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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聘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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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行香子》苏轼
——
——我说,他照做,仅此矣。
整个事情确实一如太叔卢的这一句话一般的进行着。
早膳过后,采购回来的老管家忙着张罗起来,小随侍禄民安排了马车把他们三人送回来的谈府,连同着一行派的聘礼一并扎花结彩的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谈府。
“这是城里哪家公子去下聘?好大的派头啊。”
“你看这聘礼都快把濮阳城绕上三圈了。”
“是啊,谁这么阔气?”
街头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只伸长了脖子也是看不清头尾的,只得唏嘘咋舌。
濮阳城近来风调雨顺。
很久没有发生什么稀奇热闹事,卜一看见了这等的热闹,便有不少的闲散人士扎堆过去想要听一听耳角,还有的甚至直接撂了担子的挤了过去。
“快看!那,那不是卢怀王府的纹印吗?!”人群里,突然有人惊喝了一声。
挤了满城的百姓跟着望了过去,这下才恍然大悟了过来。
这哪里是哪家有钱的富贵公子下聘娶亲,这可是宫城内头的亲贵皇族的迎妃盛礼!
“卢怀王?”有人惊了。
“你是说那个身有隐疾不举的卢怀王吗?”
“……”
这话一落,满城炸开了锅。
难怪有这么盛大的迎亲礼,这姑娘嫁过去那可就是无益于守活寡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可怜,摊上了这么个身有隐疾的丈夫。
宫城。
“王叔要娶妃?!”御书房内,年轻的皇帝卜一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险险跳了起来,袖子直带下了案上的那一堆成山的公文奏折。
“是,我此番前来是请圣上赐旨。”太叔卢只是立在了当前,说话的时候只敛了目。
“那太好了!王叔可是终于想通了?!”太叔昭日脸上又惊又喜,起身之间向他走了过去,“那好,朕即刻为王叔拟旨选妃,召进城中各方美人进宫,皇叔你可看着有心中中意的女子。”
“不必了,我心中已有人选。”太叔卢一身涧蓝石的宫锦长衣落身,只拢着一双手道。
“……”
太叔昭日登时一顿,问道,“王叔已有心怡之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呢?”
“谈府二小姐,谈凝。”
说到这里,太叔卢一直拢着的手抬了起来,但向这位年轻的帝王长身一揖,道,“我欲迎娶谈府的二小姐谈凝为我卢王府的正王妃,还请圣上赐旨。”
“……?”那是谁?
太叔昭日懵了懵。
倒是一旁的内务公公抱着香尘轻咳了几声,随即走了过去附耳在他耳朵解释一番。
“……哦,哦,原来是谈甫丞谈士子的妹妹,哈哈。”太叔昭日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王叔的手臂,一张脸笑开了花,“好!好!朕允了!朕即刻就为王叔赐喜!”
“谢圣上。”
太叔卢已年逾二十七,这些年虽然经年不在濮阳城中,但宫内下拨来的贡礼却一直没有间断过。
加上太叔昭日早几年就有为他赐婚的念头,更是往他卢怀王府内送去了一堆给他娶媳妇的喜礼。
这些东西零零散散的积了这么十几年下来,就成了这么浩浩荡荡从城东排到城西,让整个濮阳城的百姓目瞪口呆的下聘礼队。
“……”谈凝伸手微微撩起了车帘,素指只掀了一个小角,透了那一罅小角望着街两旁围了水泄不通看热闹的人。
那是一张张陌生的脸,神色古怪,或是可怜或是同情或是嘲笑的望着她,指指点点的窃语。
“可怜啊。”
“嗳,没准是自愿抱枝飞上头的,怎地说那也是王爷。”
“嫁给这样一个残缺的男人,就为了贪守这一份钱权,这姑娘倒真是傻了。”
“旁的不说,就卢怀王那身子,行不了房事不说,怕是也活不过几年了的。”窃窃的耳语飘了过来,望过来的目光就像是送一个即将走入地狱的可怜人。
“……”谈凝缓缓地放下了车帘。
也许这个做法是真的太大胆,又或者她兜兜转转逃出了前世的那一个噩梦,又将掉入另一个地狱当中。
怕,是怕的。
但是卢怀王……
……
“本王择定六日之后大婚,娶谈二小姐为我卢王府中的王妃。介时,还请谈老爷与谈夫人来我卢王府喝一杯喜酒,如何?”
