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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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的轮子包着厚厚的皮子轻轻碾过半化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咳……雪化了……咳咳……”枯瘦的手从层层叠叠的锦缎皮毛中伸出来，吃力的悬在半空中感受着凛冬末梢的温度，苍白的指尖像是被寒气卷走了灵魂，变成了浅紫色。
成年男子的大手伸开，握住了半透明的指尖，捂到回暖后塞回锦绣堆里，“祖王叔当心着凉。”苗王背光站在轮椅前，高大身形造成的阴影已经可以将轮椅完全遮挡。
竞日孤鸣倚靠在背后的软垫上，抬头看着自己的侄孙，这个年轻的王刚应付完庞杂的政务，来不及将朝服更换成便服就匆匆而来。蓬勃的毛绒繁复的装饰热闹的妆点着青年壮实的身形，可他仍像是昂首立在最高岩石上的那只头狼，有孤寂和惆怅，但毫不迷茫。
“小苍狼，咳咳，叛逆竞日孤鸣已然伏诛了咳咳……”
奴仆们匍匐了下去，五体投地的趴在雪里泥里，颤抖着像是朝拜又像是献祭。
“当日与地门决战，众人不敌之际，又一上智之人到来，力压大智慧，致使最终大获全胜无一殒命，这人是何来历，先生可曾知晓？”
“千雪王叔重伤垂死跌落山崖，被人救起，并联络还珠楼提供九龙天书做为参考，这人意欲何为先生是否知晓？”
“大祭秋狝，交趾反逆欲以毒要挟金池姑娘行刺，本无人发觉，又是谁以枭示警，配合铁卫军将之一网打尽？”
“瓦刺犯边，孤王亲征中伏，突围之际，是哪来的刺客如此巧合的割下敌方大将的头颅扔在阵前？”
“军师手上月月均有细报，小到米粮涨伏，中到官员贪弊，大到旱涝蝗灾，桩桩件件皆有预警，先生可知是何方神圣暗中探查？”
……
“而此次，与拂菻的倾国之战，哪里来的详尽军报，又是哪里来的一流暗卫躲在暗处最终救了千雪王叔一命？”
“这桩桩件件虽竭力遮掩移花接木近乎巧合，但这么多似是而非凑在一起，单夸先生，竞日孤鸣，祖王叔，您真当苍越孤鸣是个傻的不成？”
“哈，咳咳……”低垂的睫毛遮住眼中变换，手遮掩着嘴角讥讽的笑容，“小苍狼，长大了。既然，咳咳，既然都知道，那又何必，咳咳，何必问呢？”他费力的在厚重的衣物中翻着，终于将玉坠解下来抛在苗王脚尖前。然后他无法抑制的开始咳嗽，大口的喘气，冷气刺激的他更加激烈的咳喘，呼吸中也带上了水声。
苗王沉默的看着地上的充做令牌的玉坠，看了好半晌，蹲下身捡起来，然后就这样半跪在轮椅前小心的绕过石针将竞日孤鸣环在怀里。
涓涓内力涌进破败身体，抚平了气息也唤醒了沉睡的焐石。霸道的热度如潮水席卷胸腔，带来灼热的痛苦，竞日孤鸣半口半口小心翼翼的喘息，好久才平静下来，无法抑制的咳嗽也悄然隐没。
苍狼将绳子绕过竞日孤鸣的脖子并打了个死结，又将已经捂热的坠子塞回他的衣襟里。他仍然半蹲在轮椅前，仿佛幼年时那般仰望着竞日孤鸣，“孤王只是有时觉得……很累很累，每当这个时候，孤王都觉得祖王叔应当，夸一夸苍狼。”
竞日孤鸣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聪明如他，也会料错人心，两次，都摔跤在同一个人身上。
苗王站了起来，又一次遮挡住阳光，整架轮椅和轮椅上的竞日孤鸣被完全笼罩在年轻的王的阴影下。竞日孤鸣仿佛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成熟的王一样，将他从上到下细细打量，无论是紧皱的眉头还是抿着的嘴角，从繁复的衣着到略有磨损的下摆，竞日孤鸣都一寸一寸的打量过去——他并不如他的父王那样心机深沉也不如他的大伯一样张扬自傲，他的眉眼有他母亲柔和的线条也有他舅舅的沉静，他的性格仍残留着当年心怀叵测的北竞王刻画下的柔软和天真，却在深沉的苦难和巨大的压力下被打磨成广博与包容。竞日孤鸣仿佛一瞬间翻阅补习了自己错过的那部分，现在，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王了。
他做的很好。
“你做的很好，小苍狼。”
苗王终究还是拿走了那个坠子。
竞日孤鸣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可能再离开这座王宫，不，或许没有身边这十几个奴仆的帮助离开自己住的院子到花园转转都是艰难的事，那也没有必要再留着那个东西。何况连番消耗，暗手早就所剩无几，再加上此次国战折损太大，所剩的也不过是个空壳了，否则也不至于一个人躺在破败的琅琊居里病的快死了也无人知晓，不如送了苍狼做人情。
被战战兢兢的奴仆推回屋子，就看到一个从醒来就没见过面的人等在廊前不知多久，手上的药碗早已热气全无。
“你……”
“你……”
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又是沉默，竞日孤鸣看着药碗上结出那一层薄薄的冰花漫不经心的想——大抵自己这不算是后悔的，毕竟不管后事如何，当初若不做尝试，这辈子都不会释怀——他转了转眼神喵过花瓶里的梅枝——目前这样，大概是最好的结局吧。
“你——还会伤害苍狼吗？”
竞日孤鸣愣了一下，才把思绪从梅花上抽离出来，“不会了。”
“你最好不会，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红头发里已经掺上了白丝，千雪孤鸣不见从前跳脱，如此平铺直叙的回复仿佛只是在描述一个事实。
竞日孤鸣微笑着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