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十二钗》奶牛喵

29、定懿

　　“你是想说，有人在敏贵人的枕芯中放了……”
　　“朱砂和乌头草。故而她成日浑浑噩噩，神志不清。旁人都以为是惊惧所致，故而等她一命呜呼之时，也不会有人想到她日日枕着的，就是杀了她的毒药。”
　　定懿何曾见过这等手段，她吓得将绣枕直扔了出去。惊慌愤怒道：“好下作！”
　　是啊，她还不过是个孩子。自小在王府里头受尽了宠爱，一生中最大的风波，不过是被姐姐视为填满心中空缺的所在罢了。她偏偏又倔强的很，不肯让人瞧出半点软弱。
　　她道：“这就是你向宫外传递消息的缘故了？”
　　“是。”
　　定懿叹了口气：“证据确凿，不该瞒在景阳宫里。敏贵人好些了？”
　　“不敢让她好得太快，一点点吃些解毒的安神药物。”
　　定懿点点头，道：“这是正理，只是宛真姐姐，咱们留在宫里头的，你若是同宫外私相授受出了事，我也难逃问责。况且，如今这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你何苦瞒着我，又何苦瞒着皇上和姐……皇后。”
　　宛真道：“是我一时糊涂，可我怕……打草惊蛇。”
　　“断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不轻举妄动是好的，只是若是就这样罢了，那人见不得逞，岂不变本加厉，那时你如何防备？”
　　宛真默然，定懿暗道，宛真稳重妥帖是真，只是有时过于畏首畏尾了。她忖度片刻，道：“你好生看着你的景阳宫，一切吃穿用度，小心再小心。不可让那人觉察出半分，再者，她能做下这事，你宫里必有内鬼，故而你要暗暗再问一遍最近宫中有何异动。”
　　宛真连连称诺，定懿又道：“本宫要亲去一趟圆明园，向皇上皇后禀明此事。”
　　定懿自小被赞为女中男儿，也并非只是活泼好动的缘故。她胸中原就有一番豪侠的情怀，虽幼稚了些，却仍是见不得不平事。深宫无聊，她又成日不出永和宫，如今真遇上了事，她是自然要打个抱不平的。
　　宛真道：“和嫔娘娘身子不好，又何必如此折腾呢。修书一封便是，或是嫔妾前往。”
　　“不可不可，你去则太显眼。况且，你若去了敏贵人岂不成了俎上之肉？”
　　第二日清晨，和嫔的马车便自顺贞门出了宫。她轻车简从，也只是命人通禀了皇后她欲去问安。不出半日到了行宫，前来接引的蕊萼见了定懿，又是欢喜，又是心酸，道：“嫔主子快去罢，娘娘备着您最爱吃的牛乳卷子呢。”
　　一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时候，皇后还是姐姐，和嫔还是定懿。
　　和嫔道：“大天白日的兴冲冲的做什么？本宫求见皇后是有事通禀。”
　　蕊萼亦是王府旧人，与定懿年岁相似，一同混闹在一处长大的，何曾见她如此，也只得噤声同定懿去了。凤麟洲果然清朗气派，一路行来步步是景，然而定懿无心赏玩，心下只是盘算该如何同皇后交代此事。
　　再见一次她，仍是病态未去，精神却好了许多。皇后穿着家常衣裳，灰蓝色半新不旧的衫子，袖边镶白缎阔栏干。头上仍是按着宫中规矩用和田羊脂玉饰，是山水亭榭的雕饰。不过一件她笑得那样甜，她伸出手：“定懿……你来看我了。”
　　和嫔向后一闪躲，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并问安，定嘉的眼神方才灰了下来。她坐了下来，道：“你来见我，就是要请一个安的？”
　　定懿道：“臣妾留居宫中，宫内出了大事，故而臣妾不敢擅专，定要让娘娘定夺才是。”
