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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虚弱 ...

  •   迷迷糊糊中,屋内脚步声来来往往。我躺在榻上,似睡似晕,然并不踏实,总有梦境抑或现实相扰,有人在说话、有人在低喝、有人在诊脉、有人在垂帘……一时念着妩娘,一时又忆起往事,一时又仿佛仍在林间起舞,一时是妩娘怨恨的眼神,我悔之莫及,恨不得高声呐喊,似乎才能舒缓心中郁闷与焦躁,可辗转间,噪子似被堵住般,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哪怕微弱叹息。

      恍惚中,有人往我的手臂上反复包裹着何物,我想甩开她,想说话,想见石崇,想知道妩娘安好……想得太多,头疼欲裂,半醒半昏,意识总不能自主。

      “绿珠~”焦躁中有人唤我的名字,握住我的指尖,他的掌心温暖宽大,将我包容其中,轻拂指节处的细纹。

      喃喃应了句什么,身边的人似乎笑了,在我耳边低语道:“睡吧,绿珠累矣。”

      对,我是真的累了,连日来照顾妩娘,小心翼翼又诸多思虑,不但身累,心更觉疲惫。微侧过身倚向床榻前的男人,我熟悉他的味道,不用睁眼,甚至不用清明的神思,就知道他在我身边安慰。

      莫名将心安了下来,那些恼人的千头万绪终于慢慢离去,心头的恶心感也渐渐平复,屋内仆妇医士渐散,恢复了平静,我亦如此,平静的,在他的宽慰与陪护下,沉沉安眠。

      这是个如同昏厥一般的睡眠,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就好象过了一万年之久,当我再次睁开双眼,人虽醒了,神思却还怔忡,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我为何人。

      “夫人醒了?”有人在帐外询问,声音婉转动听,恍若莺啼。有一刹那,我几乎觉得自己在金谷园,外间的人是茹娘,她清脆的声音如此清晰,清晰到让人恍惚。

      轻嗯了一声,欲起身时,混身酸痛难奈,右手手腕处辛辣作痛,这才想起,妩娘昨夜生产,却不知近况如何。

      “汝家夫人可好?昨夜她……”

      “吾家夫人一切安好,于今日寅时诞下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阖府俱喜,如今正在骊院安养,乳母正准备给小公子哺乳。”

      终于生了,且是个男孩儿,我长吁了口气,似放下心结,替妩娘高兴。“小公子可好?长得像谁?”

      帐外侍女轻笑,掀帐扶我坐起道:“小公子刚一出生,吾家主人至喜无言,见产婆抱于怀内,口中只喃喃问,夫人如何夫人如何?及至见了小公子,乍喜反呆,愣愣道,皮皱肉红,如一老者……”

      话说到这里,连我都忍不住笑了,难以想像檀郎的心情,激动又欣慰吧?初为人父,定然至喜,因此失态。“这般说来,小公子模样尚未长开,不知长相似谁?”

      “嗯,连杨夫人也瞧不出长得像谁,却是鼻梁小而笔直,且透着秀气,与妩夫人相合。”

      “现在虽看不出来,然小公子长大后,定然绝世姿容,令世人皆羡。”

      碧侬抿嘴一笑,点头道:“主人亦甚喜,从昨夜到今日,一直在骊院陪伴妩夫人,寸步未离。”
      “此为潘府长子,自然众人高兴,且妩夫人为此多受苦楚,正当被人安慰。”

      “正是。”

      “吾欲前往探视,为吾备水沐浴。”

      “诺。”

      “不可。”碧侬话音未落,有人步入内室,沉声否决,却是石崇。

      “季伦,妩娘产子,吾未在跟前,此时母子平安,正该前往慰问,如何汝却拦我?”一面说,一面起身,脚才沾地,一阵晕眩袭来,竟无力支撑,直直朝后倒去。

      “绿珠。”石崇急步上前扶住我,倚在他怀中,半晌,头晕目眩,难以睁眼。

      “吾病矣?”不由诧异,连日来心情紧张,但未觉身体有何异样,怎生如此脆弱,从前从未有过。

      石崇似是一愣,摇头道:“汝未病,恐是腹中无食,有些虚弱。”

      “嗯,昨夜饮了酒,又受了夜风,倒是没吃多少东西。”我缓缓说道,努力平复着心头翻涌的不适感,昨夜点滴也一一重现——檀郎的醉语、林间的起舞,还有妩娘怨恨的目光。每一样都同芒刺扎心般,隐隐疼痛且又不能自拔。思及此,眼角不由蕴起泪花,顺势落于石崇胸前。

      “怎么?饿得哭了?”石崇轻笑,极缓地将我扶起,搀着我走至桌前坐下,“妩娘却是一切平安顺利,怎么绿珠反而这般娇弱,想来幼时亏损太过,因此总不抵事。”

      “连季伦亦笑吾。”以手撑额,只觉身上寒冷,头上虚汗阵阵。“果然是饿了,还是让他们传饭食吧。”

      石崇轻嗯一声,吩咐碧侬为我梳洗,自己出屋说了些什么,我听见孙秀急问,“夫人可还好?”
      下面的话却被石崇喝了回去,心中似有疑虑,然不及细想,热水备好,一婢女捧盆相奉。

