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明月在》大君归

2、讲故事：一个算命先生的故事

　　一个算命先生的故事

　　张华在山道上狂奔的时候，他看到了南边山坳射向天空的穿云箭，烟花无声，他立刻改变主意，长袍一撩，从土坡上滑了下去。追赶的小混混俱是一愣，领头的吼了声，“愣着做啥子，追！”

　　小混混们一气撵了二三里路，气喘得不行。听老大一声令下，即便满肚子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跟着下去了。

　　张华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当真是体力惊人，狂奔数里把一众小混混累得跟狗似的，他本人也差不多不行了，完全凭着穿云箭带来的一点希望硬撑下去的。远远的看到了射穿云箭的本家人，他拼命挥舞手臂：“兄弟，大兄弟快帮我挡一下！”

　　张灵苍一怔，呸的一下吐掉狗尾巴草，活动了下手指呃：“麻烦。”

　　张华精神一松，啪叽一下摔了个狗啃泥。小混混呜哇怪叫着冲上来，一阵急雨般的石子打在他们额头上，眼睛上鼻子上，顿时血流满面，惨叫一片。

　　“大兄弟，好样的！”张华连滚带爬躲在了张灵苍身后，张灵苍鄙夷地丢给他一个白眼，抽出腰间短刀大步冲了上去。

　　他下手不重，檀木刀把太阳穴上刚好把人打昏，雪样银光在他手指间滴溜溜转动，灵活得像是手掌的一部分，有点儿眼力劲的该明白迎上来的人是个玩刀的狠角色了，识时务地往后急退。别人可以怂大哥不可以，面沉似水地走出来：“阁下好身手……”

　　张灵苍不等他说完就飞起一脚，踢歪了他下巴，向前一纵双膝压住他胸口，短刀在离他眼睛不到半寸的地方一划而过，他笑：“少废话，懂？”

　　带头大哥疼得面部扭曲，拼命点头。张灵苍短刀回鞘，转身就走。张华看着脸色突变：“小心！”

　　在张华出声的时候张灵苍已经反手夹住刺过来的匕首。手臂一扭，匕首滑过带头大哥的眼睛，飚起一道血光。

　　大哥捂着眼睛惨嚎不止，张华一脸崇拜样，张灵苍一副冷脸：“看我做什么？看他啊！”

　　张华是个算命先生，也是个半吊子郎中，自古巫医不分家，懂点五行八卦的就懂些草药，替人看病是他副业。

　　他解开周济苍衣服就知道这小孩没救了，胸口大片吓人的乌青，浑身发烫，呼吸微弱。

　　“治不了，等死吧，告辞。”

　　张灵苍抬起脚踩在门框上，似笑非笑：“你再说句试试？”

　　张华软了：“骨头没伤，伤的是五脏。再加上寒气入体，甭说我这种半吊子，祖师爷来了也救不成，依我看还是趁早解决了，省得生不如死。”

　　张灵苍没说话，张华看看躺在草席上的小孩儿，看看张灵苍：“我认得他，镇上周府的三少爷，娇生惯养的体又弱，怎会跟你在一块，还搞成这个样子？”

　　张灵苍点了根烟，张华见烟大喜。本家人就是有钱，纸烟可是个稀罕玩意儿，他厚脸皮凑上去想讨一根尝个鲜，被张灵苍瞪了回来。

　　“一点办法没有？”

　　张华哈着嘴道：“想完全治好当然不可能，拿小承气汤吊命还行。要是有人参啊，灵芝啊这些东西，续得更长，调理得当应该能活过三十，这是顶了天了。这周家三少是你的儿么，这么上心？”

　　张灵苍往他喉咙里丢了一根烟，差点把他噎死：“照你的方法去做，我去下地捞点东西。”

　　张华夹着烟吹气：“你一个人？行吗？”

　　“不行也得行。”张灵苍把打火机扔给他，“看好他。”

　　张灵苍走后，张华生了灶台的火，烘干烟后美滋滋地吸了一口好的，接着上药局抓药，熬一锅药汤，放温后扶着周济苍灌了下去。

　　一连三天。

　　周济苍时醒时睡，每次醒了不到一刻钟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这叫张华担心起来，万一张灵苍死在下面，这小少爷咋办？他又养不活一个病秧子。

　　要痛下杀手的话，他也没那个胆，接着煎熬了两天，张华是饭吃不好，觉睡不下，担惊受怕。

　　周济苍倒是吃了睡睡了吃，整日做梦，梦到丹朱刀锋式的宽大鱼尾，梦到小银鱼从三姨娘的眼洞游进去，肋骨中钻出来，吐出一串串泡泡。

　　胸口仿佛压了千斤巨石，三姨娘冲着他咧嘴微笑，她的上下颌骨一开一合：“你害了我，你也会变成我。”

　　去你妈的。周继仓用尽全力吼回去，胸口一阵抽痛，他一下子痛醒了，大口喘气，黑暗中有人抚上他的额头。

　　“张灵苍？”

　　周济苍找了半天眼睛不见适应了黑暗，张灵苍坐在他床边，一动不动。

　　周济苍闻到了血腥气，他伸出手扯到了一截衣角，似乎是袖子，往下滑，他摸到了他的掌心，湿湿的。

　　“别动。”张灵声音中透着一股疲倦，和衣在他身边躺下，侧身挤了一下被子，血腥气愈发浓了。

　　周济苍嗅了嗅手指，果然是血。

　　“你受伤了？”

　　“关你屁事。”

　　周济苍骨头缝里发冷，张灵苍体温却极高，热得像火炭，往他那边挤了挤，张灵苍一伸手把他揽怀里来，“好好睡。”

　　周继仓暗搓搓的把手指上的血抹到他衣服上，嘴角溢出一丝坏坏的笑，安心睡去了。

　　张灵苍找到了几个外乡人做盘口生意的人，东西卖了笔好价钱，外家人对本家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尊敬，听张华说他想要人参灵芝一类的滋补圣品，忙不迭地送来了许多，够周济苍用上一阵子的

　　张华瞧得眼热，也想下斗捞点宝贝。张灵苍瞥他一眼：“急什么，等我安置好就带你。”

　　“行，行！”张华喜不自禁，又问，“什么时候安置好？”

　　“那个斗在一村子下面，我先搬过去住几个月。”张灵苍利落地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冲屋里唤了声，“小乌鸦，走啦。”

　　周济苍慢慢走出屋子，病殃殃的。但比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多了。

　　“你要回周家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去。”

　　张华看他伸出手，扯了扯张灵苍的衣角，也不说话。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巴巴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软，张灵苍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别后悔。”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张华追上，好奇地问：“干嘛要叫小乌鸦？”

　　“有算命先生说他能克死人。”张灵苍瞥了他一眼，“不会是你算的吧？”

　　张华打哈哈：“我一个半吊子算命先生，哪来的资格给大户人家的少爷批命啊，你说是不是？”张灵苍的眼神实在太吓人，打死都不能认。

　　“无所谓。”周济苍忽然说。

　　“没有算命先生批命，他也不喜欢我。”

　　“所以就赖上我了是吧？看我心软好欺负是吧？”张灵苍捏了下他鼻子。“你死了我哭都不会哭。”

　　“唔。”周济苍应了声，搂着张灵苍脖子开始打盹，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