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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章94 ...


  •   “你是我裴家中人,难道就非得娶那一个粗俗鄙陋,大字不识的乡下农女?”

      裴老爷子身居高位,积威已久。

      寻常在他们一干庶子女面前,更是端正严苛的紧。

      “父亲不知,孩儿与那农家娇娘,乃是私定相约,两情相悦。”

      这间祖辈流传来的祠堂,辟在静处,密闭无窗。

      从外界将大门关上,里面,便是毫不透光黑漆漆的一片。若在此跪在祖宗牌位前,默想祷告,又闭上了眼。冥冥之下,便能听到许许多多不同声调全都混在一起……

      宛如地府中传来,幽鬼怨鬼们尖叫着嚎哭的声音。

      从小到大,不光有他,还有他之后的裴三裴四,裴五六七八…甚至包括府中几位深居简出,为了一只朱钗也能斗得个心如刀锋,九转萦肠,娇滴滴的妹妹们。

      可斗来斗去,来来回回谁还不都是往这祠堂里走过三五十遭的?

      裴多秀咬了咬牙,沉声回答那位端坐于旁,使唤过近身仆役捧了家法戒鞭的中年男人。

      “儿与娇娘两情相悦,山盟海誓,乃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抵挡,将我们拆散…”

      娇娘……
      似乎是个还算清秀的农家小娘子。

      但比起在都城各个世家砸金砸银精心娇养出来的女儿,野花再香,再生得精巧独特,到底也还缺少了那么几分底蕴。

      “今日当着裴家列祖之面,孩儿恳请父亲准许,登门下聘去娶了那小娘子。”

      乡下农女,无权无势。
      关于那姑娘具体姓甚名何,他也早就记不清了。

      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坚持着要娶一农家女?

      裴多秀也想不起来了。

      两情相悦不曾有过,海誓山盟也是随口诌的。

      他们二人间,也不过是他打马从那乡间土道路过,那农女,则背了筐桑葚,正巧也从道旁路过。相互的视线交汇,自然也是没有的,他回头瞥了一眼,那农女忙着赶路,早已经走了不远。

      娶不娶这农女根本无所谓,另外别家阿猫阿狗的什么都无所谓。

      可到底为什么又这般坚持呢?

      裴多秀自己还想不明白。

      事至如此,仿佛从心底深处,天生就埋着根桀骜不屈的反骨一般。透过他父亲异常冷漠的态度,晦暗不明的神色。深深埋藏在看不到光的阴暗里,隐隐渴望着的东西……

      “父亲不让我娶,我今日,便还偏要去强娶了那户农女!”
      裴多秀记得自己是站起了身来。

      就像寻常往日里,曾见到过——

      府中那位被骄纵到目中无人的嫡长大哥一般,但凡事物不对他的口味,立马便能拉下脸去,管他天王老子来了,也丝毫不给丁点的面子。

      而对他这般态度以做回应的,是迎面而来寿松拐杖重重的一击。

      这府上人丁虽多,可用的起寿松柺棍的,却只有那一位经年游走在外,不见行踪的祖父,裴老太爷。

      老太爷这才一出面,便就下了狠手。裴多秀感觉到那一拐杖下去,自己脸面生疼,温热粘稠的血迹从头上滴落,鼻子似乎也都被敲歪掉了。

      他本应该立即跪下,伏首认错的。

      就像之前从小到大的那样。

      不计原委,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只要与他有关,率先一步低下头去,准没错的。

      偏偏不知为何,当看到那猩红的血迹滴落,看到那一滴一滴,带着咸湿味的殷红落在地砖,汇聚成为一片。脑海中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突然间便‘嗡’地一声,全崩断了。

      他父亲与他祖父间,二人简单还议论了几句。

      可关于他们商讨的内容,裴多秀也已经听不清楚了。

      潜意识中,或许也在心底深处,一直潜藏着的一个声音,来来回回地告诉着他:

      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冲出这道门槛……

      只要冲出了这道门槛,便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得了他了。

      “我裴家几代人,还从未出现你这样的叛徒逆子!”

      裴老太爷是从府外回来。一路过来,自然听了不少的风言风语。

      此番关门在家,又是训的自家小辈,更是不留情面:“你凭甚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大言不惭说要强娶那农家女?”

      “凭你浪荡花丛,臭至熏天的名声?就凭那农家女子心上有人,早有婚约?”

