惴惴不安，原本挺立着的背因为强烈的心虚而微微佝偻了起来，本来就成沉默寡言的他深深地埋下了头，拒绝与旁边的交流，愧疚的眼神不停地向身后的木门瞟去。

　　木屋内，被剔得几乎只剩骨头的不详听着屋外的人们对霍大力跟王小剑络绎不绝的道谢声与赞美声，身体复原的蛰痒感越发的强烈，如同成千上万的蚁虫趴在他的身上吸食着他的骨髓。日日如此，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的不详正在缓缓地调动自己的四肢不停回缩，他需要趁手脚还没长回来的时候把四肢从镣铐中抽出来，这样他才有机会趁霍大力与王小剑回来之前逃走。

　　“你恨吗？”一道尖细无比的声音在不详的身旁响起。

　　一只肥硕的灰色大老鼠蹲在不祥的身边，与正在闹饥荒的良城居民不同，这只老鼠皮毛油光水滑，体型都快接近半岁的小猫了，两只小爪子不停地在梳理着胡须，豆大水润的眼珠闪着绿光盯着不详。

　　“这么菩萨心肠，还死不了，你不会是哪个神君一夜风流生下来的小神仙吧？这么愿意牺牲自己，奉献他人的，看得我好不爽啊！”灰老鼠见不详喉咙跟脖子都还没长好，压根不能搭理他，觉得有些没趣，对着不详刚长出点肉的小臂就是一口，边啃边嘀咕“这么熟了，我吃几口你应该不介意吧。”

　　根本不饿的灰老鼠在啃了几口之后发现不详毫无反应，连头都没向它这边转一下，又滴滴答答立着小脚跑到了不详的另一边继续说道“真的不恨吗？真的不杀了他们？只要你现在动一动头，我立马就帮你屠了这座城，一个人都不剩！”

　　说完便昂起了头，拉直了身形，满脸期待地看着不详的头颅，可令他失望的是，自己脚都快酸透了也没见不详动一下头，只是在不停地抽动自己的小臂与小腿。

　　“动手也算！”灰老鼠连忙补上。

　　如它所料，不详的手瞬间停下了抽动。

　　“真没劲，小小年纪上哪学得这么没意思，你今天要是理一下我，我立马就撤除对这座城的诅咒，让他们的土地能长出食物，然后封你为多罗教大祭司，谁再敢吃你的肉，你就把他生吞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对你很好？”灰老鼠十分得意地说道。

　　可灰老鼠嘀嘀咕咕讲了半天，见不详仍旧没有回应他，不禁有些生气，说道“我是看你就是喜欢自己浑身没肉的样子吧？”

　　“就是因为你，他们才没吃的。”不详无奈的声音清晰可闻地传了出来，惊得灰老鼠当场一蹦，探头探脑得看向不详血肉模糊的嘴巴跟喉咙，确认这具身体目前并没有说话的能力，然后啧啧称奇道“你可真有意思。”

　　之后才领悟到不详话中的意思，冲着不详一顿嚷“你的意思是怪我喽？我又没按着头让他们吃你的肉，他们可以选择饿死。”

　　不详见这灰老鼠满脑子歪理，便使劲将脑袋转向了另一边，示意不想在与它多交谈。

　　“行行行，你菩萨心肠，你神君再世，你烂好人，心中丝毫不会有怨恨！他们吃着你的肉，喝着你的血！感谢的却是那两个刽子手，你在他们眼里就是猪！就是羊！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哭着求我带你走的。”灰老鼠一阵气急败坏，叽哩哇啦乱叫一通，然后扭头从墙角的洞钻走了。

　　...... ......

　　...... ......

