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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伍子胥鞭尸 ...
翌日晨,伯嚭便请命带兵去拆毁楚国宗庙。
楚王城每面边长九里,城门有三。城内纵横九条道路,每条长九轨。
王宫居中,宗庙居左,社坛居右,朝会处居前,市场居后。朝会处与市场面积各为一夫。
故伯嚭指挥兵士们拆毁宗庙之声,于王宫西面的台榭之上仍是听得清晰。
子胥默立于台榭之上,姬光静静地立于他身后。
沉默良久,子胥回身道:
“大王可还记得臣曾提及的申包胥?”
姬光颔首。
当日,去穹窿山造访孙武的路上,子胥于江边提及的那个曾说“子能覆之,我能兴之。”的曾经的挚友……
“若得之,望莫杀之。”
姬光慎重应了。
子胥遂去了驻军营内问了些补给之类的情况。
归途中,正遇上乘着马车自宫门出来的孙武。
两人的视线只一瞬的交汇,便都别过脸去。
忆起昨日他推开自己仓皇而逃的背影,子胥心烦意乱地令车夫调转车头向乾溪驶去。
两辆车就此擦肩而过此于各自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离开这里已将近十六个春秋,许多记忆都已模糊,唯哪些爱憎,浓烈依旧……日夜追逐着、嗜咬着,一刻不得安宁。
立于那曾经盛极一时的府邸之外,清幽陈腐的气息,透过蒙了灰的朱门透出来。
心绪复杂地嘱咐车夫与侍卫于门外候着,伸了手,轻轻一推。
两扇门嘎嘎地开了,脱出一片早已埋藏于记忆中的景象。
先映入眼帘的是敞开的楼阁,门户大开着,内外流通渗透。屋檐水平展开,各层环绕着栏杆长廊,立于其上,便将四季美景尽收眼底。
平衡分布的层层铺开的院落,移步换景,眷顾含蓄。宛如这漫长岁月中,一路经过的种种,曲折往复……
“反”字型的屋顶,刚健质朴。与楚国普遍的飞檐不同,此处屋面、屋脊只于中部装饰着对称的曲线,将自然温婉,镶嵌于冷峻稳中之中,天人合一。
与檐口平行的木制的斗拱,不用一钉一卯,完全插接构成,可谓天衣无缝,独到美观。
装饰陈设的长蛇、奔鹿、飞凤、鸣鸾雕塑,绘以红黑二色,对比强烈地施于浅高浮雕、镂空木雕之中,赏心悦目,耐人寻味……
然当子胥缓缓走入室内,却是一怔。
室内的陈设布置家具器皿,竟与自己离开前一模一样,丝毫未曾变动过……
难道当年自己走后,他……竟是没有下令抄家??
再走近些,轻拂过那熟悉的梨木案几,竟也是一尘不染……
这究竟是??
吱呀一声,偏门开了,一白发苍苍的老者立于门后,见了子胥竟惊得一退,险些跌落在地。
子胥忙上前扶住他,他伸出满是老茧的手,颤颤巍巍地抓了子胥臂膀道:
“少主?!!真是少主!??”
子胥未料到再归来时,这个始终对伍家衷心耿耿的老管家仍守在这儿,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将他扶他进里屋,慎重一拜道:
“多谢老丈人!”
老者忙扶起他:
“少主何出此言?”
“若无丈人留居,恐府邸早已荒废……”
老人一叹道:
“少主有所不知,老朽亦曾为驱逐出去,是先王复又将老朽召回,令老朽照看府邸。”
子胥一愣。
竟是他??!
“先王生前常来府中悼念……”老者瞥眼子胥,见他神情如故方又道:
“重病之日,亦未曾间断……”
子胥沉默良久,方僵硬道:
“于……何处悼念?”
