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十二钗》奶牛喵

26、定嘉

　　“妍纾也到了该议婚的年纪了，你且帮我相看着，京中的亲贵家里的哥儿有没有合适的可选为驸马的。”定嘉今日兴致极好，同苏兰在水畔走了好一阵子。她所居的凤麟洲又大，殿宇亭榭错落有致，二人赏景闲谈，正说起了大公主的婚事。
　　“我慢慢挑着便是了。咱们妍纾是你亲养大的，又是皇上膝下唯一的公主，必得挑一个文武俱全的如意郎君方才配得上。”
　　“最要紧的是性子，要宽厚。妍纾有时太过倔强了，最好能同她调谐着。”
　　苏兰道：“这是自然。只是，本朝公主多下降蒙古，蒙古王孙虽贵重，到底山遥水远的，不知皇上可有这个意思？”
　　定嘉蹙眉道：“我不敢问……若皇上真这样想，我也是没法子的，毕竟她是一国的公主，也应当为社稷分忧。”说着便有些喘嗽，苏兰忙为她顺了气，道：“这也难怪，别怨我说一句不中听的，你自小抚养这孩子，可我瞧着她却不同你多亲厚，不过是一心想封个固伦公主，做名正言顺的嫡女罢了。”
　　定嘉欲反驳，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的确，妍纾成日深以庶出身份为恨，母女二人也没少因此龃龉。
　　“她是个有见地的孩子，因此也倔强些。”
　　苏兰冷笑道：“你病了这些日子，她来侍疾过几回？也忒不像话了些，倒是表面功夫作得足，哪一回不是哭得肝肠寸断了一般，又成日弄些求神拜佛的大阵仗，教人知道她的孝心。唉，这阵子出了这许多事儿，她这个最该贴心的女儿可来知冷知热的劝慰你了？”
　　定嘉道：“她是怨我不能让她做个固伦公主……”
　　“原本就该是和硕公主的，她这是痴心妄想。”
　　“姐姐，你别这样说这孩子。她也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些任性罢了。”
　　苏兰道：“你最知道我的，说话直来直去，也并非有什么恶意。那孩子是我起小瞧着长大的，我也疼她。”
　　定嘉叹道：“说起来，紫雁前些时候成婚了……怎么样，都还好么？”
　　提起来了紫雁，苏兰有些愧悔，她闪躲着眼神道：“风风光光嫁出去的，我亲为她盖上了盖头。”
　　定嘉瞧出来了她的不自在，道：“我说过不怨你们。”
　　苏兰点了点头，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定嘉知道苏兰近日心思不畅快，她的第四女生下来便夭折了，她虽已生了三个阿哥，盼女儿也盼了许多年。诚亲王这些日子又痴迷新纳的侍妾梁氏，未免冷落了她。
　　定嘉道：“过一阵子入了秋，你便好好养一养身子。这半年你操持府中诸事，可也累坏了。”
　　苏兰哀哀道：“我是劳碌的命，不算什么的。只是元炽教我心寒。做了半辈子的夫妻，也算是举案齐眉。如今他却迷上了那小娼妇，好好的一个家，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定嘉暗道，苏兰是个有手段的，从来诚亲王的妾室都是服服帖帖，怎么如今倒遇上了克星。她只得宽慰道：“到底嫡庶规矩现放着，她也不能怎样罢。”
　　“我哪儿比得上她，惯会媚人的。下一回我带进宫来给你瞧瞧，那副样子可真是九尾狐狸精在世，没得招人恨。她成日里头装出一副柔弱样子，我们爷又是个软心肠的，被她哄得什么似的，我欲治她，又一时拿不着错处。”
　　定嘉笑道：“你如今可真成了个醋汁子拧的了，行了，你有三个嫡子，还怕她越过你去了不成？”
　　苏兰嗔道：“你这张嘴从来是不饶人的，都成了皇后娘娘还挖苦人呢。”