      “是‘纳’,不是娶!”
      裴多秀觉得自己可以更过分一点。

      毫无理由,毫无根据的,像是一个莫名偏执的失心疯患者。又像是书本中,因得不到糖果而拼命向着大人们动手使坏的‘坏小孩’。

      只要你越忽视着我,偏就越要摔打吵闹,越是要跟你闹到地老天荒,四邻皆知。

      “祖父先前也曾有言,我既生为裴家的人,担着裴家的名,生为家族,死为家族。可我今日偏就要享这裴家之名与我来的方便快活!”

      裴多秀冷眼笑道:“堂堂裴家,儿孙后辈连想要一名粗鄙农女都畏缩着手脚,若传出去了,岂不教人笑话?!”

      “你,混账,逆子!”
      裴老爷子裴中天气到脸面通红。

      新君登基,对于他们这些旧朝之臣,至今尚未有过明确表示。

      虽传言说这位司马家的少主生性仁慈,可历代人君,哪朝哪代不是一朝天子换一朝臣?

      看似暴风雨前的宁静,实则可谓踩在刀锋上的片刻安然。高堂上端坐的那位,只须等着看他们一群‘旧臣’,谁家先忍耐不住露出来马脚,谁家先行错了一步……

      到那时,必然才是真正的伏尸百万,雷霆之怒。

      “他愿娶谁便娶谁去!”
      裴老太爷显然也被气到不轻。

      寿松木杖砸地一丢,颤抖着手指骂道:“我裴家生他养他,二十年来却教导出这么个离经叛道玩意儿!合该还欠下他的!”

      当家老爷和上辈当家的老太爷都不再管束。

      至于那户莫名遭灾的农家女,再有心上人又如何,与心上人有过婚约又如何。

      裴家出手,强权之下。
      结果这婚事,到底还是结下了。

      “当时那姑娘哭的酸心,每每醒来一回想起此生,怕是再也难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心上之人厮守共渡,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忍。”

      “竹马小哥家,也不过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祖辈上都守着两亩农田辛苦刨食,何曾见过这等的权势逼人?”

      夏汀浔随君浩一同落在酒家二楼的外檐上。

      必要情况下,补充说给他听:“里吏村司缩头装死,乡老族长不敢吭声,若告到县衙里去,更是不敢受理。”

      “也于是啊,当时我正前往都城,途径那处,听得这事,自然愤愤不平…”

      “于是乎,也就有了当时你我初见时,那一场大闹城门的替嫁?”
      君浩心思通透,立刻便串联起来是非因果。

      踮脚猫腰避开人杂,踏瓦小走了几步。

      默了片刻,蓦地摇头失笑:“倒也真不愧像阿浔你能做出来的事。”

      “那有什么办法呢?”
      夏汀浔眼珠乱转,狡辩着说:“裴家蛮横,给出期限不过短短三日。除非我这冒牌上场一出替嫁,趁机才好让那两户人家整装行囊,私下逃走,投奔外地亲戚了去。”

      “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嘿,可就不止这一出流传市井的笑谈八卦了。

      而应该是摆在你这位南君案头,又一大堆杂乱恼人的弹劾奏折了。

      这话并没明说。
      君浩却也从她满是笑意的眼中,看出来了几分促狭。

      二人配合默契,见快接近到裴二倚靠着的窗口边,不约而同歇了闲侃,屏住呼吸。试图趁人戒备不防,一击将其拿下。

      “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房中裴二显然也慌了计划。

      听他吩咐过那小童,自己反倒站在原地。满载疲惫的一声长叹。

      君浩同夏汀浔递了个眼神,就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

      窗格扇下,两位似曾眼熟的‘故人’,似乎已经做好了,下一秒钟便可破窗而入,将他擒下的准备。

      裴多秀望向窗外,和煦明媚阳光,将整片街道,整个外界都笼罩在一种温暖的光辉下。

      可惜,被困于此的,只有他。

      “我裴家真是亏欠下八辈子祖宗的,才生下你这么个混账败家玩意儿!”

