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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章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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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君浩这边翻过院墙,逃出佟府后。
      也不敢再多耽搁,直接运起轻功,一路冒雨腾空踏枝而行。

      用不多时,便从这佟府背靠的后山小竹林中绕过圈大弯儿,稍事辨明自己现下所处的方位,调转方向。便见侧旁不远处条条墨竹中掺杂的一颗老歪脖子树下,袅袅站着位红衣红裙撑起红伞的高挑姑娘。

      这‘姑娘’不经意间转身见得他的出现,当下面上闪过一丝喜悦,连忙扭着腰肢上前迎道:“哎呀哎呀,奴家昨天那就随口一提,怎敢劳烦小哥哥您亲自过来跑这趟呢…”

      正是先前曾在街头碰见过的自称为‘柔柔’的那位奇葩花孔雀。
      亦或该叫他是佟三少爷,佟宏言……

      君浩眉心微蹙,直接甩扇挥开他意图与自己头顶上撑过来的艳红色伞,“废话少说,前行带路。”

      佟柔柔才刚出场就自讨得个没趣,不禁瘪了瘪嘴,收起手头那柄颜色卖相格外磕碜人的红油纸伞,倒是老实不少。只道句:“君上您请这边走。”也算规规矩矩地在前开路了。

      这后山竹林显然鲜有人至。
      君浩随他这般穿林走来。沿途所见,处处连片的墨色苔痕,稍不留神,保准能教人摔出个四脚朝天…细雨落下,不时还能听得道旁起起伏伏的蛙声。

      周边竹枝渐渐稀疏,隐隐看见前方接连几幢黛瓦青砖的寻常院落。

      方才察觉已经走出了这片山头。

      不知何时铺在脚下的石板小道还在曲曲弯弯地向前延伸。佟柔柔回身扶拳道:“君上且请稍后片刻。”便快步往前去叩开其间的一间院落的大门。也不知他同前来开门的主人家说过什么。

      等君浩走到近旁时候,只见那半躲在门扉后的麻花辫子姑娘怯生生地递出来了柄寻常自制的竹骨伞。
      随后嗖地一下缩回去身子,跟着砰地一声,门关了。
      整个过程——
      别提多生怕看上他们一眼。

      君浩后来回想时才注意到的,当时那小姑娘看他们俩人的眼里,分明还带着几分…同情??
      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底这姓佟的娘娘腔究竟跟人家小姑娘说了什么?

      君浩不得而知。
      但这并不碍着他随手使上这柄竹伞挡挡风雨。

      “你家秦主子倒也是好本事呢?”
      沿石板小路继续往下,连续转过四五个弯道。约莫走过有十几户人家,出口得见面前行人稀疏的宽阔大街,君浩神色稍显缓和了不少。
      有心同他闲侃一句:“这生在佟家,竟还能被他的死对头给撬动墙角儿,那东门二蛋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哎呀您看您这话儿可不能这么说的啊!”
      佟柔柔脸上也相当配合做出来副被人戳破真相后的猴急模样。颇为羞赧地半侧过脸颊,苦声笑道:“这年头,谁还不得是恰口饭吃呢…”

      君浩看似笑了笑,表示理解。

      胡有为胡大人是这遂州府上的州牧。
      经南君钦定,吏部认证,手掌钱粮,腰配金印。统帅地方百姓千万,总领一州之军政要务,堂堂正正的一州、州、牧。可这最近看起来呢——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个儿最近…仿佛跟个被判秋后问斩的死刑囚犯似的。

      非但没得特权回家就跟老婆孩子热炕头,且还得是吃喝拉撒睡都要守在他们州府衙门这、阴暗潮湿的死囚大狱里。若非身后还有一干牢头狱卒等人守着候着,估计人家那些不知道的,还能当他是贪/污/腐/败自知暴露时日无多而放弃治疗了呢!

      事情的来源,在于月前这遂州城北大街所发生过的一件大事:
      某位臭不要脸的亡命之徒在使诈窃得君上私印后,胆大包天假冒国君,招摇过市也就罢了。谁知竟还被闻讯赶来的君上本人出面给逮了个正着……
      连同随后那些个刺王杀驾的永昌教叛逆分子们,一并都被东门侯爷手下精兵强将给硬性镇压了住。

      至于说这接下来负责审讯方面的后事儿。
      前有东门侯爷亲自令下,后有君上的特地过问,胡州牧本人当时压力可谓贼拉山大的。
      然则最最可恶还是那位冒充国君的大众脸恶贼。任凭他将□□酷刑通通拉出,轮番上阵,人家愣能吊着半口气儿、不死不活的也不肯开口。

      “我说小兄弟,你这年纪轻轻的,又何必呢?”
      眼看这又将是碌碌无为毫无盼头的一天。胡州牧苦着张老脸,都快给这大众脸跪下了。

      “只要你肯供出你背后何氏乱党们的下落,本官保证,本官敢以本官的项上人头保证,本官保证会央求君上特发圣恩…你这听也都听说过的,看这也该看到了。咱们当官的坐到这个位子上,早也不兴整什么千刀万剐的凌迟折磨,包、包你死的痛快爽利点儿?”

