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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接驾 ...

  •   “夫人,空旷处风大,可去亭中休息片刻?”

      “闷在屋里数日,时光似乎漫长难耐,还是多走走心里反而舒坦。”

      那日高烧退后,又在屋内养了两日,幸而病势来得急也去得快,没用几副药,已然好了,只是面色还有些憔悴发黄,身上也不得力气。医士尝言,此乃病虚之态,不可药之,唯安心将养才是。

      石崇因此接连在崇绮楼宿夜,甚至夜间与我同榻而眠。许久不曾相拥入睡,连他身上淡淡的黑方香味儿也有些陌生,我枕在他臂腕内,往往安心得有些恍惚。

      “季伦,前日医士还说了些什么?”

      “嗯?”他有些迷糊,显然已半睡半醒,睡眼惺松连嗯数声,又沉沉入梦。

      不由笑了,沉醉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想起半月来所发生的点滴变故,不禁感慨万千——果然,只有他,似爱人,也如亲人,风波过后,总是他与我为伴,无论之前是否争执、埋怨,又或者相互呕气,到最后,只有他还在我身边。

      初孕时同榻睡不安稳,现在却迷恋这一度熟悉的怀抱,听着石崇渐缓渐深长的呼吸声,如最美的催眠夜曲,不知何时,我也相随沉入梦境,酣甜一夜,结结实实睡了个久违的好觉。

      天麻麻亮时,石崇已起身欲离,我尚不舍这清晨的温存,翻身抓住他的衣角,柔声道:“这么早就要上朝?”

      “本来无事,孰料昨日皇上召吾今早入宫,因此不得不去,绿珠再睡会儿,于园中走走,莫闷在屋里烦躁。”

      “那晚膳时能否回府?吾命人备下莲叶蒸肉,待季伦回府共用。”

      石崇眼眸含笑,俯身安慰我道:“此时尚说不准,若朝内不忙,吾便派人知会绿珠。但不可久候,有孕之人,事事当以身孕为先。”

      “知矣~季伦何时这般罗嗦?”我嗔了他一句,心底却是柔软的。在这个晨光透过窗纱泻入床前的晴朗天气,似乎一切阴霾都远离了,他还是那个深情温存的石崇,以十斛珍珠应了我的恳求,我也还是那个不解风情却一心依赖于他的丫头,虽分不清爱慕与敬畏,但心底无惧无念,如霁月般不经意间散发着美丽光芒。

      ……

      夏将尽,满池荷花也开近尾声,唯余数枝半绽半放,顺池风悠悠晃荡,那荷叶厚实浓绿,舒展招摇,从潭边望去,叶脉清晰可见,荫凉处,荷叶之中尚藏有露珠,晶莹剔透,如珍珠般圆润可爱。

      夏风偶尔送来潭水的清新,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花香,使人驻足忘返。我倚着回廊侧身坐下,人影一动,引得潭中锦鲤纷纷涌上前企食。红鲤肥硕,颜色饱满,惹人喜爱。我不由抬手一扬,冲身后道:“秀且看潭中之鲤……”

      话未完,自己倒愣住了,从前总是孙秀陪我在园中闲逛,一时间,我竟忘了他已前往王府二、三日,如今,已是赵王之人,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形影相随。

      “天气苦热,夫人饮些茶水润喉。”烟霞调开话题,上前递过一盏热茶。我有片刻的怔愣,随后方自嘲道:“从前习惯了,倒忘了他已不在金谷园中。”

      “莫说夫人,连奴婢皆有些不习惯。”烟霞笑着接话,继而又道:“今年年初,孙秀刚至夫人身边伺候,因闻夫人喜观锦鲤,这潭中之鲤,多为孙秀亲自照顾,每日喂食、隔期放生入新,故此潭内之鲤总是这般多寡、大小,最益观赏。”

      我也展颜一笑,看向不远处浓密的树林,轻声叹息,“虽身为男子,孙秀素来心细,比吾犹胜。”

      年复一年,金谷园因季节变幻总有不同的美景——春时稚嫩、夏时葱绿、秋时多姿、冬时萧瑟。我曾经以为看不够这样富丽华美的屋宇,赏不够因季不同的风景,结果却发沉,世间万物,看似每天皆有异处,其实恒定永久的唯有这山水江河。妩娘嫁了,倚红楼还是原来那个倚红楼;孙秀走了,金谷园也不见得寂寞多少……

      人事苍桑后,不知这美丽的园林可还会记得我,曾坐在这里,以水为镜,临水梳妆。

      接过小丫头奉上的鱼食,手一扬,引来鱼儿相拥争食,水面噼叭声不绝,潭内瞬间热闹起来,鱼身翻跃,绞乱一池碧波。我喂得起兴,没发觉有人慌张从园外飞奔而入,跪在回廊外高声回道:“宫内有娘娘驾临金谷园,请夫人亲往迎接。”

      神思有片刻的怔忡,这才缓缓回身,疑惑道:“宫中哪位娘娘?为何事驾临金谷园?”

