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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揭婚书 ...

  •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春日游》韦庄
      ——

      庭中的月光如水一般静静地流照着。
      香兰疏影。

      谈凝得府上的婢女阮琳提灯领着穿过了卢王府的府院,走进了临月的西厢房中。

      “二小姐。”房边侍着的丫环一手托着木盘,那上面正放着一件女儿家新裁的衣裙,丫环们虽然对于王爷突然带来的女子颇感到讶异,却还是毕恭毕敬的照料她,伺候她解了那一身的尘埃和狼狈,换上了一身新衣。

      “谢谢姐姐。”谈凝向阮琳扶身一礼。
      “二小姐这可是折煞我了。”

      阮琳惶恐的扶起了她,在引着她走去了外堂,香手拂去珠帘走了出去,只见着那桌上正放着一碗热面与几道暖胃的茶点。

      “这是王爷刚刚让禄民送过来的,想着姑娘这夜里许是饿了。”阮琳笑道,“让姑娘暂时压压惊。”

      “……”

      不让她再谢礼,阮琳便扶她往那一边坐下了。

      谈凝一双手握着筷子久久地望着案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热面,险险地鼻子一酸,许是被那热气冲了眼睛,才教眼眶无来由的红了起来。

      就像游走在冰冷而黑暗的深渊里孤独徘徊,那颗本来在这片深渊中磨化的坚冷的心,被一股暖流温和的抚过,连带着整个人都不怎么冷了。

      卢怀王……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都并不熟悉这个男人,但是无论他以后会做什么,对于今日他的这一份恩情,谈凝也将会永远的铭记在心上。

      ……

      小食过后,阮琳安排丫环们伺候她洗漱安寝。

      “留一盏灯。”看着阮琳正准备熄灯,谈凝探出了半个头来小声的说道。
      “好。”
      阮琳颌首,倒有些歉意,“是奴婢疏忽了。”

      倒底是姑娘家,被领着住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睡上一夜,多少心里是有些戚戚的。

      阮琳留了一盏灯,只是换了一个暖黄的灯罩不让灯烛晃了眠,待离去的时候想着还是往香鼎里奉燃了安神香。

      “二小姐,王爷吩咐了,这夜里不安全,二小姐若是有他事暂且待明日天亮再说,在这卢王府里,二小姐大可安心入睡。”阮琳举着灯离去的时候嘱咐她,“奴婢们都在外院,二小姐有事只要唤奴婢一声便可。”

      “……”谈凝拉着被子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抿唇道,“……阮琳,还请你托我向王爷先道一声谢。”

      阮琳笑了,“王爷早收到了,还让我仔细着照顾二小姐呢。”

      说着,便偷笑着掩上了门。

      这阮琳笑得实在意味深长,可是羞人极了。
      谈凝涨红着一张脸,直把自己闷在了被子里头,却是连耳根都红了。这丫头笑得就好似她跟太叔卢之间有什么暧昧一般……

      翻了个身,等到周围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谈凝才慢慢地探出了一双眼睛,有些出神的望着一旁的那一盏昏暗的灯烛。

      ……之后该怎么办呢?

      被带到了卢怀王府,她原本是打算趁夜逃走的,但显然太叔卢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不想嫁人。
      太叔卢真的可以帮她拒了这一门婚事吗?

      这一夜真的留宿在了这王府上,将全部的赌注都押在了太叔卢的身上,相信他真的能够说服父亲,相信他可以帮助她,解她的水深火热。

      ……似乎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而且——
      以后呢?就算卢怀王这一次真的帮她拒了婚,她终是要回到谈府的,到那个时候府上家规落得下来,卢怀王又能如何?

      他有好心能护她一臂之力,但是,真正要跳脱出这片水深火热渊狱的,还是要靠她自己才行。

      要靠她自己。

      “……”

      借着这一束昏暗的灯烛,谈凝有些出神的望着自己的双手。
      她会一些女工,读过几本的书,大坻可以做一些针线活儿,也可以卖字画。但是,要怎么去找这样的门路呢?衣内缝的一些丝金银票可以撑上大半年左右,若逃出濮阳城,她又该往哪一方走呢?

      “……”谈凝有些迷茫的望向了那一盏昏暗的灯烛。

      说来……
      出了濮阳城后,还有哪些城镇呢?