      “你看你就这么干吊着口气儿,本官既要保着你条小命,却又不得不再给你上上重刑紧紧皮肉,别回头再给你折腾到缺胳膊断腿的,他就是到阎王爷面前他他…他也、也不好看呐?”

      “再再若是投胎下辈子时候,没准就给你投去个什么缺胳膊断腿的,恶鬼道,畜生道,鸡犬道什么什么之类的,那岂不是亏大了??”

      由他磨破嘴皮说吐了血。
      那位被他大刑伺候给折腾到浑身血污没个人形模样的大众脸,意思依旧很简单:“除非叫那昏君亲自来见我,否则,休想!”

      “人家再不济好歹也是堂堂一国之君,能亲自来审你这谋反叛乱的无耻小人?”
      这怕不是脑袋里头倒灌海水,秀逗了吧?!

      一屁股瘫倒在牢内小吏们特地从外头搬进来的‘太师椅’上,胡有为可算给气笑了。真见鬼哟,他当初干嘛要嘴贱揽出这门子吃力不讨好的浑差事?
      现在可好,砸手上了吧!

      想起他这短暂而又惶惑的一生,辛辛苦苦兢兢业业诚诚恳恳,好不容易才坐到一州州牧的位子上。这都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年清福呢……不觉更是悲从中来。

      身旁候立的牢头很有眼色的使唤手下斟出来碗清淡的热茶。

      正要退立侧旁。
      便听到牢外狱卒急急来报——
      君上亲临!!
      ……

      佟府后院。
      自从君浩翻墙独自跑路之后,夏汀浔当下就很有自知之明的‘叛变投敌’了。

      夏大姑娘投敌大法第一式:装疯卖傻胡忽悠。
      可惜被对面那位副将相当无语的一句‘姑娘,我不是傻子’给原般照旧噎了回去。

      夏大姑娘投敌大法第二式:闲侃乱唠瞎扯淡。
      只是这话题扯着扯着,不知怎地就又回扯到先前趁机跑路的君浩身上——

      “说起君上他‘昏君’之名的由来,听信他们民间所曾传言的,不免也是荒谬可笑…”那副将眼看追上君浩不得,正想掉头回去前院禀告他家主子东门丹,却又被夏汀浔有心的使坏拖延给缠上了。

      “将军这话怎么说?”
      四下雨点渐密,夏汀浔顺手折来道旁梧桐树底的老叶盖住脑袋,不禁也生出几分好奇。

      “姑娘知道,君上为何被人称作昏君?”
      这副将虽说看着不大好说话,不想唠开后却是个停不下来的。

      “据说还是在一年之前的,那个啥、交州,云城?”夏汀浔揣摩着道。信口又问:“将军怎么称呼?”

      “在下郑光,刀耳郑,六笔光。”
      这位副将点头,也摇了摇头:“云城之事,旁人不懂,外人不知,我们这些曾经随军出征的将官们,大都却是知道的…这种事情,并非君上的错。”

      顶着雨声,沿小道边走边侃。
      不觉间,两相对立的气氛倒是轻松不少。

      “市井传言,云城那边…现下已经成了座死城。”夏汀浔想要岔开这个话题,却又猜不透这郑光有意引她提起这茬儿的用意。

      世人皆道,景君昏庸。
      可说到历代君王,却也并非有谁从初上台起没过多久就这般直白被人称作是‘昏君’的。这届南国的景君,司马璟灏,委实是昏聩的有点儿教人难以想象了——
      比起他那位不自量力御驾亲征而落得个尸骨无存的盛君老爹来说。

      他这位当儿子的……
      简直称得起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代更比一代‘昏’!

