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沙袭后记》醒醒未醒

7、满心担虑君不知

　　慕袭这一路上没有精神，不似之前活泼精灵的样子引起了慕广弘的注意。

　　“袭儿，是不是昨天的那场杀戮把你吓到了？我知道你不想看到这种血腥场面，甚至很厌恶。以前你杀人只是逼不得已，职责在身。这次我们逃出去之后，爹不会再让你面对这种情景了。”

　　人在江湖中，就身不由己。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就有纷争，能逃到哪里去？

　　慕袭抬起头，眼神空洞，茫然摇摇头：“爹，要不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直接去姐姐姐夫那里吧。我......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

　　她不知道徐尹迅为什么会杀风雨组织的人，到底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还是其他迫不得已的因素？她很想去探究但不想和他再有接触。明明已经错开了为何要硬生生地再去联结一次？

　　“好，听你的。”慕广弘心疼女儿，担心她心情不好，当下拉着她往西南方向走。

　　从城西南角的边界出了城，慕袭心中的慌乱却更甚了，连她自己也说不上原因。一路走的时候，她偶尔会回头看看后边，越走心跳越快。

　　为什么离他越远，反而心却越不安了？慕袭真觉得恼恨极了自己。该不会是担心他吧？

　　但他那么厉害的身手，对付区区几个杀手，绰绰有余。

　　她胡乱地想着理由安慰自己，猛然间敏锐地发觉前方又有争斗，登时那些别扭都烟消云散。

　　眼下，还是带爹安全逃离比较重要。慕广弘自从被慕袭救出来之后，一直在路上颠簸，根本没有时间好好修养，十几年的囚禁生活本就榨干了他的精力，让他苍老加速，再逢上这连日里的赶路和担心，哪能睡个好觉？

　　前面的刀剑声不绝于耳，听声音绝不是简单的几人。她静下来听的时候，发现刀剑声多数是凛凛的挥动声音而不是相击。好像是很多人对付少数人。

　　慕广弘拉着她再往前走，发现她一动不动，呆呆看着前方，在犹豫着什么。

　　“爹，我想去看看。好像......又是风雨组织的人。”

　　慕广弘也只能答应。两人循着声音一点一点地前进，赫然发现前方打斗的人群居然如黑鸦遍布空中，密密麻麻，不断变幻。这阵势让慕袭目瞪口呆，堪比十几年前围剿鬼教的最后一战。慕广弘忙不迭把慕袭拉到旁边的灌木丛中，两人收敛了身上的内力气息，悄悄潜伏起来。

　　风雨组织的人已经达到了将近百人，如此大规模地派出杀手，是杀谁呢？

　　慕袭一颗心悬起，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她急于看清被围在中心的人。

　　一会儿后，被围剿的中心忽然间卷起一阵旋风，如一条疯狂扭动的大蛇从底部窜了上来，怪力瘮人，登时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都有几名杀手被弹飞了出去。紧接着又有两股强力从两个方向冲了出来，就如同两只无形的巨掌，各捏住了一个人。那两人在巨掌中无法动弹，只剩四肢不住地抖动，强大的怪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推至外头的树干上，一个猛击之后立刻吐血飞溅。

　　慕袭一双眼圆睁，心跳也跟着漏掉了几拍——这掌法是她特别熟悉的，他的聚风掌！

　　某一年她领悟了影沙袭，而同时期的他自创了聚风掌。两人如同孩子似地还互相炫耀了一阵。

　　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不停地和风雨组织的人作对？是因为有人请动了风雨组织的人去杀他吗？

　　还有，他的那方是多少人？

　　慕袭努力看了一阵，顿时面色惨白，心口如被插了一刀。他，居然是一个人！

　　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涌现无数的疑问，身子也开始发抖，心中剧烈挣扎。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立刻上前吗？但一出招他就认出来是她的话那怎么办？

　　才一瞬的功夫，慕袭直觉得千回百转，纠结地五脏六腑似乎都打了结。

　　“这个人好不简单！居然一个人对战百来个风雨组织的杀手。若非亲眼所见，估计没有人相信。这人肯定在江湖上地位不凡。”慕广弘在一旁忍不住地赞叹，“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人......咦，这不是昨天在茶馆前的那个人吗？”

　　慕袭踌躇不定，直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唰唰的剑声、互相碰撞的刀声充斥了双耳，直震得耳膜要炸裂，每一声都在她心里如针刺一样。她特别害怕某一击是击中了他的身体。

　　这时，最外围一圈的黑衣人展开大氅，如一群黑天蝙蝠飞身而起，停在周边一圈的树上，齐纷纷拉起了弓箭。而徐尹迅正在与地面上的那群人厮斗着。这点儿时间下来，他的动作依旧快如闪电，但明显可以瞧出来已经应接不暇，体力逐渐难以抵挡全方位的攻击。

　　纵使再厉害的高手，纵使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面对江湖上一流杀手组织中的百位高手，稍微支撑一会儿就已经是奇迹。

　　人的反应也是有极限的。

　　这时，那些持着弓箭的人已经拉足了弓箭，箭在弦上。

　　慕袭再也没法继续犹豫了，当下整个人疾疾飞了出去。

　　慕广弘喊了一声“袭”之后声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千万不能让风雨组织的人知道她就是慕袭。