　　二人正行着，蕊萼赶上来来通传道：“主子，峥郡王福晋来给您请安了。现下船已临岸了。”
　　苏兰笑道：“正说着，可不有个狐媚子来了？”定嘉瞧了她一眼，她也只是一笑，不再提起。
　　“平日里头我也常不见她，今儿她来了，便传进来罢，咱们多行几步路，在前头绣漪轩等着她。
　　那峥郡王福晋伏佳氏在宫眷命妇中也算得个传奇。她出身南府，原是个歌姬。据传她被卖入南府前，是扬州的瘦马，一应家人亲友都不可考，总之是个极不堪的出身，可偏偏也不知什么神佛护着她，先是赐入府中为侍妾，又一路成了侧福晋。那峥郡王自得了她，一屋子妻妾竟成了形同虚设一般，峥郡王年近四十而无子，偏纳了伏氏后，生了一子一女，后继有人。正妻那拉氏逝世后，便不顾旁人为她抬了旗，立为正福晋，总管家事。饶是她飞上了枝头做凤凰，妃子女眷们也多是亲贵出身，看她不起。故而苏兰挖苦她。
　　定嘉倒不是瞧不上她的出身，只是觉得此女言谈举止有些钻营的小气，因此也不愿多见了她。二人在绣漪轩内坐了，少顷便见伏佳氏来了。伏佳氏今日未穿着吉服，只是一身薄薄的粉蓝色绣竹报平安纹样旗装，她已近三十岁，却仍是瘦削轻盈的腰肢。
　　她向定嘉行了大礼，又向苏兰见了礼。她虽是郡王福晋，却是长了苏兰一辈，照理也至少应见个平礼，可苏兰却稳稳受了她一礼，足可见瞧不起她。
　　定嘉赐了座，向她道：“外头可还热么？”
　　伏氏道：“外头热，园子里多水，却清凉。”
　　“府里头还都好么？”
　　“多谢皇后娘娘记挂，都很好。元灿越发长高了，一直想着进宫给娘娘请安呢。”
　　“灿贝勒金贵，我看请安就免了罢。”苏兰阴阳怪气道，伏氏却不以为意般。
　　“听闻娘娘今日身上好些了，妾身也跟着欣喜。妾身今日带了些雪莲来，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也是王爷特从云南带回来的，润肺安神是最好的。娘娘可用些。”
　　“哦，难为你记挂着本宫。”定嘉也不欲同她多言。伏氏也觉得没趣，便告退了。
　　她方踏出门去，苏兰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瞧她那副样子，真拿自己个儿当个贵夫人了。”
　　“也的确是上了宗室玉碟的嫡房福晋，怎么算不得？”
　　苏兰轻蔑道：“咱们头一个瞧不起这种爬上来的人。都在私底下说呢，怎么一屋子妻妾都生不出，偏她能生个世子，她从前是个不干净的人，谁知道有没有做出什么有辱皇家血脉之事呢。”
　　定嘉道：“你越发胡说了，这样的事也能嚼舌来？都说是穷途皆有定，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罢了。”
　　苏兰道：“其实我也同她没甚冤仇，只是见了她想起来那梁氏女，没得教人生气。”
　　“唉，咱们为女子的，便是这样的命。”定嘉亦有些伤感。
　　苏兰道：“我明白。做正室，就得能容人，我同你是一样的心，只要他的心思在我这里，纳了旁人也无妨。可从前他再宠着谁，也都是一时的性子，如今他看梁氏的样子，是我这一生从没见过的。我如何能不伤感呢。”
　　定嘉叹道：“皇上会不会也有那一日呢？用我一生未见过的眼神看着旁人。”
　　苏兰道：“我也算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他对你的心，再没有一个人比得上。”
　　定嘉道：“我如今这一口气，也都是为他悬着了。”
　　“你身子已好了许多了，快别说这样丧气的话。”
　　定嘉说着便滚下一滴泪来，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是知道的。如今我一夜，竟合不上一个时辰的眼，白日里头的药，进得一日比一日殷勤。从前最怕一死，如今倒都看开了，一口气上不来，又往何处去？”
　　苏兰道：“都会好起来的，皇上是离不开你的。”
　　“皇上的心思，我最懂的。他真心对我，我二人亦相知相守半生。可他与我不同，他的情意太过缥缈，他爱重我，却不能只守着我，他的情意可以广散于六宫中。这不是他对不住我，他便是这样的人，见了谁都要有些怜惜爱慕之情。我若去了，我只盼着他能将对我的这份心思付给旁人，宝昕也好，凌雪也好。这样也免得他伤心。紫雁嫁了，只要妍纾再得一段好姻缘，我便再没什么牵挂了。”