      前两年刚登基时,屁股底下那把椅子都还没坐热乎,就敢仗着年轻气盛口出狂言。说是什么倾举国之力,御驾亲征平定北凉,誓必要为当年亡国灭族受过的屈辱讨回个‘公道’来。

      结果北伐大军刚出门都还没走多远,就被人家原班照旧打了回来。

      斗志昂扬的去,灰溜溜的回。
      这一去一回的功夫,下一道旨意就是异常荣光的把那北边交顺两州最广最富的三城五郡都给割赔了出去……

      割地认输也就罢了。
      毕竟他实力差距双方都摆在明面儿上,打不过也确实就打不过。先低下头来,认清现实,好好反省,争取五年十年之后依旧还能养成一条好汉。

      然而这位小景君却偏不。
      败军碰到满鼻子灰土折返回头的时候,行军路线拐出大弯儿他能从东边直拐到西边,顺手还屠了自家的一座城。

      战败无所谓,可以休养生息,回头再来。
      行军拐弯也无所谓,毕竟生而为人,谁还没个想要沿途‘看看风景’的习惯呢?

      可这屠城、屠的还是自家、自家名下曾经遭受北国敌军轮番围剿,却依旧能坚守地界屹立不倒的边境要塞英雄云城。
      事情终于就彻底没法子再洗白了……

      “昏君,你终于来了。”
      邢架之上,那位沉默多日的大众脸逆贼,缓缓抬起了头。

      眼前光线相当昏暗,伴随碰撞到叮当作响的重镣声,最后一道寒铁打造的牢闸打开。君浩也终于看得清楚眼前这位浑身血污,满面肮脏,还被牢监酷吏使出肉钩穿透琵琶骨给锁住的、先前曾在大街之上高调假冒、甚至宣扬是要自己当下去死的…大众脸。

      “听底下人说,你非得死咬着要见本君不可?”
      君浩挥手斥开近旁就地跪迎的胡有为等人。自顾自的往那太师椅上坐下,道是:“本君现在坐在这里,有什么要说的,便说罢。”

      “君上这就忘记去年春时的事情了?”
      那位大众脸啐出口中积蓄许久的血污,冷声笑道:“交州,云城。”

      君浩面上微怔,随即可就笑了。
      “我还当你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儿呢…原来是同我讨旧账的。”

      “君上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大众脸气到目眦尽裂。“当初令下屠尽我们整整一城的人,挥手谈笑间轻飘飘地一句‘天暖了,云城也该红火红火了’,便教那焚尸的大火足足烧出了五六个日夜,满城满街的血流成河白日为幽鬼哭神泣,临近州郡莫不瑟瑟胆寒,君上当时好威风啊?”

      “原来如此,你是那守城都将宋应林的什么人?”
      君浩微微敛眸。
      比照眼前这张满是污浊,却不大引人注目的大众脸。稍加思索片刻,脑子里也终于对出了号儿,“当时宋应林的一家老小理当俱在城内,城外全线封禁,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当初我叔父辛苦戍边,北凉重军压境,沿边三城岌岌可危,是我们云城的人、云城的兵、连同云城所有全部的老百姓们,大家都在齐心戮力拼死抵抗…可是君上呢?”
      大众脸咬牙反问道:“君上可有体会过什么叫绝望的滋味?”

      再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痕。“城中断水断粮血泪累累,救援大军一拖再拖,还在距离城门仅仅百里的地方停滞不前…等到满城军民被逼到万念俱焚背水一战,凉军一撤,君上一来,却是令下屠尽满城中人。”

      “我叔父他为国为民,数十年来辛苦戍边,不求何等荣耀,可他死而何辜?”

      “众将士们赴汤蹈火,劳苦功高,他们死又何辜?”

      “云城万千的百姓们何辜?”

      接连数声的反问,字字珠玑,句句诛心。
      直接惊得四下候立的官吏牢差们莫不满心惶恐而仓皇下跪。

      谁知君浩本人却并不大在意这些个,直起身来缓缓踱过几步。
      轻叹一声依旧道是:“原来如此。”

      “若你当真就是宋老将军的亲属,当时你亦曾滞留城中,你便应该清楚…那交州的云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神色淡淡,不以为然,“本君只不过是做出当时我所认为的、最为理智恰当的决定。”

      “当时的云城,乱啊…”
      不知不觉走到这佟府后院的荷塘边,沉默许久的郑光亦然长叹出声。

      夏汀浔这厢脑海中零零碎碎想过许多,心头正是迷茫。也就试探性的接话问道:“听将军这般说来,当年云城之事,是否当真另有隐情?”