老者恭敬道:
“于太傅室内……”
子胥握紧了拳,就听老者絮絮道:
“先王不允老朽入太傅室内,太傅之室,皆为先王亲拭……”
子胥倏然起身,朝门外走去。
父亲伍奢室内,那古朴的陈设、雕刻、草席,皆纤尘不染,一如他生前,井井有条地安置着。
案几上,几卷尚未刻完的竹简随意摊着,刻刀搁置一旁,仿佛室主只暂时离开,随时都会带着那一如既往的笑,翩翩归来……
子胥倚着门怔忡,老者于其身后道:
“先王逝后,便由老朽代为……”
子胥不待他说完便转身朝府外疾步而去。
上了马车,不知要去往何处。
心神恍惚地于颠簸中忆起昨日种种。
自己出生不久母亲便病逝,父亲伍奢为平王太傅后便久居宫中,鲜少相见。
年长五岁的兄长伍尚便担当起了管教自己的责任,照顾起居时温和细心,督促学业时严谨苛刻……但也正多亏了这长兄如父的教导,才令自己有了今日这高瞻远瞩的建树与足智多谋的勇武。
还记得十岁那年,父亲蒙幸带阖家随平王祭祀。
于祭坛前,父亲对自己道:
“员儿,那便是你要誓死效忠之人……”
抬头,望向那个正挥剑斩杀牺牲的弱冠男子,挺拔的身形,狭长的凤眸,飞入鬓角的剑眉……还有那举手投足间的霸气,令人移不开视线。
忽地,他瞥向此处。
那犀利得仿佛能剜出血来的眼神精是死死盯着他不放……
紧握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年幼如他自不会明白那初见便如此尖锐的恨意,究竟缘何而起?
直到那视线松了钳制,方舒一口气。抬头,便见了父亲望向那人的眼神……
歉疚、无奈……甚还有诸多无从分辨的感情……
一季后,本留于宫中的父亲忽跌跌撞撞地归来,他气喘吁吁地挥开上前扶持的侍者,独自归于室内。
端着饭食,立于门外,正见了父亲侧卧于席,胸口剧烈起伏着……
乖巧地退出,轻带上门。
这是第一次,见了父亲如此……
母亲离世时,也未曾见过他这般痛苦……
几日后,父亲能下床走动了,便决定辞官归隐山中。
遣散了仆役,带着简易的家当,于凌晨带了兄弟二人坐上早备好的马车。
然半路便为追上来的王军截了,说是平王有令,命伍奢留任太子熊建太傅,须久居宫中。
父亲当时的神色,是无奈多于惊讶,似是这一幕早在他预料之中。
归去的途中,王军将他们的马车围在中间,仿佛押送潜逃的囚徒。
太子建算不上聪颖,但却踏实而本分。伍奢耐心地教导他,亦如当年教导平王。
平王自他们归来后,便再未打扰。只偶尔去看望太子建时,会私下询问伍奢一些太子的近况,随后默默相对。
五年后,太子到了可娶亲之年,平王遣太子少傅费无忌为太子建娶亲,费无忌见秦女姣美,便劝平王自娶而为太子建另娶。平王得秦女,宠幸之,一年后得子熊轸。
费无忌遂改为跟随平王,又恐太子建继位后自己将有杀身之祸,便常于平王身旁诋毁太子建。平王又见伍奢与太子建形影不离,心中有了芥蒂,渐渐与太子建疏离。
一日,太子染了风寒,平王假作不知,伍奢便彻夜不眠地守候着。待两日后,平王带了医官前去探望,便见了子胥倒于太子建塌下。
急令医官诊断,方知是劳累过度。平王将那些善于察言观色因而怠慢了太子建及伍奢的宫人驱逐出宫,忧心忡忡地陪于伍奢身旁,直到他幽幽转醒。
平王道:
“夫子当年,可曾这般待我?”
伍奢不语,只静静看他。
平王望着他憔悴的神色,忽地扑到他身上哽咽道:
“夫子只因我一时之过……”
伍奢叹道:
“何止一时……”
平王缓缓直起身,眼中带了凄然的决绝:
“夫子……宁可玉石俱焚?”
伍奢看着他,绽开个冷笑:
“君非君,臣非臣……”
平王恨恨地堵了他下面的话……
几日后,平王使太子建驻守边疆城父,伍奢随行。
费无忌复又谗言太子建因秦女之故欲联诸侯谋反,平王私召伍奢询问。
伍奢望着平王与其身旁的费无忌了然道:
“大王奈何因谗贼而疏骨肉?”