      可是,若继续留在濮阳城里,她便誓必会回谈府去,在过上几年之后,父亲娘亲还是会将她许人,好似到头来……无论如何都会陷入进这样的一个死循环当中……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是真的不想再回谈府去了,但是如果离开濮阳城,她一个女子又该去哪里呢?

      卜一从一场浑僵的噩梦醒来,心中只像是憋了一股子气的卯着她不停的往前冲,好似只要逃出了谈府,她就摆脱了前世的那一场悲剧,但这方,就在这样的夜里,当一切都静了下来的时候,留予她足够的时间理智的思考下去,才赫然发现前路依旧还是那么的困厄与渺茫的。

      ……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想了一晚上,也想不出一个具体的结果。

      翌日。
      谈凝起了个大早,她一向浅眠,又加上心事重重万千愁绪,也便睡不得踏实。

      阮琳不在外头,倒是几个伶俐的丫头见她推开了门忙准备为她洗漱,只是这时候实在是还太早了,府里的厨房才刚刚生火,谈凝便独自一人在府内的西厢芳庭四下走走,准备等太叔卢醒来后再向他拜别。

      倒底是王府内苑,里头布置得可堪雅致清丽,就连外头千金难求的名卉也遍布得不少。

      更难得的是,每一株都被打理了格外的仔细。

      “好哇,又被我抓到了一个偷懒的。”正看的入神,却听着背后传来了一声喝声,回过头去,只见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环,那丫头提着一桶糊浆可见着实沉,便放下喘了一口气,看见了她,喝道,“王爷可是都回府了,你不知道吗,还这么偷懒,要是被管家和阮姐抓住了,你可想扒一层皮?”

      “我……”谈凝正想要开口,这丫环显然也是把她当成府上的小丫头了。

      “我什么我,还不快过来帮我一帮!哎呦,这可沉了!”那丫环没好气的喝她。

      “……”

      谈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毕竟她是府上的闲客,白吃白住白用她也有些不大安心,便上去帮了她一把。

      两人晃悠着把那桶浆糊提出了府门外,沉沉了放下。

      “呼——”是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长气。

      “这是要做什么?”谈凝见那个丫环将府门外那处不知贴过多少遍,也不知道风化了不少张告示纸的地方仔细清理着,随即用木杵涂着一层浆糊。

      “换招婚书啊,没看到前阵子下雨这招婚书的告示都看不清了吗?”那丫环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招婚书?”谈凝愣住了。

      等那张布墙上涂上一层浆糊后,那小丫环把新纸贴了上去,还不忘伸手覆平了边角。

      谈凝心下疑惑,便走前了几步仔细的看了看,等看清了那告示上面的内容,心里头却不由得惊了,“王爷招婚?”

      ???
      卢怀王若想婚娶,不是由圣上一旨赐婚点亲?

      那丫环皱着眉头望了她一眼,“你新来的吧,这招婚书都挂上大半年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可仔细点,今儿个王爷在府上,若是惹怒了王爷可有得你好果子吃!”

      谈凝一头雾水的看着那丫环数落完自己后给那告示在过一层浆,“王爷若想婚娶,可不是直接求圣上赐婚点亲了吗?怎需要在这府门外边张招婚书?”

      “你不知道?王爷就是不想让圣上赐婚,才在府门外张了这一纸招婚书。”

      “???”
      谈凝只觉得脑子一片浆糊,搅得没个头绪。

      那丫环说到了这里面色有几分伤意,“王爷心慈,念着自己身上有疾,心里头不忍看到那些个大门秀苑里的小姐被圣上一旨赐来府上守残,说是这样就毁了姑娘家这一辈子。”

      “……”谈凝顿了顿。

      “可王爷也不能不娶啊,便就张了这一纸招婚书,说是就看天意,等着有缘有心的人来吧。”

      “你说这招婚书贴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都没有人来问亲?”谈凝问。

      “嗳,那些个人,不是被氏家逼送,就是别有目地,只坐下同王爷谈了一盏茶的工夫,就自个儿灰溜溜的走了。”

      说到这里,那丫环也有几分叹息,“以王爷的身份自是要配那些名门贵女、王公大臣家里的千金小姐,可王爷他身有隐疾,没有圣上赐婚,这些名门之士,疼惜女儿的又有哪个愿意把自家小姐嫁给身怀隐疾的丈夫,又有哪家的小姐会心甘情愿?这鱼水之情不说,连子嗣都留不下来,待他年老至时连个依靠都没有可是何等凄凉?至于旁的那些个小门小户,哪里登得上台面?多得是刚踏进王府一步脚就直接软了。”

