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童话以后》不洗脸也帅

25、光明圣子与恶魔皇帝十四

　　直到教皇的到来，那些红着眼睛叫嚣着的人群才稍稍冷静下来。

　　教皇仍旧坐在镶金的轮椅上由东座堂主教推着。他头上戴着金制的镶嵌了红宝石的法冠，手里拿着细长的金制火焰纹权杖，穿着一件从袍角起绣有大片金色火焰纹的长袍，显得整个人庄严而神圣。

　　教皇低声咳嗽了两声，见人群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之后才道，“光明之子他本身就是神迹，是光明神派使到人间驱逐黑暗，带来光明的。你们，都知道这件事情吧？”

　　围在神降台的人群在听到教皇的话后顿时更加激动，他们的眼瞳慢慢地渗出一点不明显的红，看向卡辛的眼神极为狂热。那些眼神不像是在看着一个人，而是像看着一个能够用来拯救他们的希望。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教皇大人，是不是只要光明之子流尽全身的鲜血我们就可以得救？”

　　教皇闻言不轻不重地看了呆立在一旁面色苍白的卡辛一眼，微微笑道，“光明神在上，光明之子你愿意履行你流尽鲜血拯救世人的义务吗？”

　　卡辛只看了一眼围在神降台周围的人群身寸向他的毫不掩饰渴望和喜悦混杂的直白目光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嘴唇嗫嚅了两下，涩声道，“教皇大人，是您教唆了这些信徒，使他们想要杀我的么？”

　　“怎么会呢？”教皇依旧保持着微笑的表情，道，“这是大家共同的愿望，也是从你出生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的命运。光明之子，你现在究竟是在抗拒着什么呢是抗拒光明神赋予你的命运？还是说，你已经被那个信奉魔鬼的皇帝灌输了什么同光明意志相反的黑暗想法，不愿意继续与神同行？”

　　卡辛眼瞳深处墨染一般的黑色慢慢地往眼白扩散开来，“为你们这些人流尽全身鲜血惨死真的是光明神赋予我的命运么？教皇大人，神谕里曾说，‘他就是光，拯救光明’，我认为这里的拯救光明指的是驱逐黑暗，只有驱逐黑暗才能拯救光明，而对于人类来说，黑暗究竟是什么呢？”

　　教皇道，“是魑。”

　　“不是。”卡辛倏然弯起眼睛笑了一下，日光下，他的眼睛遍布黑色，宛若子夜，再也看不出眼珠与眼白的界限，“对于人类来说，黑暗就是人类本身。”

　　人群也看到了卡辛的变化，顿时哗然喧闹起来，纷纷议论着光明之子是不是被皇帝引诱地信奉了恶魔，以及已经这幅模样的光明之子究竟还能不能被当作光明之子流干鲜血从黑暗中将他们拯救出来。

　　站在教皇身后时刻注意着他的状况的东座堂主教见教皇表情僵冷，便开口问道，“光明之子，你是已经抛弃了光明神跟随皇帝一起信奉了恶魔么？”

　　卡辛弯了弯唇角，嘲意明显，“不愿意听你们的话流血去死就是信奉恶魔么？无论是阿德还是我都从未信奉过恶魔。不过，相比起我们两人，我倒是觉得身为拜狄国后人在教廷里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成为了教皇的教皇大人才更像是信奉了恶魔。主教大人，您或许不知道教皇大人他们那些拜狄国皇族用了数以万计死在战争的人的亡灵做了什么吧？”

　　“这都是皇帝陛下他同你说的么？”教皇沉眸片刻后低声叹道，“他还真是什么都不瞒着你啊。不过也无所谓了，皇帝陛下他很快就会被圣火烧死，罪名除了杀害神职人员之外，还有引诱光明之子信奉恶魔。真是罪无可赦啊。”

　　卡辛冷声道，“阿德他从不曾引诱过我信奉恶魔，你不要污蔑他。我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在猎魑时受了伤，魑的血流进了我的伤口，成为了我的血液的一部分。教皇大人，你瞧瞧我现在这幅模样，哪里像是光明之子，说是黑暗之子还差不多。”