      眼看前方不远处,临湖上正好有座新翻的水榭。
      便提议过去歇脚片刻。
      避避风雨。

      “郑光,你小子死哪里去了!可让我好找!”不想才刚踏上亭前台阶,便听近旁柱边陡然炸出来了声叫唤。抬眼去看,不出意料,同样是位稍显年轻些的副将。

      夏汀浔认得这位,先前的街头抄刀、昨天的花厅午宴、当着众人脸不改色扯过谎的那位……
      似乎叫郭宇来着?
      听他急急催促郑光道:“侯爷方才外出回来,里里外外都没瞧见君上的人影儿,现下正窝着火儿呢!”

      夏汀浔默默地在心间给某人点上了三柱高香。
      她这边该打的辅助配合拖延战术都打过了,剩下的…只求他君某人能自求多福罢……

      “夏姑娘怎么会在这儿?”
      毫无例外此时此刻背后应该响起的,依旧还是那道低沉到近乎毫无温度的声音。

      夏汀浔这回连礼貌性地瑟瑟发抖都懒得抖了。
      心头稍加思索——
      当下干脆利索回头转身,格外标准的浅笑露出整八颗牙齿,附带共事熟人街头偶遇之时应该表现出的那种七分疏离三分诧异…感情到位,神情完美,三二一走!

      “呀,原来是侯爷啊,您老这今天有闲心,也来逛逛园子呢?”
      夏汀浔侧身回头,侃侃大方地笑迎道。对,保持微笑,咱不怂,正面杠!

      明显看到东门丹毫无表情的俩眼皮子都跳了跳。
      沉默片刻,冷不丁地挤出口一句,“夏大姑娘今天还没吃药??”

      夏汀浔:……
      你才没吃药,你们全家都没吃药!

      “君上果真老奸巨猾,闲谈不过短短几句,便就料定我当时不可能身在云城之中…”州府大狱,当下被戳穿伪装的大众脸也低低苦笑出声。

      “可你这昏君欠下我叔父、欠下云城百姓们的,我宋仁投此番就算是当下死了、死了变成鬼、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宋…人头是吧?”
      君浩强忍着性子没敢能笑场。轻咳一声调整情绪,冷声道:“宋公子未经实事便出此狂言,甚至胆大妄为胆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共与何氏逆贼狺狺为伍,当真也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残暴昏君,人人得而诛之!”
      宋仁投不以为意,厉声骂道。

      “如此不加查证就做此定论,你岂不怕冤枉了本君?”
      君浩手头折扇轻晃,面上似笑非笑。

      “你敢说你援军路上未曾拖延?”
      宋仁投一口反问。

      君浩摇头,“不敢。”

      “你敢说你未曾令下大军屠尽满城?”
      宋仁投再又反问。

      君浩点头,“是我下的令。”

      “你敢指天发誓你对得起那些为国为民浴血捐躯的云城将士们?”
      “对不起。”

      “呸,昏君!”
      “多谢夸奖。”

      “…真不要脸!!”
      “……”

      二人互相间大眼瞪过小眼,直到旁边充作背景板的胡州牧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这才扯回到正题上来。
      “当年将士已然作古,至于说这令下焚尽满城尸骨之事…实属情非得已。”
      君浩稍顿了下,闷声说起道:“当时云城被困三月有余,城中弹尽粮绝,死伤无数。满城残垣不可怕,遍地伤患亦不可怕,可怕的是当时将至春日——一年之中、天已迅速转暖的春日。”

      “你可曾试想过,一座孤城、一座死伤无数的孤城,为何明知道城中粮草兵马早已尽绝,先前还曾重兵围困看似势在必得的北凉大军,忽然又一夜之间不敢再攻,甚至当下退避百里,以示‘友好’?”

      宋仁投当下沉默了。
      因为他想到了。
      想到那个现下若是说口出来,准保能教在场所有人等皆都为之胆颤的词儿。

      “是…瘟疫?”
      宋仁投轻声问道。
      君浩点头:“当初顺州战线方收,大军正欲班师回朝,却又听闻交州云、兰二城沿线忽而告急…城中死伤万千,时疫蔓延。除却城头对外威慑撑起门面的几许兵丁,而城内其余存活着的人等…”

      “你叔父他是个英雄…”他的声线愈发低沉。
      “可这焚尽全城的军令是我下的,欠下云城万千军民百姓的,若往后能有那么一日,我理当会还。暗中阻挠延误军情的朝中奸臣,本君亦会出手整治…这是我曾做下的抉择,所造就的结果,我亦会背负。”

      “君上您可真不愧为当代相当出色的政客。瞧这空话套话,随口就是一箩筐子呢?”
      听他这般说来的宋仁投却冷笑依旧,“可实际上呢?您这好听话说起来,自始至终似乎都有刻意避开了最为关键的两点罢?”

