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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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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承安四十八年,承安帝驾崩,定王陆斯洺继位,改年号元兴。
姜棠没有在承安帝的葬礼上见到陆斯洺,一来是因为,陆斯洺来灵前祭奠时,后宫女眷都要退避,二来是因为,姜棠的病没全好,只有入殓、出殡等几个大日子到场了,平日都躲在长春宫里,美其名曰给承安帝抄经祈福,其实就是练练字。
当然,她能如此偷懒,新帝陆斯洺肯定是点了头的。这完全在姜棠意料之内,这会儿诸事未定,他何苦为难一个女人。
姜棠不知道的是,虽然陆斯洺不想为难她,想为难她的人可不少。
“陛下,大行皇帝曾命微臣起草立后诏书,如今大行皇帝驾崩,这份诏书应当如何处置?”礼部的官员捧着一份起草好的立后诏书,请示道。
陆斯洺接过那份诏书看了一眼,“这份诏书上并没有盖印,自然是不算数的。”
“可是圆觉方丈曾说过姜氏有‘母仪天下之相’,凤气极盛。”
“那又如何?”
“此女凤气太盛恐伤陛下龙气。应为先帝殉葬。”钦天监的官员小心翼翼道。
“爱卿之意是说朕龙气太弱,会被一女子所压制?”陆斯洺微微挑眉,目光里像是凝结了一层寒霜,定定看向那官员。
那官员两腿一软,立刻跪了下来,“微臣并无此意。”他实在是冤枉,本想着用姜棠给皇家这一遮丑,却不料新帝丝毫不领情。
陆斯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承安帝死得蹊跷,又连着出了梁王、废太子等事,他继位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林林总总一堆事都有失皇家体面,但如果把这些事都推给一个女人,就好听多了。
毕竟前世他们便是这样做的,
他那时候就看不下去,不顾属下反对,直接把人娶了。最后反而把人给连累了。
这一回,她成了太妃,他就是想娶她也不行了。不过这些想让她死的人,他却是不能饶的。
“朕看你就是此意,来人,钦天监司监妖言惑众,拉下去杖责二十,流放宁古塔。”
朝廷里想让姜棠殉葬的人这一下算是彻底闭了嘴。这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平了,以至于都没传到后宫里。
就连容妃、丽妃这种消息灵通的人都不曾听说,但她们的消息还是要比姜棠灵通些,“听说献王已经疯了。”
献王就是废太子,新帝登基后他便被禁足在王府。姜棠对献王的印象实在称不上好,至少和陆斯洺比起来,他的目光只拘泥于争夺皇位、玩弄权术罢了,而陆斯洺,那可是……那可是征战四方的大英雄。
因此,姜棠对疯了的献王并没有多少同情,她只“哦”了一声,便没下文了。
“献王的几个妃子也死的死卖的卖,好不凄惨。”容妃和丽妃却颇有唇亡齿寒之感,毕竟她们眼里的献王是温文尔雅、仁孝和善的。至于定王陆斯洺,从前的英雄,后来的反贼,现在的皇帝,她们只有怕,并不敢有别的情绪。
“梁王那边更惨,”丽妃压低了声音,“听说端贵人快不行了。”
“随大行皇帝一起去了也好,免得和我们一样留下来受苦。”容妃叹了口气,“一眨眼,大行皇帝这些孩子里就剩安王和三个公主还算平安了。希望陛下手下留情,不要赶尽杀绝才好。”
姜棠有些闹不明白,梁王勾结党羽罪有应得,怎么也成了陆斯洺的错。但她没有开口替陆斯洺争辩。只是道:“新帝不会为难咱们的,平阳和临安又这么乖巧,二位姐姐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呢。”
平阳公主是容妃的女儿,今年十岁,临安公主是丽妃的女儿,今年四岁。另有一衡阳长公主今年十七,已经嫁人了。
“说起平阳,我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容妃叹了口气,“从前陛下可疼她了,还答应说要给她寻门好亲事。”
姜棠之前见过平阳公主一面,小姑娘和她母妃一样温温柔柔的,甚是讨人喜欢。她想了想,道:“姐姐放心,平阳日后肯定能找个好人家。若有机会,我替姐姐相看着。”
容妃心说你连个孩子都没有,日后过得恐怕还不如我呢。但姜棠能说出这样的话,容妃还是要感激的,“多谢妹妹挂心,说起来,也是可怜了你。”
姜棠则是丝毫未觉得自己可怜,她好不容易盼来了清净日子,待登基大典一过,她便可以躲在长春宫里安度余生了。
到了登基大典这日,她的美梦却被打破,剩下的只有不安。
登基大典,她们这些先帝后妃只能远远看着,姜棠跪在后妃队伍的最前面,只看到那人一身龙袍,身材颀长,器宇不凡。
她当时还默默想: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龙袍还真像那么回事。
登基大典结束,从文武百官到后宫女眷,都要一批一批叩见新帝。姜棠带领众位妃嫔进入大殿,跪地叩首,口称万岁。
只听上面那人道:“平身。”
姜棠刚刚抬起头,准备站起来,目光刚一触及到那人她便愣住了,双腿一软,又跪了回去。
跪在后面的容妃和丽妃忙去扶她。
这边的小骚乱,全然落进了陆斯洺眼里,“贵太妃这是怎么了?”