雅堂中,太叔卢语出惊人。
他就那样正坐在了案前,望着一屋子里一张张震惊万分的脸,最后将视线停在她的脸上。
谈凝之前虽有与他谈过此事,但当他答应了,真切的把这一句话宣之出口教众人所知,心里边却还是经不住一跳。
“王爷要娶小女?!”谈昌卓惊的失声叫了起来。
“禄民,一会儿你将三位贵宾送回谈府,并连聘礼一并送去谈府中。”太叔卢小食过后,接过了婢女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说道,“清点一下府上的喜礼,一切遵照王妃的礼数规矩来办。”
“是!”禄民连声应到,退下之余整个人还有些懵然的回不过神。
“……”谈昌卓与薛玉姣呆在了原地,看着走出去的小随侍叫来了一应的小厮婢女和仆人,开始清点搬运了聘礼。
“阮琳。”太叔卢拭过手后放下了帕子,唤了一声。
“王爷。”
“你去准备拜礼的喜帖,备上金宣香盒三千份,由宫仪授书,镌柳体,照礼部宫单务必在三日之内全数登门送至。”
“是!”
婢女阮琳接过了命令,见这一次府上是真的要办喜事了,心里头止不住的高兴。
“……”谈昌卓瞪大了眼睛看着唤来的婢女来了再受命走了,整个过程说不出一句话来。
“司林郎。”
“属下在。”应声之下,一个佩剑的侍卫走了过来。
“传命监星台,请监星师过府一趟,兴工府门喜设风向,后择报御史台,代我直接问御史大人公孙黎驰向御膳房、司设房、绣机苑、礼华殿要几个手脚利索的人过来。”
“是!”
司林郎接令后退了几步,神色也见着雀跃不止,跟着转身大步往宫城内走去。
“……”谈昌卓站在了一旁傻呆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幕,只是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所谓雷厉风行大概就是如此了。
太叔卢只是开头说了一句大婚,在一众人还深陷在他第一句“择定六日后大婚”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余下一应的安排,便被他全数下达安排,而在下一秒后,整个卢怀王府的仆丁婢女以及侍卫便全数调动起来。
“……”谈昌卓心有震惊,整个人都是懵然的站在那里只知道望着。
“景讯。”
太叔卢起了身。
“属下在。”应声之下,是一个藏在暗地的影卫走了出来。
太叔卢望了一眼正立在了那里傻呆呆看着自己的姑娘,像是觉得她此刻的这一般呆傻有几分有趣一般,隐约的,谈凝好似看到他笑了一下,很浅,让她有些不敢确定。
“你且领着三位贵客往满芳庭小歇,吩咐厨房备好茶点。”太叔卢拂衣从案上走了出来,道,“时候不早了,安排好后便即刻随我一同进宫面圣。”
自始至终,是真的——
他说。
其余人照做。
“是!”
……
一路吹吹打打,是满城尽知。
谈府的三门大开只光等那喜礼全数送至到府上便是等了半日,只将那谈府的府院大大小小零零总总的堆成了一座座红山。
“……”
“这……”
“……”
府上一应的姨娘丫头婆子走了出来,姨娘们手上拿着帕子探身扶着柱子走来,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老爷,这是……”待看到熟悉的人走了进来,里头的四姨娘迎了上去。
“……”谈昌卓说不出一句话来,一脚迈进府门就看见那一堆的喜礼堆了一堆,更是无从说起。
“凝儿……”薛玉姣红着一双眼,一边得女儿搀扶着一边抹着眼泪。
“娘,没事的……”
谈凝扶着她,低头劝慰着,“没事的。”
“凝儿……我的凝儿怎么这般的命苦。”薛玉姣掩着手帕泣不成声,“那卢怀王,那卢怀王可是有隐疾,你嫁给他……和守活寡有何区别……”
“没事的……娘……没事的……”谈凝低头劝慰着,却不想薛玉姣哭得难过了。
“这……”一府的人都还没弄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谈昌卓扶着坐椅的扶手,踉跄着坐了下来,像是此番一去回来瞬间老了十岁,四姨娘正准备走过去宽慰他,只听他缓缓地说道,“卢怀王说,他要娶凝儿,这些……都是聘礼。”
众人惊住了,再环望了一番,心中可谓震撼。
谈家也是城中的富甲氏,娶亲原也是大手笔的来,但寻常普通人氏百姓家再怎么盛壮的婚喜大事,也是比不过宫城王族的婚喜事。纵使卢怀王久居忘乡离宫,府上也相较其它王贵来的低调,这娶亲之喜哪怕是说一应从简,但这样的手笔却也让哪怕是富甲的谈府给震住了。
但是……卢怀王……
还来不及心里头嫉妒,四姨娘很快的回过神来知道了是城中那个有隐疾的九王叔。
心里头的那点艳羡很快的一扫而空被掩饰下来的讥笑给取代了。
她走过去柔声软语的安尉谈昌卓,“老爷,卢怀王可是宫中的王贵,能看上我谈府的女儿,那可是府中姑娘前世修来的福气呢,您且宽心,相信年轻人自有天命。何况,卢怀王这样大的手笔下来,可见得对凝儿是何等的重视。”
“……”谈昌卓撑着一只手坐在了坐椅上,整个人看着衰老了十岁,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到底是亲生的女儿。
代嫁扈尚书的公子,虽然谈凝无意于扈梁再三拒婚,但小辈不比他们这些长辈,只知看着三分的情谊而不在长远考量,又何况是嫁而随夫,随即初而无意,夫妻共枕下来也是会有情意的,尤其是待到两人有了孩子之后还有什么日子是过不来的?