      “中途拖延,驻军不前什么的且先不论——”
      “可既然大军已经驻扎城外,既然当时城中尚有余者幸存,为何不派随行医师先为活着的人们诊治隔断?为何又这般的残酷武断,直接就将所有看似疫源、全城民众们都彻底屠灭?!”

      “是啊,当初既然尚有余者幸存,君上为何不先派人进城诊治?”
      佟府后院临湖水榭的石桌边,听得完整整个事件过程后。夏汀浔不禁也提出了同样的疑问:“若然当初凉军撤退之后,君上随即遣出军医,那、这样的话,结局会不会…”

      东门丹却对此嗤之以鼻,“治?怎么治?谁来治?如何治?”
      “早在顺州战事勉强罢歇,军中就发生了一件怪异事儿——各营帐下随军同行的医师们纷纷遭人暗杀。”侧旁副将郭宇插话补充道:“再次日后,传言君上才将收到交州沿线被困多日的军报…”

      夏汀浔整个人都呆愣了下。
      思索良久,“这莫非…军中还有内鬼?”

      “他岂止是军中内鬼这么简单!”
      同为副将的郑光也为此愤愤不平道:“并非从御驾亲征北上起始的,而是一开始、从一开始便有人算准了暗招,算准了朝中那些个奸佞贼子们的居心叵测,逼得君上不得不去亲自出兵。”

      “从昔城起到顺州再到交州,一路反转周折,阴谋阳谋接二连三。这边方才苦战完毕,那边竟又听闻北凉五十万大军围城,千钧一发,十万火急。”纵然冷峻如东门丹,竟也忍不住来怒言附和:“朝中有奸贼,军中有内鬼,云城内有瘟疫,外有凉军虎视眈眈,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阴恻恻的盯着…”

      “对方的目的,可不光想给刚登基的君上先来一个下马威。更多的,也正是要借着这云城疫事,试探试探君上真正的底线。”

      “结局呢?”
      夏汀浔忍不住地追问。

      “便如世人所见,简直可谓糟糕到了一败涂地。”
      东门丹下意识背转过身去,喟然长叹。

      想起记忆里那轮血红的残阳。
      向来意气风发的少年。
      却是有生以来从未见到过的颓然。

      面朝远方,视线尽头那座火光冲天伤痕累累的旧城。抛去所有的尊贵与骄傲,嚎啕大哭着跪伏在地,每磕下一次,自掌嘴一声,再补道上一句‘我错了’。

      直到落日沉没,额上嘴角缝中淌出的血水也染红了膝下这片…被双方兵士多年交战而践踏到寸草不生的黄土……

      故事终了,
      此番身为听众的夏汀浔舌挢不下,目瞪口呆。
      久久不能言语。

      “对方既能有如此猝不及防的布局,君上当下便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束手难救了罢?”许久,她哽咽出声。

      “高手布局,向来都是环环相扣,打从棋子入局的开始,便就已经算准了结局…”东门丹难得轻叹道:“无论君上中途如何补救,注定要落下的败局,逃不开的,终归逃不出去……”

      “你、你简直就是个疯子,魔鬼!”
      宋仁投整个身子都在战栗着,“朝中动荡,没有医者,耽误不起,所以你就焚了全城?这等惨绝天道的事儿,你也做得出来?”

      “我疯子?”
      “我若当真惨绝人道的话,便不会要求屠灭全城焚尽尸骨了。我会直接下令——”
      君浩面上挂出的冷笑尚且彰显地格外狰狞可怖。

      “下令留出他们一命,直接将他们赶出云城,通通赶向北凉的军队去。”他大笑说,“便教这瘟疫大肆蔓延,管他南国北国谁是谁家,最好这全天底下他但凡是个人都能死出来个整整齐齐的。刀不血刃,还落得个干净利索,岂不更加美哉快哉?”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你简直就是魔鬼…”
      宋仁投此刻的震惊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这次能为天下之人弃了云城中人,那下一次,下一次呢?又是否能因更大的利弊,而直接弃掉这天下之人?!

      他是如此般地惊恐骇然。直等那道白衣的身影转身走远了去,等到近旁司监的牢头亲自来与他解开身上重重的铁镣…竟也未曾能回神过来。只剩下嘴边呆讷重复不断的一句:
      “你会遭报应的。”

      “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刚踏出这阴暗湿潮的大狱,放眼便见穹顶之上陡然划过一道电鸣,间隔几息后,隆隆惊雷也随之而来。

      君浩抬手遮却额间攸然垂落的雨水。
      唇边蓦然划过一声轻嗤:“报应?不早就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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