      谈凝明白了过来,仔细着想了想,心里头也不由得多了一分叹息。

      太叔卢若是没有身体上的隐疾话,怕是这濮阳城里头多少名媛千金想要婚许的男人。

      无论是他的出身,还是他的相貌。

      只可惜当真是造化弄人,上天给他开了这样大的玩笑……

      那丫环仔细着用手熨平了那招婚的告示,跟着提着那剩下的浆糊桶准备去忙其它的事,走前还不忘告诫她道,“你可仔细些,王爷昨夜回府,管家和嬷嬷看着严,被他们逮到你偷懒可真得被扒你一张皮!”

      “……”

      谈凝立在了府门前望着那一张招婚书的告示,只是望的有些出神。

      ————
      招婚书

      十载千秋立,催老光阴急。
      心怀空许给,不解衾罗衣。
      登嫁门台入,避庭深老拾。
      怜花春意袭,枯木无发枝。

      慎之。
      慎之。

      太叔卢。
      ————

      “……”谈凝的目光停在了落尾上的那两个反复的‘慎之’上面。

      慎之。
      因为有的时候,人在一个分岔路口停下的时候,走的第一步将会彻底的改变往后的余生。劝慎之,劝慎之。

      一步踏差,便是地狱,便是天堂。

      “……”谈凝久久地站在府门前望着那一张招婚书,视线渐渐从‘慎之’两个字移到了末尾的落字‘太叔卢’上。

      一应字如其人,太叔卢的字写的非常的沉稳,笔锋尽藏,整个字的横与竖之间都是收敛的。

      他有一双非常深的眸子。
      却总是微微敛起,便是越发的让人看不清楚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可是,每当觉得他像是有刻意的疏离之下,他却对哪怕是像她这样一介平白普通的民女之词也是细耳悉听着,只等她说完了后才会开口或是给予建议或是指以方向。

      他是一个有隐疾的男人。

      但是,真的是如世间传闻的那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有恶癖手段残忍吗?

      谈凝无法确定。

      即使她有着前世的记忆,但是这当中对于太叔卢的记忆却太浅太浅了,只听丫头嬷嬷和街坊婶姨那里听到一两句,而这些话又真的可以当真吗?

      一夜邂逅而晤,太叔卢自始至终都是徐缓的,平和的,这份沉稳与镇定甚至能连带让她平静下来。

      也是真切的见到了他,谈凝知道了什么叫做不怒而威。

      相信那些个流言蜚语,还是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人?

      太叔卢……

      谈凝久久地站在王府的门口望着那一纸招婚书,视线一如凝固一般的落在了末尾的那个名字上,似乎是想将那三个字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扳开一样。

      就这样过去了许久许久。

      谈凝沉下了目。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伸手一把揭下了那一张张示在府门墙布上的那一纸招婚书!

      “哗!——”

      “你做什么呢!”听到了声响,那个将才正在糊浆的小丫环探出了个头来,见她撕了自己刚贴上去的招婚书,登时恼了,正准备开骂。

      “你去告诉王爷。”谈凝一手拿着招婚书,只抬眸望了她一眼,道,“我愿意嫁给他。”

      “……”

      满芳庭下是一片的秋红冬玉,见了几只寒蝶在园中蹁跹着。

      是初日里头的第一道光破晓而出。
      那光,直透着庭中一棵棵苍苍郁郁古树的枝桠,星星点点的投落下了片的光影。

      隔着一扇雕花文窗,只见太叔卢正在换衣衫,禄民拢着一件涧宝石蓝的长衣为他穿上,仔细着理着长衣,随后取下了一旁的宝盘上的五龙缵珠的宝冠为他戴上。

      正是这会儿工夫,只见着府上的老管家小步的跑了过来,看着很是高兴的样子。

      “早膳都准备好了吗?”太叔卢以为他是来请自己去用膳的。

      “不是!”
      管家高兴的说道,“王爷,喜事!天大的喜事!就刚刚,那谈府的二小姐亲自揭了府门外的招婚书!她说,她愿意嫁给王爷!”

      小随待禄民听呆了,震惊的险险掉了下巴。

      “……”
      太叔卢也是怔住了,闻声之下侧眸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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