　　定嘉难以掩饰她的失望，便沉沉道：“说来。”
　　定懿一一讲来，并无遗漏，翠羽又呈上了证物与敏贵人的脉案与所服之药方，定嘉听闻亦是恐惧惊异，道：“还能有这等事么？”
　　和嫔道：“正是……敏贵人出身蒙古贵胄，若是当真中毒而死……”
　　定嘉顾不上与定懿的心结，眉头紧蹙道：“查的怎么样？”
　　“还不敢兴师动众，只是命淑贵人查一查景阳宫奴才的底细。”
　　“你做的很好。淑贵人本宫是信得过的。只是如今该怎么办才好……还有这等阴私之人么？”
　　定懿险些哑然失笑。我天真的姐姐，这在宫里头这还能算是什么闻所未闻之事么。也足可见她这皇后做的是何等悠闲，何等不问世事了。也难怪她能对苏兰和紫雁当年毫无察觉。她突然惊觉，这宫里一直以来的风平浪静，是紫雁与苏兰在背后替她做了多少事？
　　“本宫应让太后知道，太后自然有定夺。”
　　“一切全凭娘娘。”定懿只得应道。
　　定嘉正欲传宫人，定懿忽然道：“娘娘，那么臣妾该做什么。此事出在宫里头，不论是您、皇上还是太后，都不在宫里，即便是有个裁度，许多事也是不好做的。若是拖到中秋以后，怕是误事的。”
　　“你言之有理，只是此事……本宫一时也没甚分明，你说那敏贵人无宠爱，性子也是好的，谁要害她？”
　　定懿低头道：“臣妾不敢揣测……”
　　“此事还要再细查。妹妹，咱们果真不能再谈一谈了么。”
　　“臣妾既已回禀过了事，不便叨扰皇后。”
　　定嘉忍悲道：“罢了罢了，你去罢。”
　　定懿再三按捺，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娘娘，琳嫔的旧例还在前头，如今嫔妾听闻钱常在又有了身孕。宫中有人能在景阳宫兴风作浪，圆明园更是难设防，还请娘娘多留心着。不要再给恶人可乘之机。”终究自己还是惦念她的，饶是千般嘴硬罢了。
　　皇后再三挽留不住，定懿便悄悄去了。此次出行她只带了宫女翠羽，若是久留终是不好。再见姐姐，她心中更添一层莫名的酸楚。她仍是孱弱而自怜，或许……或许是自己太过任性了。
　　定懿心绪杂乱，回宫路上始终紧蹙着双眉。手上的石榴石如意莲花十八子也捻了又捻。翠羽看出主人心思繁重，悄声道：“主子心中可有什么眉目？”
　　主仆二人从来不隔心，定懿道：“此事……敏贵人身份要紧，故而定是背后权势颇大之人才敢害她。她是科尔沁郡王和大清固山格格的亲生女儿，即便是权势滔天，也必是个轻狂之人才能铤而走险。敏贵人不得宠，自恂常在殁了，又惊惧忧思不见人，那必不是因醋妒。敏贵人入宫不久，根基尚浅，所牵涉的大事无非就是同她交好的恂常在之死而已。故而，一切都得从恂常在之死上来。”
　　翠羽道：“是这个理，主子的意思是，恂常在之死另有疑窦？若是有人害死了她……那她也必是加害敏贵人的。”
　　定懿道：“也不能如此绝对，但我想其中定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翠羽道：“那主子如何不说与皇后知道？”
　　定懿冷笑道：“傻丫头，皇后娘娘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她焉能看不透？她不过是见不得这起子污糟的事儿罢了。”
　　翠羽道：“既如此，这宫里头也忒吓人了。一个枕头都能要了人的命。”
　　定懿心中暗叹，自己又何尝不是被人在赐菜里下了手脚才有今日的么。更可笑的是，害了她的三人，正是她自小到大最为亲近和信任的三人，她想恨，都难恨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