　　教皇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将目光从卡辛的身上收了回去，接着投向了正策马赶往神降台的斐罗身上。斐罗的身后跟着一队执圣者，以及刚从王宫里带出的面色苍白神情委顿的七名神职人员。

　　那七名活下来的神职人员见到教皇之后先是哭泣着感谢了一番光明神和教皇，接着就在教皇的点头示意下开始大声控诉起皇帝，仅仅几分钟就让在场的其他信徒都气愤得恨不得当场将皇帝和他信奉的恶魔一起烧死。

　　“皇帝他从信奉恶魔残害神职人员开始，他就不再是我们的皇帝了！他是恶魔！恶魔就应该被圣火焚烧，让他重新回到地狱里去！”

　　带着宫廷骑士团以及千人精兵的苏巡甫一赶到神降台就听到了一名神职人员的控诉，在军队将外围反抗激烈的信徒杀了个干净后，剩下的信徒们都噤若寒蝉，不用吩咐便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苏巡下马，微微笑着看向那名此时正浑身发抖的神职人员，“这位神父，我刚才好像听见您说我是恶魔？”

　　神父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淌血的胡乱堆积在一起的尸体，以及站在苏巡身后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的尼亚，不由得闭上眼睛低下了头。他虽然非常害怕，但好歹还能完整地说出话来，“你杀了我吧。”

　　尼亚没等苏巡开口就一剑刺进了那名神父的心口，接着他高声道，“根据帝国律法，侮辱皇帝声誉者，执以死刑。”

　　苏巡在针落可闻的寂静中走向卡辛，浅笑道，“这里的情况比我想象得还要糟，还好你没事。”

　　卡辛抿了抿唇，小声道，“对不起。”

　　苏巡闻言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接着转过身朝坐在轮椅上的教皇颔首道，“米契尔，很高兴再次和你见面。”

　　教皇笑道，“和我见面真的是一件令你高兴的事情么？可是陛下，一切皆已准备妥当，不出意外的话你今天就会在神降台这里被烧死。听到这里，你还高兴得起来么？”

　　苏巡笑了笑，他伸手指了一下不远处在白天依旧亮眼的冲天火光和正缓缓上升的黑烟，道，“米契尔，你认得那里吧？那里是圣殿的位置，现在才刚刚开始燃烧。不出两天，皇城里所有的座堂、圣堂、小教堂都会化为飞灰，这个国家，很快就不会再有教廷的存在了。”

　　“......你还真是同原来一样分毫未变啊。”教皇终于变了脸色，“只是为了毁掉教廷，你真的要将他们都杀了么？他们不只是教廷的信徒，还是你的臣民！”

　　苏巡淡声道，“他们不是我的臣民，杀了便杀了吧。这世上，哪里会有主动想要杀死自己国家皇帝的臣民呢？米契尔，他们是你忠诚的信徒，是俯首于你的臣民。”

　　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苏巡仍旧表情平常，站在教皇轮椅后方的斐罗闻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穿着皇帝才能穿的使用宝石和绣金工艺制成的华服，整个人浸在炽亮近白的太阳光线里。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浅金色的眼睛也是接近光明的白，眉宇间却清冷至极，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极为圣洁尊贵，却又冷漠无比，让斐罗感到十分陌生。

　　斐罗打量了苏巡片刻，忽道，“你说的是人话吗？”

　　苏巡道，“在其位，谋其事。斐罗，我既是皇帝，就不能任由教廷这种能够威胁皇权生存的势力存在。法利希他的心不狠，我若是不趁活着的时候为他扫平障碍，皇帝这个位子，他以后必定是坐不长久的。”他说着微微叹了口气，“斐罗，我们立场不同。所以你想要杀我，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不要对我说这种废话。”斐罗眉间的褶皱几乎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教廷成千上万信徒即将因为你轻飘飘的几句话死去，他们虽然信奉着光明神跟随教廷，但是都是无辜的人。你能不能下令放过他们？”

　　苏巡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道，“他们既然都跟教廷一条心，那就算不上无辜。如果你想要杀我的话，现在动手也可以。”