他是想与扈立结为亲家,但在这利益当中他也有考虑过女儿的下半辈子。
但眼下……嫁给一个不举的男人,虽然是王爷,但是并没有实权也没有势力……以后两人更甚至连孩子是没有的。
说是王妃,但嫁而随夫,娶休只一句话的事。
现在也许卢怀王对凝儿还有几分怜意,但是到日后淡了,腻了,再至容颜衰老一纸休书之下,女儿连孩子都没有便是连一丁点儿的依靠都没有了……
“……”谈昌卓坐在了坐椅上整个人还是有些懵。
“父亲。”
谈凝低着头走了过来,缓缓地跪在了他的面前,“女儿请罪。”
一夜风雨。
她为了拒婚,为了逃离这个金丝笼,全然做了誓死的打算,不惜烧了宅子,更是闹的家里面一片的鸡飞狗跳。
穷途绝路的亡命让她横下了一颗心,直把那颗心磨得比钢铁还要生硬,比玄冰还要生冷。
但是如今眼见着父亲一夜苍老颓败,心里终有几分愧疚。
“……”谈昌卓定定地抬起了头望着她,就这样望了她许久,有些艰难的开口,“凝儿……你,真要嫁给那太叔卢?”
谈凝怔住了。
“你告诉爹爹,若是你不愿意,爹……再想想其它办法……”谈昌卓有些困难的说道。
不比只是庶子但前途一片大好的扈梁,太叔卢,那可是个和残废差不多的男人啊!也就徒得了一个王爷的名谓好听,嫁给他还不如嫁得一介市井屠户。
“嫁给卢怀王,女儿心甘情愿,还望父亲成全!”谈凝忍泪拜首。
“……”谈昌卓说不出一句话,只是闭了闭目。
“老爷,瞧您说的,那可是卢怀王,便是当今圣上都要恭敬叫他一声王叔,而今他看上了凝儿,我们这些个普通百姓又能有什么法子拒绝呢,得罪王族,那可是九族得诛的大罪啊。”四姨娘伸手拍着他的背有些担忧的安抚着。
薛玉姣听着哭得更伤心了,只一头栽到了女儿的怀里险险哭的不醒人事。
谈昌卓侧目望了她一眼,道,“六日后大婚,卢怀王娶王妃,扈尚书的公子也会娶妻室,介时,两个女儿都会从府上嫁出去。”
谈凝跪在地上拥着娘亲,听到这一句话愣愣地抬起头。
四姨娘听着惊住了,只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老爷,您的意思是……”
“扈府的亲事不能毁,既然对外都是告示四小姐外嫁扈尚书之子扈梁,絮柳亲身出面答应了扈梁这桩婚事,这六日后扈府大婚便必须登上花轿嫁他为妻。”谈昌卓说道。
“老爷,这不可……这不可……”四姨娘听着当即大变了脸色。
正当她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突然有一队锦卫怀矛冲进了谈府,众人闻声望过去的时候,只看着府门外站着一个拿着香尘的太监,只见着他白尘一扫,长声唱喏道:
“皇上有旨,谈府众人听旨——”
谈府是富甲大户,但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的阵仗,丫头小厮惶然的跪了一地,府中的姨娘们也是拈着帕子见着神情有些无措。
“——!”谈昌卓听着心下大惊,忙从坐椅上起身脸色沉重的走到前头领着一府苑的人全数跪候听旨。
“——草民谈昌卓,领圣旨!”
谈凝扶着娘亲低头跪在一旁。
香尘拂下,后头的一个小太监低头躬身走了过来呈上了一卷皇旨。
掌司太监接过了那一卷皇旨,打开,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朕闻谈府有女谈凝貌姝贤德,恭谨端正,得城中才子佳卿赞赏,今以二八之龄待字闺中,朕与太后闻之甚喜,心有悦然,为成佳人之美,特册封为九王月卿,许配于九王卢怀王为王妃,择六日之后良辰吉日完婚。另,其父谈昌卓册封为三藏书殿侍郎,其母薛玉姣册封为荣庆夫人,其兄谈甫丞官拜二等文枢阁钦天使。
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