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十二钗》奶牛喵

27、玉笛

　　“卫姐姐好，姐姐也来赏荷么？” 自从有了身孕，玉笛总是格外当心，轻易不肯走动。然而近日初夏晚风方起时，疏淡清远的荷香便洒到了圆明园各处。玉笛便能想起江浙的夏日方塘与长日闲闲无一语的闺中消夏。
　　如兰生得极瘦，单薄合体的旗装在她身上亦显不出身形。宫中女子夏日戴玉饰，如兰也带了一只澄净的翠玉蜻蜓钗子，倒给她恬静的气质增了些活泼。
　　卫如兰见玉笛问候，也不同她客套，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径自赏荷了。
　　玉笛有些尴尬，却觉得自己初初有孕，应当在宫中广结善缘。便又支起笑脸道：“姐姐的玉钗倒是新巧的。”
　　如兰道：“比不得你们有皇上的赏赐，不过是我的陪嫁罢了。”
　　果然是同她们说的一样！这卫如兰瞧着文文静静，却是个孤高不好相与的，性子也别扭的很。玉笛道：“宫中汉人嫔妃不多，静姐姐也该常来我这儿走动呀。”
　　她冷笑道：“我是内务府上三旗出身，与妹妹尚不一样。妹妹热络我明白，只是也别错了，旗汉分明的规矩。”她将旗汉分明四字咬得极重，玉笛脸上登时泛起一阵红晕，不觉羞恼，她只得福了一福便去了。
　　“这卫如兰果然是好大的孤拐脾气！”晚间玉笛到了秋茵处说话时，提起了这一段趣事。秋茵说话素来没轻重，道:“也是你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罢了，那卫佳氏都敢给皇上脸子看的。”
　　玉笛道：“难怪她是不同人往来的。只是可怜了康答应同她日日在一处。”
　　秋茵道：“你如今也不必因这起子闲人置气，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有你肚子里那一位，你就不必把卫如兰放在眼皮子底下了。”
　　玉笛笑道：“姐姐总是打趣我，大阿哥是长子，我这一位也是越不过他去的。”
　　“嗨，他那性子我也是看到头了，我也只求他能平安富贵罢了，咱们贵妃姐姐的二阿哥才是真有大前程的。”
　　玉笛拿起银剪子，将焦黑的灯芯剪断一小节，道：“真是羡慕姐姐与贵妃娘娘的情分，彼此看顾着。”
　　秋茵道：“她是个世上第一良善人，从来随和温厚。当年……本是她要做正福晋的，谁知皇上和皇后……可她没有半分抱怨，待皇后也是恭谨极了。咱们皇后虽不是存了坏心的，年轻时多少有些小性子，也没少刻薄了她，也是她那时候宽容忍让，又真心体贴皇后，她二人才冰释前嫌。这满宫里，谁也挑不出她一句错处。”
　　玉笛道：“这便是好人有好报了。”
　　秋茵道：“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生了大阿哥，皇后……皇后也是年轻气盛罢了。独独她对我很好，后来我又有了二公主……”
　　玉笛知道，二公主是夭折的，亦知道失了那孩子后，秋茵的性情大变，失了皇帝的欢心。
　　“他们都说，孩子总会再有的。王府里小儿难养，我又已经有了一个大阿哥。可我就是怨恨呐，凭什么我十月辛苦，这孩子却留不住。她是个多可爱的小女孩儿。我心里怨恨，她们却只是觉得我小性子。唯独她，安慰我，体贴我，还未我那小女儿求了一方佛堂，让我能在里头悼念。她又百般调和开解，解了皇后对我的心结。故而是我欠着她。”
　　玉笛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秋茵笑道：“你孕中多思，我不该提起这一桩陈年的事。”
　　自从有孕，玉笛便时常疑惑着，那小生灵果真是在自己体内长大了么？她平素孱弱，也曾忧心过自己受不住，然而这孩子乖巧的很，除了偶尔有些胸闷，倒并没什么不适。她便安心养着胎，圆明园钟灵毓秀，又不比宫中规矩累人。她真是想长居在此地了。
　　第二日起来，她照旧是懒懒歪在踏上读书，酸梅汤进了一碗又一碗。忽然有人来传，是琳嫔的侍女善哥来了。她心里暗骂了一声，偏是这时候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又少不得支起笑脸应付。
　　这丫头生的倒不如那芳儿许多，至多中人之姿。她促狭地想。
　　“善姑娘快坐罢。这大热的天气。”她客气道，命人搬了个绣墩到塌前。
　　善哥道：“多谢小主。我家主子听闻小主有身子欢喜的很，命奴才送些软缎料子来。红的青的都有，又柔软又贴身，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都穿的着呢。”
　　这话在玉笛听来不免有些让人觉得不舒服了。
　　却还是笑道：“多谢你家主子的心意。”
　　善哥道：“小主千万当心着身子。我家主子昨儿也是才发现又有了身子，想起头次有孕的时候，也真是怕得很。因此比旁人当心些，也是咱们主子多次有孕，故而也最能体谅您的辛苦。”
　　玉笛心中一震，道：“什么……琳嫔娘娘……”
　　善哥道：“正是呢，主子也是方才知道的。难怪这样难受，吃什么吐什么的，好在皇上怜惜罢了，太医也说这是怀男的征兆。不知小主怎样呢？”
　　玉笛咬着牙道：“自然也是不适了。承太医吉言。”
　　善哥仍是那一副无辜样子，道：“琳主子也觉得这是个缘分。到时候两个孩子年岁相似，也不缺个伴儿了，尽管小主……是不能抚养这孩子的，”她轻巧一笑，又道：“祖宗规矩嘛。”
　　玉笛又觉得一阵胸闷，却勉强道：“多谢姑娘。也请姑娘替我恭喜琳嫔姐姐。”
　　“这是自然的。也真是我家主子的福气，入宫这才几年，便成了嫔主子，又两度有孕。奴才便告退了，现下咱们那边呐，也真是忙得人仰马翻的。没法子，谁让皇上和太后重视咱们。”
　　又想起春泽居的安静，玉笛心下一阵酸楚。她知道这是计，却还是没法子让自己平复。
　　偏偏她也有了孩子，偏偏是这时候。这样，她的孩子一生都要拿来同她的作比较了。
　　罢了罢了，自己原是个汉人。卫如兰这样说，钮祜禄凌雪这样说，皇上虽不说，却也知道。这孩子平安便好，像秋茵一样，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