　　一直沉默地站在苏巡身后的尼亚立刻警戒起来，卡辛则直接伸手拽了一下苏巡的袖口，执拗地看着他，“阿德，我也可以保护你，你不会死的。”

　　苏巡轻轻地拍了拍卡辛的手以作安抚，“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逃脱死亡的宿命，每个人无非是死亡的方式以及存在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即便现在真的死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卡辛沉默了片刻后道，“是不是因为教廷消失后没有人再给你供血你才非死不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的血给你喝，你是可以继续活下去的。”

　　教皇突然笑道，“信奉光明神的神职很快就要被他的军队杀干净了，他确实没法活了。还有你卡辛，你虽是光明之子，但已经污秽不堪了，你的血他喝了也没用。再说你双目漆黑，目盲心盲，魑的血早已引出了你人性中的黑暗面。若不然你以为你究竟为什么会对他有执念和占有欲？卡辛，你绝对会因他而死。”他越说越开心，最后竟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我可等不了那么久。苏厄德，我们今天一起去死了算了，我也早就活够了。”

　　他说完后从口袋里掏出苏巡曾经送给斐罗的那条白色发带，动作非常轻柔地抚摸了两下，接着道，“你当年不是一直没能找到那个给你施咒的人其实是我。苏厄德，我既然能够成功给你下一次咒，自然也能成功给你下第二次咒。你猜猜，这次你会怎么样？”

　　苏巡道，“这还用猜么？”

　　“这次施咒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心力，自然不会让你简简单单地就死了。”教皇看向苏巡的目光里恶意非常明显，“虽然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不知道你怕不怕痛。”

　　随着教皇的话音落下，他手里的那条白色发带突然就起了明火，眨眼的功夫就烧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苏巡的身上也起了火，火焰金白。这金白的火焰就是圣火，甫一从身体上点燃就烧得藏在血液皮肉里的恶咒中的死魂同时尖叫出声，万鬼同哭，极为刺耳阴森。

　　卡辛见状直接不管不顾地抱住苏巡，意图用自己的身体灭掉他身上的圣火。但那圣火是灭不掉的，沾上卡辛的衣角后就直接燎烧上他的全身，瞬间衣物和皮肉烧焦的味道就从他身上传了出来。

　　教皇见状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我知道你想救他。卡辛，你可是光明之子啊，即便你全身的血液都污秽不堪，但是你心头的那些鲜血却仍是纯净无比的。你的心头血，可以浇灭圣火救他，你愿意试试吗？”

　　卡辛紧紧咬住牙关恶狠狠地看了教皇一眼，没有去躲听信了教皇的话的尼亚直接刺进他心脏的长剑。只可惜从他心脏往身体外流出的血液并不鲜红，而是和魑的血液一样的纯黑。

　　火势顿时更烈了。

　　教皇笑眯眯地说道，“哈哈，骑士长，光明之子，你们可真是对敌人没有防备心啊。你们难道都不知道么，圣火只要碰到不纯净的东西就会烧得更厉害的，再过一小会儿皇帝陛下的骨头恐怕都要被烧成灰了吧。”

　　卡辛看了一眼被他拥抱着的双眼紧闭痛苦不堪的苏巡，倏尔转头冲教皇咧嘴笑了一下。他笑得太突兀，也太不合时宜，竟使得教皇在看到他脸上笑容的一瞬间呆愣了一瞬。

　　紧接着教皇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惊恐地看着那些粘着圣火的黑色血液像是活物一样一条条地从卡辛的身体里跳窜出来，仅仅一瞬间的功夫，包括他自己在内，在场的所有活人都被黑色缠绕、烈火烧灼。

　　教皇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因全身遍布黑血圣火而被烧得焦黑的皮肤，挣扎着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神降台在圣火的烧灼下尸体遍地，犹如人间炼狱。卡辛冷冷地看了一眼提剑自杀的东座堂主教，又看了一眼即便圣火已经燎烧到眼角却依然不吭一声安静凝望着苏巡等死的斐罗，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的身体。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的弧度看起来一如从前，纯稚而又天真，“阿德，你看我做得好么？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每一个都不得好死了。若你愿意，”他说着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怀里尸体的额头，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满盛温柔，“我这就去地狱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