      “可有多余热水?昨夜今晨出汗甚多,吾想沐浴。”

      “夫人身子极弱,石常侍嘱咐不可浴身。”碧侬一口回绝,还想争辩几句,回身看她时,却看见铜鉴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双目无神,连嘴唇亦不见多少血色。不由也吓了一跳,扶桌而起走至鉴前,几乎不识那里面的自己——鬓角的碎发被汗湿濡于两颊,眼圈乌黑,额际虚汗,顺势流淌。此番情景,从未遇过,哪怕从前生病卧床,亦不似眼下虚浮无神。

      “碧侬~”手指鉴中的自己,半晌,吐不出下一个字。

      碧侬微窒,勉强笑道:“夫人想是累了,昨夜安眠亦不能恢复,外间已备好粥水,略用些再歇歇,至下午时,定然好了。”

      怔怔嗯了一声,并不相信,又未知如何解释,任由碧侬奉上盐水漱口、手帕洗面,梳理汗湿打结的长发,整理凌乱起皱的衣物。等一切梳理完毕,再看向鉴中的自己,只是略为齐整了些,却还是一样苍白无力。

      心下一急,正欲说什么,屋门吱哑一声开了,石崇踏入内道:“备了绿珠喜食小宰羊,还不快出来。”

      “季伦~”

      “还有绿珠家乡所贡梗米,晶莹剔透、软糯适中,连吾都食欲大开。”他不容我说下去,搀着我往外走。

      满席佳肴,比平日更甚,鸡汤用煲煨着,小火炖制,在内屋已闻见香味浓郁;小宰羊用肉沫烹炒,鲜香可口;绿色菜蔬更是冬日极品,宫中亦不可多得,再加上干笋煨肉、莲子煮粥、百合炖鸭、清蒸鲈鱼……几让人疑心此乃宴席,并非早膳。

      “还有人?”

      “吾与绿珠啊。”石崇扶我坐于桌前,命人布菜,一碗热汤盛于眼前,热气腾腾,肉香扑鼻,刚欲举箸,一阵恶心袭来,腹中翻腾上下,难以控制。

      掷下碗箸,还未跑到角落,已开始干呕,混身力气提起,集于口喉,然面目憋红,腹中空空,并不能呕出半点秽物。

      “绿珠~”石崇焦急,待我稍一平静,打横将我抱起,急送至贵妃榻前,一缕阳光从窗缝泻入,照在身上甚是暖和,然我却开始惧怕,颤声问道:“季伦,吾果真没病?”

      “何人说绿珠有病?”石崇低喝,目中红丝星星,偏又压抑着怒火道:“汝不过累矣,多休养些日便好。”

      “可为何……”

      “适才那汤,太过油腻,虚弱之人不易大补,因此引得反胃。”他急辩,不若往日沉稳,唯有手掌,一直握住我的双手,一如既往的温暖有力。

      努力扬了扬嘴角,勉强笑道:“是绿珠多疑矣,如此,还是喝些清粥,再休息片刻,许能好些。”

      石崇连声应着,一旁婢女已奉上清粥,正欲上前喂我时,他连摆手道:“汝等皆下去吧。”

      “常侍,请由碧侬伺候夫人饮食。”

      “下去吧,吾在既可。”他接过那碗粥水,令众人出屋,小心捧上前,刻意吹凉勺中软糯,柔声道:“此粥文火熬制半夜,极为养人,绿珠略用些。”

      “季伦何时服侍过人?还是吾自己来吧。”我上前欲接,他挡开道:“此等小事,绿珠轻看吾矣。”

      石崇的脸上写满固执,令人心中一动,凑近前饮尽勺中米粥,那滋味甘甜软糯,直注入胸间,温暖如流,将人包围安慰。我不禁笑了,眼角却是湿润,低垂下眼睑,未看见半坐于身旁的石崇,怜惜却又忧愁的矛盾表情。

      他伺候我喝完粥,又将我送至床前,亲手替我除下外袍,盖上厚褥,我转身朝里,闭目假寐,听见石崇轻声出屋,带上房门。屋内安静下来,而我,一刻也未睡着,反而越见清醒,人躺于枕间,耳却时刻关注外间动静,良久,只听见婢女细微的来回走动声,却没听见任何人说些什么。
      暗嘲自己多心,身体不过支撑不下,虚弱待补,怎会起疑得病?傻笑欲睡,窗外有人窃窃私语。

      “听闻妩夫人此次早产,皆因石夫人之故。”

      “嘘~汝还说,此间石夫人非但为石常侍心头之宝,依吾瞧,吾家主人对她也非同寻常,此次突然晕倒,主人几番看视未果,心生烦恼,连妩夫人与小公子处皆不甚在意。”

      “可话说回来,石夫人为何无故晕倒?昨日妩夫人作产还好端端母子平安,石夫人看上去也甚康健硬朗,果真是累得?”

      “此事谁知?除却昨日那医士心知肚明。”

      “然石常侍心境复杂,适才又在外院发愣,果真无事?”

      ……

      我抿息细听,心中却噗嗵乱跳,似乎有事发生,果然,那婢女压低声音继续道:“此话吾亦不知真否,但听昨夜那医士与石常侍道,夫人乃是喜脉。”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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