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西角断虹明》青云楼未决

2、第二章 远来之客

　　十里桂子，三尺桃花，这说的便是秦伯家所在的玉溪山。
　　山脚下是繁华热闹的镇子，香云镇。传说曾经皇后娘娘来此地游玩，随行侍女云鬓花颜，衣袂飘香；且从山上望向镇子，整个镇子像一朵祥云，就有太监献计，将镇子改名为香云，以此为念。
　　这天，天才刚亮，秋风夹带着浓郁的桂花香卷进了长流半敞开的窗内，唤醒了沉睡中的长流。她往日睡得都很好，几乎不会做梦，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梦境里，气派的厅堂中有一个身着着夜行衣的陌生女子，她利索地向一个老人挥起手中的剑，一剑封喉，那老人瞪大了眼睛，其中闪过一丝惊愕，一份后悔和满目的不舍，随即倒地。那黑衣女子看了一会滴滴答答溅落着血珠的剑，离开。不久，身后屋舍火光四起。
　　到了这，秦长流猛然惊醒，做的梦瞬间忘去了大半，只留着那份心悸和些许的怅然若失。拍了拍心脏处，又闻到桂花儿的香，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两月秦伯闲赋在家，正好整理多年的从医经验。
　　这一天，还没等长流下楼，她便听到院门被敲响了，听到秦伯急急忙忙出去接客人的脚步声。长流躲在窗后张望，只见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慢慢驶进来，只一个小厮低着头赶着车，慢慢吞吞，手腕力量弱得很。
　　是个女孩子。
　　一会，马车上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鹤发童颜，精力很充沛。
　　然后秦伯弯着腰领着老头进了厅堂，小厮低着头跟在后面。
　　这个女孩子身量倒是和我差不多，一边暗暗想着，一边长流下了楼。
　　令长流惊讶的是，客人们没有坐在厅堂喝茶，而是在小灶房里吃早饭。阿婆煎了好几个金黄色的鸡蛋饼，点点葱花，很是新鲜；一旁放着一大碗鸡丝粥，一碟子酱黄瓜和一碟子雪菜炒茭白。
　　怪不得来那么早，原来客人是来蹭饭的！
　　客人们其实也就是两个人，老头和小女孩，都慢条斯理地端着一小碗鸡丝粥。“吃饭是人生一大享受，大快朵颐，吃得开心，哪有这样慢吞吞的。”长流暗暗鄙视。
　　在长流打量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打量她。
　　老者眯着眼盯了她好一会，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露出了一丝兴奋，让长流觉得非常不舒服。那个小女孩偷偷看了几眼之后继续低头，但眉头微微一蹙。
　　“这是怎地？”长流继续怀疑。
　　就在打量和被打量之中，秦伯开始说话。
　　“这是长流，今年差不多十岁，是我远方亲戚家的，要在我这久住。”咦，秦伯干嘛介绍我，还胡编乱造，我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
　　秦伯继续：“她的爹娘喊我一声叔，让我给她找个学堂念念书，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能识得几个字也比一般姑娘家强上不少啊，也不算辜负了他爹娘的期望。”咦，我不是认识几个字吗，还不少嘞，长流在心里默默诽谤。
　　“长流身体不太好，半年前落水受了惊，但是她心思聪颖也甚是乖巧听话，想毕不会给先生添麻烦的。”秦伯一面说着一面朝长流使了个眼神。长流就当没看见，她不想离开这里。一想到离开，她便有一种排斥感。
　　秦伯看她没有什么反应，继续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推长流的好话，而那位先生捋着花白的胡子似听似不听的微点着头。过了一会，老头和小女孩吃完出去了，秦伯也陪着他们出了小灶房。灶房此时就剩了长流和阿婆两个人。
　　“阿婆，这两位是从哪来的，是来作甚？”长流装作不在意的问。
　　“老头子想送你上学，也不知从哪联系了隔壁镇子上静思学堂的赵堂长，这不，他过来看看。”
　　“这堂长感觉蛮奇怪的，来的那么早还来我们家吃早饭，又带着一个女孩子……”长流嘴里塞着鸡蛋饼还不忘抱怨一下，惹得阿婆正欲教训。
　　“吃饭小心呛着……”
　　还没说完，秦伯匆匆进来了：“老婆子，我上次让你放好的山参，你放哪了？”
　　山参？一个多月前，天色都暗了，秦伯上山采药一直没回来，天又看起来好像要下暴雨，差点把阿婆和长流急坏了，还好在下雨前秦伯回到了家，还笑嘻嘻地拿出了一株六寸大小的山参。
　　原来那时候秦伯就打算送长流上学去。
　　后知后觉的好不容易在不记得一切空虚迷惘情况下走出来的秦长流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眼眶有些发热，鼻子酸酸的。
　　看着阿婆带着秦伯去拿山参，忙忙碌碌，脚步轻盈，可以很容易知道他们的喜悦，长流感觉越发难受。香咸酥脆的鸡蛋饼放在口里，慢慢变软，食之无味。
　　赵先生是谁，赵先生计算的眼神秦伯难道没有发现吗，那女孩子的无形抗拒又是怎么回事，就不能再想想上学的事情吗？
　　不行，生生咽下那一口饼，长流决定必须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秦伯要送我上学准备了那么好的山参，他们那么疼我，一定不会强行送我走的！

　　老头和小女孩在厅堂坐着，秦伯和阿婆去取山参了，这个院子和小楼安安静静，能听到院门外小树林里鸟儿的叫声和稍远处秦伯和阿婆的脚步声，那么闲适惬意的生活，不能被不知是谁的赵先生打破。
　　长流边想如何向赵先生下手，一边朝着厅堂走去。
　　推开厅堂的门，赵先生坐在尊位上笑嘻嘻地捋着胡子，一不小心，那整把花白的胡子被捋了下来，露出了光洁的下巴；旁边的小女孩背对着长流坐着，听到长流进门的声音，转过了头看向长流。
　　一张与长流一模一样的脸。慢慢靠近……

　　迷迷糊糊间，秦长流耳边响起所谓赵先生的声音：“啊呀，胡子怎么掉了，露馅了，我得快点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