平王不语。
当晚宴上,费无忌又私谓平王道,伍奢与太子建亲密无间甚同塌而眠,平王问伍奢可有此事,伍奢不答,平王一怒之下便使人杀太子建,并囚禁伍奢。
平王使人召子胥、伍尚进宫,企图以此要挟伍奢。子胥得脱,惟伍尚入宫后与伍奢扣押于一处,平王遂下令三日后将二人戮于市。
行刑前一日,平王于狱中问伍奢,可有悔改之意,伍奢只笑道:
“楚之君臣,将苦于兵。”
平王拂袖而去。
翌日,亲眼见着伍奢与伍尚被戮于市。
平王命人捡了他的尸首,连同那浓烈的爱憎,一同埋在了一垒荒坟……
只在这尘埃落定后,平王会固执地维持着伍府原本的形貌,于漫漫长夜里等待着,那再不会归来的有着清雅淡笑的室主……
子胥所知的,不过是平王的昏庸无能、听信谗言,直至今日,方自管家的一番言语中猜到了此中原委……
缓缓合眼,任落日余晖洒于半边容颜上。
良久终是开口道:
“去平王墓。”
平王陵墓,东西分布,主墓葬于东,西面为两个平行的车马坑,一大一小,竟是毫不避讳的“天子驾六”。
这个狂妄的君王,至死都漠视一切礼制,唯我独尊。
子胥定定地望着那残阳下的萧瑟陵墓片刻道:
“凿!”
四名侍卫面面相觑,子胥又令了声,几人方反应过来,诺诺地喊了声“将军……”,见子胥脸色阴沉,方无奈地取了长戈使劲对着陵墓入口巨石的石缝凿挖起来。
毕竟陵墓在设计时,未料到会有今日,巨石并未堵死,几人凿得略微松动了,使劲一推,那巨石便摇晃了下,向里轰然倒地。
尘烟过后,是黑洞洞的冗长地道。
子胥命人取来火把,率先走了进去。
长长的坡度,延伸至无限的黑暗。
后面侍卫的脚步都有些迟疑,毕竟这是对逝者的大不敬……
更何况,躺在这里的,是曾经呼风唤雨称霸一时的楚平王……
踏上平地时,子胥高举了火把,火把劈里啪啦地照亮了周围紧紧环绕着棺木的随葬品。
墓中设有一棺两椁,东椁为头箱,放置着显示平王身份的礼器——青铜鼎九口、青铜浴缶八件、青铜盘七只、青铜敦六尊、青铜铃十五个,陶鬲四件、陶罐三只、提梁盉两个,铙、磬、钮钟等乐器排列若干,玉器有圭、璧、璜、玦等等,连同蔡、唐之前进贡的无数珍品,数不胜数。
南椁为边箱,盛放着大量车马器与铜戈、铜矛、铜剑等等兵器,以示平王战功显赫。
子胥的目光粗粗掠过这些,停留在那尊木棺上。
这十几年的沧桑,令自己未老先衰……
为了报复那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四处奔走的元凶,臣服那么多年,征战那么多年,终于今日如愿以偿地以征服者的姿态回来,而他,却静卧于这身前的棺木内……再是看不见了……
子胥只觉一股恨意,猛地将火把扔给身旁兵士,再自他手中夺过戈,狠狠凿那木棺边缘。
“将军!!”两名侍卫上前劝他,被他一把挥开。
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天理不容。他们无法理解,那向来冷静沉着令他们愿誓死效忠的将军怎会有如此不智之举……
子胥高举了戈再重重落下,往返几次,那精致的木棺便为着猛烈的穿凿破坏得边缘向外翻翘起。
子胥挑着那翘起的一角,向上一掀。
棺盖跌落的一瞬,几名侍卫皆为那逼人的腐臭激得一退。
子胥扔了戈,夺过其中一人手中的火把。
燃烧的光源,渐渐映照出棺内的景象。
然令子胥万没有有想到的是,那狭窄的棺木内,竟交叠着两具尸体!