　　“所以你哭着求它了吗？”此时，关着不详的门突然被打开，门外的人跟街道都消失不见了，入眼的全是浓郁的黑色迷雾，迷雾中一阵耀眼的紫光闪过，崇吾昆高大的身型立于门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详。

　　“当然，我还哭得特别伤心。”潮湿阴暗的小木屋也化作黑雾散去，刚才的小男孩瞬间不见了，坐在眼前的依旧是那个负着剑满脸浅笑的白袍道长。

　　“小昆石为了打探我那些乌糟糟的过去看来是废了不少功夫，竟然连如此久远的事都翻出来了。”白袍道长说道“既然知道了，就请给他复述一遍，广陵一定会对我的遭遇深感同情的。”

　　“我就喜欢打探你这种乌糟糟的往事。”崇吾昆说道“况且你不是很在意吗？据我所知，你出来后没过多久，良城可就被烧到一片瓦都不剩了啊，到现在那片土地都还被良城百姓的怨念腐蚀着，毒气弥漫，寸草不生，连神官都不敢进去。”

　　“这件事可不能跟广陵说。”白袍道长有些无奈地笑了一笑，说道“你真有些烦人，当初直接捏死你就好了。”

　　语毕，抽出背后的长剑猛地向前一挥，金色的剑气瞬间破开了黑色的迷雾，淡茶色的眼睛里饱含冰霜，随即他持剑往前一突，踏着剑气就冲向了崇吾昆，“不过，现在也不迟，瞬间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把剑，叫不详。”白袍道长低声说道“去死吧。”

　　在不详刺进崇吾昆身体的一瞬间，崇吾昆就化为一团浓郁的黑雾四散开来，随即，白袍道长感觉到自己胸口一冰，一截紫宝石的剑身从胸口探了出来，在白袍上绽开了一朵血花。

　　“你三百年没练剑了吗？”崇吾昆在白袍道长的身后现了身，单手握住崇吾剑又往前送了送。

　　“......你知道我不会死，何必多此一举呢？”白袍道长用双手扶着崇吾剑的剑锋，用力缓缓往左边推去，闪着紫光的剑身慢慢地滑向了心脏的位置，滚烫的鲜血汹涌地喷出，可白袍道长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手下越发用力，再猛地一推，崇吾剑瞬间从身体里被彻底推了出去，半边身子被划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皮肉翻出，血花四溅，他却像无事发生一样，看都没看一眼自己胸前的伤口。

　　“就想在你身上开个洞。”崇吾昆收回崇吾剑，一甩剑身上的血珠负于背上说道“你顺应天地万物而生，要你死，除非天地万物死，没办法，我只能让你生不如死了。”

　　“就这点小打小闹的伤，还不至于。”白袍道长胸前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你当然不怕，可不知道不详会不会怕呢？”崇吾昆说道，狭长的黑眸闪着恶意的光芒，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勾起“噩梦，可是我最擅长的。”

　　听到此处的白袍道长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淡茶色的瞳孔冷冷地瞥着崇吾昆。

　　“不详是苍穹天命第一位孕育在凡人身上的神明，借凡人之躯出生，欲为人皇，平定四方战乱，护人间太平，按道理来说，当时在位的寿南帝君应该遵循苍穹天意来引导你，可惜不知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出现，而是放任你自生自灭，所以独自出生在人间的你饱受凡人对你的迫害凌辱，所以对他们痛恨无比。但我想知道，这些跟广陵有什么关系？”崇吾昆说道。

　　“这跟那孩子当然没关系。”白袍道长无比诚恳地回答道。

　　“那为何缘故如此加害于他。”崇吾昆问道。

　　“这世上多得是无缘无故的仇与无缘无故的恨，你难道都要理清吗？”听到崇吾昆如此问，白袍道长像是听到五岁小孩的天真烂漫之言一般，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就因为是不死之躯，养活了一座城的时候，连地上的蝼蚁都可以来蚕食我的时候，我问过为什么吗？我向谁问为什么呢？”

　　“旁人的事与我无关。”崇吾昆回答道。

　　“那你呢，你同样是顺应天地万物而生，寄魂于灵石，最为纯净福灵，可瞬间净化天下万鬼疮痍，可最终却落得个黑莽怨魂的下场，你理得清是为什么吗？这就是命！”白袍道长说道。

　　“懂了，看来是遇到疯狗了。”崇吾君回道“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你等的人该到了吧。”

　　“等人？他不是一直跟着你们吗？不对，是跟着广陵。”白袍道长笑着说道，无比开心地看着崇吾昆瞬间沉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