      那一日的闹剧,震惊了民众,也惊动了城防。相信也用不了多久,就会通过御史台大人们的折子,再传进去宫中,传到了那位新君的耳朵里。

      满都城内,人人都知他裴二娶妻,赔了夫人,还被甩了只破鞋。

      “事已至此,与其等到宫中怪罪下来,倒不如你趁早离家,断了与我裴家的所有干系。”

      他的父亲,那位从小到大,在他心目中是严苛决绝,无可僭越的父亲,如是说道:“为你自己,也为了你姨娘,我裴家前两年时,尚在扬州一带留有缺漏。”

      “你带几名亲信过去,当地官员中,自然有人与你接洽…”

      “若我说不呢?”
      裴多秀一脸漠然。

      隔间的屏风后,很快传来女子崩溃的痛哭声。

      “二公子长大了,要多听你父亲的话。要时刻牢记,不可违背…只有这样,在这偌大的裴家,我们才能、才能…”

      才能怎样?
      后面的话音,裴多秀已经听不清,也记不住了。

      只记得他当初离开。

      一路南下,一路的甩开家中伴行来的‘随从’。

      经遂州,过东州。

      到扬州府后更是孤身独入——

      庆幸那一干脑满肠肥尸位素餐的地方官们,一听说到天灾将临,朝廷上必要派人来查,早已经都慌了神。权当还拿这都城裴家当做救命稻草,殊不知,他此行来,不过是为毁灭掉与裴家牵连相关的证据种种罢了。

      事毕抽身,改名换姓。

      这也是他早已经计划好了。

      就连当下侍奉的小童,也是新近才从人伢手上买回来的。

      小童本名岁鸣,是这扬州一带某户行商人家的外孙。

      听那人伢贩子说,这孩子母亲品行放荡,私德有亏,尚未成亲,便与不知道何处来的野男人苟合,珠胎暗结,更甚至是不惜一切坚持着生下了他。

      街坊邻里们的流言蜚语压下,最终母子俩是背离亲族,见不得光般生活在城外一间茅草屋内。
      据说在几个月前,那母亲多年积郁身染重病,终于扛不住的辞别人世。

      留下这半大不小的一个孩儿。

      他外祖家也终于忍耐不住的出手了。

      葬他母亲的棺木礼器,所需二十两银,这孩子签下给人伢贩的卖身契约。从此以后,江湖道归江湖道,独木桥走独木桥,孩子岁鸣与他外祖一家,再无瓜葛。

      裴多秀觉得自己亏了。

      人伢贩子巧舌如簧,将这小孩说到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他也挑挑拣拣就这么个眉清目秀,甚至还识得字儿,结果足足收了他二百五十两的银票。

      “对了公子,您之前只说要走,可是我们这次坐船渡江,是要往何处去呢?”

      岁鸣收拾好了包袱。

      回头却注意到,这位行事奇怪,来历神秘,出手又相当阔绰的裴姓公子……

      不知为何,静静倚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才听他回道:
      “出海,一直往南下。”

      南国之南,还有百越,离岛,狲族,布弥…南蛮诸部,乱虽归乱。可乱境中,倒也不失为一番隐世藏身的绝佳之地。

      裴多秀想。只是不知——
      那窗外的二位,是否肯给他这个机会了。

      “你会介意去往语言不通,瘴气丛生的南蛮之地么?”裴多秀又问。

      岁鸣也很感激这位不问身世,不计缘由,出手便将他买下的公子。匆忙表决心道:“无论公子要去何处,我都会陪着公子。”

      “也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再回这南国了。”

      裴多秀喃喃着,又补充上一句。

      “那可不行啊裴公子。”
      窗外蹲守着的某人,不出意外也现出了声儿。

      君浩一向觉得自己运气挺好。

      这不,每回随意出来走走,都能遇见至关重要的事件人物。“若是将你放走了,我这边剩下的一堆麻烦,又该寻谁家的诉苦去?”

      虽早已经知道这裴二空有口舌,论起手脚功夫来,怕还不如自己的高深。

      夏汀浔亦不敢大意。
      脚下蓄势,长剑在握,等到君浩一声:“捉了他!”

      便不管不顾,率先一脚踹了过去。

      房中呆站着的小童岁鸣似乎愣了半晌。

      眼看到前一秒还成竹在胸英武不凡的公子,突然间就被位破窗而出的姑娘一脚踹倒。心惊之余,那姑娘手中剑柄陡转,正正击在他胸口的大穴。

      半边肩膀,麻了。
      紧接就是整个人也不知为何,手脚仿佛被人束缚一般,肢体僵硬着,动弹不得。

      以一人出手直接干翻掉他们两位。

      这姑娘,可够猛的。

      意识逐渐模糊的同时,岁鸣心中不禁想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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