“臣妾无事,”姜棠又跪了回去,声音微微颤抖,不敢再抬头。上面那人眉目英挺、俊美无双,根本就不是她前世所见的定王陆斯洺。
虽说她前世只见过他的尸首,但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容她却印象颇深。那是英雄的脸,而面前这人,哪里像一个身经百战的武将,分明就是个舞文弄墨的翩翩公子。
陆斯洺这不是第一次见姜棠,前世她的马车到西北大营时,他曾偷偷躲在角落瞄过一眼,大概是路上折腾太久,女孩儿的身形有些瘦弱,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很亮。
他那时想:“这么好的女孩,真的死了该多可惜啊!日后他会护着她。”
可他不但没护住她,反而连累的她死在了成婚当晚。
他当时和一属下换了衣服,本欲去调动定北军,可到了军营才知道军中出了内贼,定北军已经被朝廷控制。他这才想起王府里还有他的新婚妻子,但是等他一路杀出定北军回到王府,却发现她已经死在了喜堂里。
他身上受了不知道多少伤,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他终于支撑不住,也倒了下去。他想用最后一丝力气把人拉到身边,手却再也没能抬起来。
思及往事,陆斯洺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他看向姜棠的目光不自觉的软了三分。“想必是前几日送葬累着了。”他说着,吩咐左右,“扶贵太妃回长春宫歇息,再派太医过去瞧瞧,怎么病了这么多日还没好?”
姜棠就这样被送回了长春宫,她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任由太医给她把脉。
“娘娘脾胃虚寒,肝郁气滞。微臣再开些补脾理气的药便好了。”太医恭敬道:“还请娘娘莫要忧思太过,凡事放宽心。”
玉叶在旁听了,不禁皱眉,这后宫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比娘娘更宽心的了。外面腥风血雨,娘娘就只惦记着吃和睡。
果然,只听自家娘娘道:“忧倒是没什么好忧的,只是着实思念先帝。”
太医只得道:“娘娘节哀,保重身子要紧。”
姜棠“嗯”了一声,直到太医走了,才翻了个身,静静理起心中的千头万绪来。
当时,定王造反时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定王此人在战场上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但其实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否则也不会那么多年替承安帝守着江山。他但凡心狠一点,就绝对不会落进当年的圈套。
但定王此次造反,明显早有准备,至少内阁中肯定有他的人。
姜棠当时就觉得,这样周密的计划,肯定是有人在定王背后出谋划策,她甚至猜测过会是权欲熏心的郑贺。可她却怎么都没想过,会是有人顶替了定王。
这……这胆子未免太大了。
姜棠觉得她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整个人都被不安包裹起来。然而以她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追查这件事。
可如果不查,她的后半生都将伴随着这个惊天秘密度过。那样也太痛苦了吧。
再者说,若此人勤政爱民,是个好皇帝倒也罢了,但若此人大权在手,便开始为非作歹,那可如何是好?
太医不知姜棠心里藏着这么多事,只道她是真的因先帝驾崩,失了靠山而难过。见到陛下,他也是这么回的。
陆斯洺听完,眉头亲不自禁地皱了一下,她才见过皇兄几日,就这样思念。
“之前先帝可曾召贵太妃侍过寝?”他微微偏头,问身边的太监长庆。
长庆道:“回禀陛下,贵太妃娘娘自打进攻来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先帝去瞧过一次。”
陆斯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让太医下去。
“你可知那日皇兄去看贵太妃时,二人说了什么?”不知为何,陆斯洺总是觉得旁人都要害姜棠,生怕承安帝说了什么重话,让小姑娘伤心了。
长庆恭声道:“奴婢不知当时先帝爷和娘娘说了什么,只是……”他止住了话头,小心翼翼地觑着陆斯洺的脸色。
“只是什么?”陆斯洺皱眉追问。
“只是先帝爷从长春宫出来时不太高兴,还说贵太妃娘娘不经他的允许不得踏出长春宫半步。但是……”长庆跟了承安帝快三十年,还是摸不清这位老皇帝的心思,“但是先帝爷回来当晚就让人起草了立后诏书。”
提起立后诏书,陆斯洺心里更气,他从来都不信什么龙气凤气的,只有皇兄会把这种话当真。幸好诏书没下,否则姜棠身为太后,又无依无靠,那些大臣们更不会放过她。
“对了,那日娘娘还让人送了几箱子东西到太极殿。”长庆毫无保留地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他身为太极殿掌事太监,太极殿住着的便是他的主子。
陆斯洺心下一动,“箱子呢?”
“箱子在偏殿放着。”
陆斯洺闻言立即起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