上面趴着的一具,只剩了一身白骨。而下面那具紧紧拥着他的,尙连着腐烂的血肉……
当看见那具白骨左肩胛上的那个凹陷处时,子胥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手中的火把被他捏得嘎嘎作响。
那个伤……是父亲替年幼的平王挡下行刺时所留下的……
一枚箭簇,曾自后贯穿了父亲的肩胛。可身为文臣的他,在那样的痛楚下,仍是抱着平王一路奔逃。甚以自己为饵引开刺客,去保平王周全。幸许支持到了援军相救。
脱离险境后,平王请了当时的神医来医治父亲,才勉强保住他这条手臂。但病根终是烙下了,自此父亲的左臂再使不出力,且每逢雨季都酸痛难忍……
然而父亲从未责怪过什么。听说当年,也正是因了这一箭之故,顽劣的平王方明白自己有多羸弱,开始全心全意地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君王……
可惜他学得太过出色……在这条孤独的帝王之路上,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也与父亲渐行渐远……
然而自己这为了效忠他而付出多年心血的人又算什么?
那些个文韬武略,曾经都只为能辅佐他而学……
期待着有朝一日他对自己的赏识与器重,得来的……却是灭门的杀身之祸……
被他害得家破人亡颠沛流离,隐忍多年等待着这复仇一日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他的眼中,只有一人……
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一阵黑压压的痛楚席卷全身,子胥推开上前扶他的侍从,摇摇晃晃地站稳。
冷笑一声,猛地将父亲身下的那具腐尸拖出来扔在地上,丢了火把,掏出腰间铜鞭便狠狠一抽。
未及退开的侍卫被他牵连到了一鞭,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见子胥如此盛怒之下,唯有捡起地上火把退至一旁,呆看着他高高举鞭,再狠狠挥下。
早已腐化变形的尸体,只因挖了肝脏保存得好些方能留下些血肉。如今,被子胥这掷地有声的一通抽打,立刻便四分五裂地散了开去,满是散落的残肢碎肉的腐臭味。
然子胥却毫无停止的意思,怒火中烧地连抽了三百多鞭,只抽得石地上满是鞭子纵横的痕迹……
不知又过了多久,那鞭子的力道终于缓和下来。
侍卫手中的火把几乎要烧到了手,子胥方气喘吁吁道:
“都出去……”
其中一名侍卫将所剩无几的火把插在石璧的铜环上,便与其余侍卫一同退了出去。
微弱的火光下,子胥缓缓跪倒在了冰冷的石面上。
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三百鞭的抽打中耗尽。
火把已燃到了尽头,摇曳着,挣扎着……然终是弱了下去……
子胥呆滞地望着那火把,仿佛自己的生命,也将要随着那光亮一同熄灭……
然就在室内再度陷入黑暗笼罩的一瞬,一双手,自身后环绕。
子胥一惊,回过头来。
漆黑中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熟悉的气息……。
微微的喘息声与起伏的胸膛,紧贴着自己,竟格外地安心。
那人并不言语,只静静拥着他。
那紧紧搂着的臂膀,是那么坚定而有力……
亦如当年父亲给予自己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个拥抱……
子胥闭了眼,如释重负地将精疲力竭的身子交托于身后的温暖之中……
良久,子胥方哑着嗓子道:
“出去吧……”
孙武随着他的动作起身,却因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太久一个踉跄。
黑暗中,一个有力的臂膀扶住了他,随后下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手,带着青铜的冰冷,就这么牵着自己的,摸索着向前走去。
在见到第一缕光时,子胥回过头来。
孙武被光刺得眯了眼,再睁眼时,子胥的身形已靠了过来,紧紧拥住了他。
这个拥抱突兀而短暂,子胥放开他时,已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镇定与冷静。
石门外,已是夜幕将至。
门外守着的车夫与侍卫见了两人出来,纷纷松一口气。
马车前,一侍卫诺诺道:
“那太傅之尸……”
子胥沉默片刻道:
“由他去吧……”
人已逝,留待尸骨又有何用?
若真要珍惜……
视线落于袖下两人交叠的掌心……
水母小注:
一夫:100步×100步。
一轨:八尺。
乾溪:今属安徽利辛。
楚建筑高度体现了“天人合一”的理念,这也是与当时的礼法、宗法制度的联合体现。
此处“先王”指楚平王。
太傅:子胥之父伍奢的官职,伍奢生前为太子建的师尊。
伍子胥名员(yun,第二声),字子胥,所以伍奢唤他“员儿”。
天子驾六:古代礼制的一种,天子的车驾并排驾辕的马为6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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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伍子胥鞭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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