　　嗖嗖嗖！弓箭如横雨疾驰而来，慕袭身子灵巧地旋转，眨眼间已到达了徐尹迅附近。她双臂一挥，四面八方飞来的弓箭瞬间在空中静止不动，如被凝固了一般。

　　这一幕让所有风雨组织的人都看傻了眼，徐尹迅也不由得楞了。

　　徐尹迅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心中揣思：这个人好似有点眼熟，好像是......昨天在那茶馆看到的老太太！

　　而此刻的这个老者，居然身子轻盈，反应敏捷无比，动作灵动大开大合，颇有宗师仪度，让他感到十分惊异。原来此人深藏不露！

　　他脑海里顿时搜寻起了江湖老前辈的名号。他只记得慕袭以前和他提过全武林的神话人物，巧和岳影两位老前辈。那两个人物已在江湖上流传了近百年，成为人人敬仰的传说。听说那两位前辈武功高到不可思议，几乎达到了可以呼风唤雨的神仙境界，难道——她就是巧前辈吗？

　　徐尹迅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揣测，不太可能，此人武功虽高，但也不足以达到那两位前辈的地步，那她——究竟是谁？

　　巧和岳影两位前辈在武林人士心目中早已经成为了神话，但自从他们出名以后，就鲜少有人见过。尽管如此，他们的故事在近百年间一直流传着。

　　巧和岳影其实是同门的师兄妹，原本情感甚好，因巧前辈向往自由不喜欢被拘束，性格又如同孩童般清澈明朗，返璞归真，开始嫌弃起整日粘着她的岳影前辈。岳影前辈天赋异禀，武功盖世，但相对而言他更为看重感情。因为喜欢极了师妹，他开始管束她，天天求师妹与自己结为连理。终于有一天，巧前辈趁着岳影前辈练功的时候逃了出去，气得岳影前辈当场就走火入魔，从此之后总是间歇性地略为痴癫。

　　之后的近百年间，两人一个追一个逃，中间劈面相逢时还不忘用各自新领悟的武功招式对招一下。遇到不公平的江湖斗争，两位会在暗中相助，狭义为怀，使败落的那方化险为夷。两位功德无量的老人，从昭华到百岁余的年龄，追逐了一辈子，撒下无数功德，但对于是否结为夫妻这点始终还未有答案。

　　不知道这两位前辈，如今还在世还是已经仙逝了？

　　慕袭手中一动，双臂向中靠拢又各自向外用力一甩，每支箭便都奇迹般地在空中抖动起来。随后那几十把弓箭居然倒数飞了出去，竟是按照原路返回，迅捷如雷电。这一动作快得让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瞬间有几个闷声惨叫从树上传来，有几个杀手已被射中了眼，有的被射中了额头。其余的人悉数跃到地上躲灾。

　　“你是谁！”风雨组织的人质问。

　　慕袭不说话，接着快步而上，双臂不住变幻。只见虚影，不见真形。

　　她穿着老妪的衣服，袍宽袖长，完全遮掩了她的身形，再加上挽起的那一头染了银色的发，根本与原本的她判若两人。

　　对敌间隙，她一回头，赫然发现徐尹迅的身上已经有了好几道血痕，登时心一阵揪疼。

　　两人隔着数丈，徐尹迅几次投来不解又感激的眼神。与那眼光只撞到一瞬，慕袭便触了电般立马把头撇了过去。

　　要不是她易容术好，连眼睛也不似之前了，否则他是不是很快就认出了自己？

　　不，都十多年了，他怎么可能还记得我呢？他早已和唐羽润两情相悦结为夫妻了吧，说不定孩子也都已经十多岁了。

　　所以，他估计连自己的样貌也不记得了。

　　慕袭不再看他，全心应战。然而就算再危险的情境，她也不肯使出她最厉害的“影沙袭”。

　　她真的不愿让他认出自己，哪怕是自己要即将死了。

　　风雨组织的杀手见来人不简单，但看此人竟是个老太婆，估摸着其耐力肯定不够，于是纷纷将攻击转向了她。

　　这些杀手显然比以前那些鬼教的人更为厉害，而慕袭十几年来功夫没有好好练，最值得骄傲的“影沙袭”她也极度抗拒地不想施展，不知不觉间，她渐渐感到了吃力。

　　这会儿已经又有几十把兵器齐齐向她砍来，而她手上正迎着近处十几个人的攻击，虽然知道头顶和后背处有危险，但真的已经无法再顾及了。

　　她背脊一凉，眼角撇了一眼不远处一边应战一边瞠目地看向这边的徐尹迅。

　　“前辈小心！”徐尹迅发了疯似的大喊。

　　听到了他的声音后，慕袭心中一颤。这个大孩子，真的连声音都没有变化啊！

　　慕袭一刹那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那一刻的到来，时间在眉睫间被拉得漫长。猛然间她想到爹还在等着她呢，于是又猛一睁眼，奇迹般地发现眼前的一切居然都停止了。

　　她回头一看，发现那些砍过来的杀手都已被静止在半空中，表情扭曲，好似碰到了什么极为诡异的事情。

　　此刻的慕袭身子周围一两丈之内好像有无形的金钟罩，旁边的人和兵器都近身不得。更为奇怪的是，不止是那些持着兵器砍向慕袭的人静止不动，而是所有的杀手此刻都如被点了穴般不可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