      “小的不知,只知那娘娘凤辇将至,有内宫宦官先行命金谷园绿珠夫人接驾。”

      “这~”我未免慌了神,石崇不在府中,偏我身沉肚圆,这般模样如何接驾?思量着正欲令萱娘代为迎接,那小哥儿道:“夫人快换衣裳前厅候驾,若耽误了,只怕担当不起。”

      “吾今此样,恐以萱夫人迎驾更为妥当。”急看向烟霞,她来园中时日较久,也颇见得些市面,此时倒也并不慌张,微一思量,沉着道:“夫人莫慌,快换衣裳前往才是,萱夫人虽说代茹夫人打理园中杂务,究竟无侧夫人名份,冒然相迎宫中娘娘,谓之失仪矣。”

      遍想无法,一时间哪得空仔细斟酌,一面急步往崇倚楼去,一面吩咐众下人道:“尔等速去城中禀予老爷知晓,另命萱夫人盛装与吾一同接驾。”

      “诺。”

      “再去备些精致茶点,送往前厅,样子口味,以细为要,万不可怠慢。”

      “诺。”

      “命园内从奴、婢女,无论是否当值,皆齐装候命,不可私自休息。”

      “诺。”

      “还有园中娘子,俱在己屋中相候,不可冒然游园,以免惊扰娘娘。”

      “诺。”

      身后相随的从奴应一声便领命自去一个,人渐稀,我尚在思量——还有何事尚未交待清楚?心绪混乱一片,只知不可因失仪得罪宫人,以致祸及石崇。

      仓促中挑选衣裳,将几个衣箱尽数打开,夏季华美的绸衣锦锻铺了满床,如打翻了婢女清晨采摘的花篮,满地缤纷,饶挑花了眼,也挑不出个究竟。

      “夫人,不若穿这件,国色天香,甚为庄重。”烟霞举起一件绸裙,瑰丽的颜色,点缀有艳黄的牡丹,大片的绿叶相衬,果然富丽醒目。

      微一迟疑,我摇头道:“太过张扬,只怕惹贵人不满。还是简洁些妥当,最重要端庄有度,艳而不妖。”

      “那夫人不如着平日喜穿之湖青色细花纱裙,再披一件艳色外袍,一来可挡肚腹处隆起,二来虽素犹美,且用料精细,不致怠慢宫仪。”

      “如此也罢了。”我应声脱去身上家常衣裳,接过那套衣裙,双臂一扬,迅速为自己换了身行头,又忙不迭道:“头发莫过于繁复,只用丝带束于腰际,耳鬓以夏花为饰即可。”

      “诺。”

      还不到一盏茶功夫,我换了衣裙、梳了长发,又补粉匀面,点唇画眉,这厢才收拾停当,那厢又有人来催促,“娘娘宫轿已至金谷园外,夫人紧走几步方能赶上。”

      “此刻便去。”我连声应着,与烟霞、如意一道,急步抄小路往正厅而去。一路上,金谷园各从奴、婢女早以垂首恭敬立于园内□□、山亭,气氛与平日迥异,毕竟众人皆知——后宫娘娘极少出宫,若得出宫,多为皇上宠爱,特立独行,因此,俱不敢稍有松懈。

      才行至偏园处,远远即望见萱娘盛装往这边走了过来,相随几名侍女也都紧步跟随。萱娘抬眼瞧见我,急走几步上前问安,我摆手道:“罢了,听闻已至金谷园外,吾二人姐妹相处,此刻无需多礼费时。”

      “诺。”

      脚下未停,萱娘侧身跟在我身后稍近处,一面走,一面道:“夫人可知为者是谁?为何而来?”

      “吾却正想相问,原来萱夫人也不知道。但这金谷园,从前可曾遇相似之事?”我急声追问身后的萱娘,这娘娘来得太过突然,让我一时慌了手脚,总怕有何不周之处。

      萱娘思量回道:“若论朝中达官贵人,却也来得不少,就连皇上也曾数次驾临金谷园,但却从未有后宫相随,而宫中娘娘独自前往,更是闻所未闻,连妾身也想不透澈其中道理。”

      “偏又不知是哪位娘娘,若言语上有所得罪,怎生了得?”越说越急,眼看正厅已至,似有宫人立于院中,我稳了稳心绪,努力长呼一口气,急步却又稳健迎上前,来不及细想,笑容已堆在脸上,“有劳公公久等,石府侧夫人绿珠这厢有礼了。”

      “夫人快快请起,吾家娘娘久闻金谷园美名,不告而至,烦夫人接驾。”

      “诺。”我抬起抬,看见一双笑眼,那太监虽已五、六十岁高龄,然细皮嫩肉,仿若女子,双眼一眯,似一只微笑的白狐。“老奴于宫中便闻知夫人乃绝色美人,今日一见,果然红颜皓齿、如珠似玉。”

      勉强一笑,低头道:“公公过誉。”

      他倒也不说什么,将手中的拂尘一扬,斜眼瞟向我身后的萱娘,高声道:“石府侧夫人前来迎驾。”

      我忙敛笑跟在他身后,垂首只看向自己高隆起的肚腹,还有一步步交叠的脚尖,领园中一众人步出金谷园,在那门外,早有一架凤辇停泊,静悄悄侍立两排宫女与护卫,妆容齐整,如出一撤;不苟言笑,皆似人偶。各持华盖、团扇、食盒及刀剑等伺候保卫之物,其职有别,一眼既知。

      于此可见宫中规矩毕竟不同,这般庄重威仪,却是寻常富贵人家难以比拟。

      我缓缓跪地,恭敬迎道:“石府侧夫人绿珠,引一众家眷,前来迎接娘娘。”

      跪得半晌,那轿中并无人答言,我偷偷瞧向身侧的萱娘,她也有些诧异,正看向我时,有一娇声婉转诉道:“既是夫人怀有身孕,宫礼可免。”

      这声音似曾相识——娇弱中透着一股柔软之态,似乎闻声见人,已能看到她柔若无骨的姿态与艳丽妩媚的容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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